第15章 第 15 章

第15章 第 15 章

校尉單起、蒙琤各自率部陸續從深林密瘴中夜行而出,見到霍厭,紛紛下馬躬身示意,起身時,又朝離他們幾步遠的施霓頷首道謝。

誠然,若不是施霓靈機想出以紇芟花塵辨識方向的主意,眾兵士身陷迷途,被毒瘴侵身,後果實在不堪設想。

此番,她的確算是有功之人,自得大梁軍將們刮目相看。

也因此,先前還因她西涼女身份而有所介意的將官,此刻也都在心頭放下芥蒂,願意接受這位異鄉來客。

另一邊,阿絳隨荊善遲些才從林中疾步出來,見到施霓無恙安然,阿絳提著的心才算安下。

天幕太暗,她走近些才看清,姑娘身上的百褶藕粉裙擺上,不知何故沾染了好多的星點泥污。

她哎呀一聲,忙蹲下掏出手帕,試圖幫施霓小心擦拭乾凈。

這件珞絲綴金藕荷流仙裙,世間無二,她知曉姑娘素來偏愛珍惜。

尤其,這還是姑娘及笄之禮時,稷王子專門找來百十個隴地秀娘,日夜趕工裁製,辛苦操之心血,才終得不易的珍品。

其間,金絲彩翎用之毫不吝嗇,此衣價值甚至不可估量。

姑娘嘴上說不念舊人,往日如塵,可這衣服到底不還是帶來了。

思及此,阿絳心間微嘆,想著有情人終難眷屬,當下不忍心疼。

施霓倒沒怎麼在意,只想著一會上了馬車再將衣服換下就是。

於是將人拉起,道:「算了阿絳,這樣擦不幹凈的。」

阿絳只好惋惜作罷,直起身來,眉心卻還是擰得皺巴巴的替姑娘難過。

又無意間抬眼,忽的眼尖發現,姑娘脖子上似被蚊蟲叮咬過一般,紅了好大一片。

夜裡光線太暗,她模模糊糊的只看著上面星星點點,密布得從脖側直接延伸至鎖骨,甚至再往裡。

不是都塗上草汁了嘛,怎麼還會被咬這麼多……

阿絳憂心著問:「姑娘可覺得癢?這蚊蟲真是成了精,光尋著誰嬌嫩就往誰身上叮,瞧瞧姑娘這脖子被咬的,哪還有一處好地方?我這裡還拿著方才採的桕羅草,姑娘快些用葉汁敷一敷。」

話音落下,施霓還無什反應,離她們幾步遠,此刻正背對著身和眾副將商討下行路線的主帥將軍,倒是先不自然的一瞬僵直了背脊。

成了精的蚊蟲,阿絳都不知自己誤打誤撞著把霍將軍諷刺了一通。

施霓則反應淡淡,也沒難為情地下意識遮掩,心想著,反正做錯事的又不是她。

她只睨過去一眼,看著方才還受蠱一般,埋頭在自己脖頸處又吸又吮的男人,此刻這麼輕易就恢復成往日里不苟言笑的威凜將帥模樣,心頭難免覺得有氣。

於是忍不住回了阿絳一句,言語意味深深。

「嗯,確實是被大害蟲咬的,又大又臭的害蟲!」

幾步外,霍厭背對著人,嘴角聞聲干扯了下。

還從未有人敢在他面前這樣放肆,方才的教訓,大概還是不夠。

……

穿過密林,又往南走,隊伍中途沿路休整了一天。

再向前行進,又遇一岔口,勘查地形可知,其中一路直通著官道,暢通無阻,而另一條則要穿江渡河,走上幾日的水路。

校尉蒙琤坐於馬背上,得意言道:「將軍,馬上就到沔南的地盤了,我們數萬大軍一路招搖過來,他們怕是早就聞風嚇破了膽,這兩條路皆可通達沔南邊境,我們如何做選?」

大梁與西涼鏖戰數月,難免有人隔岸觀火,欲坐收漁翁之利,而這一趟繞行沔南,揚旗展軍威,本意便是防患未然,將亂臣賊子的野心扼殺於腹。

走陸路,沿途可經沔南邊域三座重城,自然不可遺。

可水路,則因其微妙位置而更顯特殊些。此河域由西向東,半邊為沔南領地,半邊由鄰國曷照所佔,近年來,兩國便因河域領屬問題摩擦不斷,而今年年初時,雙方起軍衝突不小,沔南國更是在此處吃了虧,不僅吃了敗仗,還痛失河道的權用權。

而曷照卻與大梁一向交好,軍隊借道自不是難事,若他們返京時真選此道,那鼓勢立威意圖應當再明顯不過,其效果,應為顯著。

這把堵在沔南人心口上的刀子,他們的確該『好心』幫著往裡插一插。

於是,霍厭指劍左側岔路,斂目厲言:「全軍將士聽令,前三營列兵士由校尉單起率領,暢走官道,揚威三城,匯軍於磡州。其餘人馬,隨我越河渡船,勢必將我大梁軍旗高掛桅杆,佔滿河道,將『霍』字篆文飄揚到他們臉上去!」

「屬下得令!」

……

軍隊一分為二,由霍厭、單起分別領隊。

兵士們的所屬劃分自是霍厭做擇,而女官婢僕則可按照自身所適情況,自由擇選。

施霓在西涼長大,此地偏西隔海,甚至連大江大河都是少見的,加之不會游水,她便本能對深水有一種恐懼。

於是在荊善來詢問時,她幾乎沒有猶豫,直接揚言自己要隨單起校尉一道,從路上敞闊官道而行。

她是這般做擇的,可大軍真正岔分之日,她還是被霍厭以身份特殊為由,被迫上了『賊船』。

事實證明,施霓的擔憂並非多餘,在船上總共航行兩日,她就已經吐了不下十次,身子虛虛弱弱的,每天只入口些米粥,都還覺得噁心。

阿絳算算日子,有些心憂道:「姑娘這般頭暈地嘔,大概不只是暈船所致,還有月事也臨近快到了。」

施霓輕輕『嗯』了下,她剛剛晨起,沒什麼心思描妝打扮,只將外衣鬆鬆垮垮地披著,洗完漱后便側卧於一軟塌上,靜靜休神養息。

接著沒一會兒,她眉頭一蹙,美艷又稍顯病容的一張白皙臉蛋緊緊皺起,她擰起眉心,無力伸手往自己胸口上壓了壓。

見狀,阿絳忙過去撫背幫她舒緩,而後心急著說:「姑娘這是老毛病又犯了,我……我這就去找葯。」

阿絳急慌慌地去了儲物船箱,施霓等在原地,心頭一瞬閃過薄涼。

她艱難撐身將房門閉嚴,又放下雙層簾帳,之後側坐榻上背過身去,抬手慢慢將身上裹縛的束胸解了開。

按著穴位輕揉半響,脹感稍顯緩和。她復斂羅衫,重新遮掩好,而後愁目微嘆。

其實,從嬤嬤第一次給她餵食那苦藥開始,每每月事臨近,她便都會如這般胸口異樣發脹,等後來年歲大些,她才知那苦藥是嬤嬤為她特意尋覓來的豐腴胸脯的偏方。

她被矇騙著喝了數年,直到那葯著實見了效果,叫她雖妙齡為少女,而身姿卻異樣豐滿。

當時,嬤嬤笑眯眯地帶著她到雲娘娘面前求賞,那張醜陋蒼老又布滿深深壑紋的臉上晦暗一片,唯獨眼神惻惻冒著諂媚的精光,叫施霓現在回想起來,都會下意識抵觸作嘔。

忍過了這股勁,她精神氣力都恢復了些,將衣服穿好后,施霓起身下榻,走近窗邊,伸頭向河面看去。

河道兩岸綠茵蘸蕪,水澤氤氳,實實生機一片。

迎面吹拂而過的風,也將她心頭因回憶往事而滿布的陰霾,盡數卷席而過。

因此,她心情稍好了些。

聽阿絳說,她已跟荊善打聽到,再過五日隊伍便要下船,再行過河岸和單起校尉匯合,之後陸行數十里,便要到大梁的屬地了。

大梁啊……

望著船欄桅杆上威風飄揚的『霍』字軍旗,施霓思緒微微放空了些。

……

船板一角落,阿絳悶頭專心為施霓煎藥。

荊善正好路過,見狀探頭過去好奇著問:「阿絳,你生病了啊?」

阿絳聞聲被嚇了一跳,下意識用身子去擋住那火爐,她不知道在船上弄這些算不算不合規矩,之前她們被馮昭管的時候,反正處處都是受限制的。

荊善覺得幾分好笑:「你藏什麼,我還能搶你的葯吃?」

阿降面露猶疑,不放心地確認道:「我在這煮葯會不會被沒收?」

「你煮就是了,我們這沒那麼多規矩,哎對了,你還沒說你哪兒病了?」

阿絳這才放心下來,而後邊拿著竹筷在葯湯里翻勻著,邊搖頭否認說:「不是我,是我家姑娘。」

「啊,施姑娘身體不適啊……」

荊善拉了個長音,轉身就往主營報信去了。

此時,霍厭正與蒙琤校尉研看著河道走勢圖,荊善見狀猶豫了下,可又想起將軍交代,叫他將施姑娘那邊的事,一定事無巨細地稟報,於是只好硬著頭皮阻了蒙校尉的高談闊論,而後附耳低言兩句。

聽完,霍厭沒什麼反應,於是荊善便覺自己此舉是多餘了。

蒙琤也看兩人沒什麼動靜,於是便要繼續接著剛才的話往下說。

「將軍,我覺得我朝水師訓練部署還是要以東為重,沔南這些年來三番五次招惹邊陲,不就是仗著他們有擅水的酉南水兵嘛,若是我軍在……」

「蒙琤,此事涉及頗多,等單起回營,再一同詳細商議。」

「……是!」

霍厭腳步帶風,起身走得很快,原地,留荊善和蒙琤二人,四眼茫然相對。

「船上出了何事,還要叨擾到將軍?」蒙琤困惑不已。

荊善咧嘴乾笑笑,而後欠欠地吐出二字。

「秘密。」

「……」

另一旁,阿絳終於把兩服藥煎好,而後小心盛進罐子里,起身打算端去給施霓送去。

結果沒成想,剛轉身便會迎面碰上霍將軍,驚得她手下一抖,差點把葯給打翻。

得虧對方眼疾手快,幫她扶了一把,這才有驚無險。

收回手,霍厭語氣很淡地問:「她病了?」

阿絳本能懼怕霍厭,他問什麼,她只管垂著頭回答。

「姑娘這是老毛病了,不過倒沒什麼大礙,喝口葯便能緩解了。」

是葯三分毒,霍厭蹙了下眉:「是什麼病?」

阿降眼神閃爍了一下,不知道該怎麼解釋,這又不是什麼尋常易見的毛病。

才沒一會,霍厭就等得不耐煩,語氣也戾了幾分:「說!」

阿降只得硬著頭皮:「是……是女兒家會得的病。」

她並不知嬤嬤和雲娘娘的陰計謀算,於是便將昔日嬤嬤如何向她解釋言說的,悉數向霍將軍告知。

「嬤嬤說,姑娘身子發育得太好,胸口若是漲滿不適便可喝葯調節,等……等以後嫁了人,常被按撫便再不必吃藥了。」

阿絳年紀小,心思又屬缺根弦的那種,完全不知這話向一成年男子所述,是多麼得不合時宜。

說完,她見將軍臉色彆扭繃緊了下,也是頗為不解。

這病又不傳染,將軍沒必要這種臉色吧。

「將軍,那……那我去送葯了。」

霍厭眼神凝厲了一瞬,抬手阻了她,而後無言從她手裡,把藥罐托盤接了過來。

「給我吧。」

阿絳原地懵怔:「啊……那我?」

霍厭邁開闊步,「你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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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將軍獻上美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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