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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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作為未來的三當家夫人,荔知被好吃好喝地招待起來。

到底是沒見過主動投奔山寨的女人,荔知雖然沒有受到人身威脅,但她被限制在了一間狹窄的卧房裏,在成婚之前,沒有幾位當家的許可,不能自由出入。

荔知藉著如廁的借口出去了一次,發現門窗處都有一名看守的小山匪,出了院門,更是隨處走的寨民,要想偷溜出去不被發現,幾乎難以實現。

好在,荔知想辦法出去的同時,也有人在想着辦法進來。

一位像小辣椒的年輕女人以勢壓人,逼迫看守荔知的小山匪開門后,蔫酸刻薄地說了一席話。

雖然她咋咋呼呼地說了很多,但讓荔知來總結,那就只有一個意思:

「你就認命做三當家那死胖子的女人吧,別肖想我的大當家,否則,老娘抓爛你的臉。」

若是放在平常,荔知不會跟這樣的女人一般計較。

匪徒的女人,有幾個是自願的不過是不得不接受現實,不得不忘記自己被劫掠的來歷。即便女人對她充滿敵意,荔知對她也只有同情。

只可惜,為了自己的目的,她不得不進一步激怒年輕女人。

荔知特意用雪水洗凈的臉預示着她在寨中今後的地位,村女不願得罪她,爽快地答應下來。

人在不理智的情況下,說出的真話最多。

他生於草莽之中,從來沒有見過如此動人心弦的美麗。

他想要她,上刀山下火海也想佔有她。如果她能對他一笑,哪怕是叫他金盆洗手他也願意。

作為三當家未來的夫人——之一,幾位當家給足了面子,安排的屋子不僅溫暖舒適,連傢具都價值不菲,一看就是搶劫的各路珍貴貨物。

荔知只需眼神掃過這些死物,再面含羞澀地說:

一身酒氣的三當家推門而入。

「你……你別怕。」他粗聲粗氣地說,肥厚的嘴唇里噴出的熱氣全是酒味,「我會對你好的。」

紅燭搖曳,新得的美人規規矩矩坐在架子床正中的位置,紅蓋頭下面,他能想像出是一張多麼奪目的面龐。

之後——之後的事情就更簡單了,幾乎是年輕女人單方面的挖苦和咒罵。

得到想要的情報,荔知不再多言,無論年輕女人挑釁什麼,她都低眉順眼不吭一聲。年輕女人雖然驚異她的轉變,但找不到由頭髮作,最後只得悻悻地走了。

「你說的那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幾位寨主都喜歡——否則,也不會請我做三當家的夫人。」

幾名看上去是村女的寨民進入房間,熟練地裝飾上紅燭和喜字。架子床在兩名村女的整理下煥然一新,艷紅的鴛鴦錦被,紅釉的折枝牡丹枕。一名村女服侍她換上喜服,一名村女拿着方盤,對着錦被灑下桂圓和花生。

「我很怕黑,請多準備幾盞燈好嗎」荔知對眼前的村女笑着請求。

三當家在身上擦了擦燥熱的手指,揭開了赤紅的蓋頭。

旁的女子皆對他的外貌鄙於不屑,被他強佔的女人永遠哭哭啼啼。

夜色很快來臨。

要激怒這個單純的年輕女人,實在太容易了,儘管荔知比她還年輕得多,但荔知依然輕易找到她的命脈。

不多時,婚禮的準備就開始了。與其說是婚禮,不如說是洞房。

從年輕女人的話中,荔知得知,還有一名新來的貴客被安置在西邊的客房,待遇比她好上一千倍。聽大當家說,是京中的貴人,值大價錢。

龐大的身軀讓他行動不便,加上一肚子老酒翻來滾去,他哼哧喘熄著,搖到架子床前。

而她——

眼前的少女,對他抿唇笑了。

三當家好似聽到佛寺中的鐘聲,震耳欲聾地響徹在胸口裏。

他再也忍耐不住,粗暴地推倒少女。

夜,還很漫長。

「你們聽見什麼聲音了嗎」大當家放下酒盞,狐疑地看向窗外。

二當家順着他的視線看了一眼,木窗外依然風平浪靜。

「沒聽見,你不會是喝醉了吧」二當家取笑道。

大當家也懷疑自己喝醉了,可他吸了吸鼻子,面色更加凝重:

「不對!你聞——怎麼有股燒肉的味道」

二當家也聞到了燒肉的味道,他笑道:「哥哥疑心太重,肯定是廚房在烤豬,要不——」

話沒說完,一個慌慌張張的小山匪就沖了進來。

「不、不好了!」他結結巴巴地說,「兩位當家——不好了!外邊,好大的火!北邊的院子燒起來了!」

「北邊的院子那不是三弟的地方嗎」二當家大吃一驚。

「快安排人去救火!」大當家臉色難看地站了起來,「二弟,帶上傢伙跟我走!」

大火舔舐夜幕,黑中透紅的地方像是一頁燒卷的宣紙,毀滅的火星隱約跳躍。

嘈雜的腳步聲不斷奔向一個方向,呼喊救火的聲音此起彼伏,托著東風的福,最後連負責看守西邊客房的小山匪也加入了救火的行動。

待四周空無一人,荔知立即走向客房,取下門栓后扔在地上。

門內只有一人,她歷盡萬難也要守護的對象。

荔知會出現在這個地方,而且是身穿大紅喜袍出現在這裏,是再神機妙算的智者也決計猜不到的事情。

荔知不待愣住的謝蘭胥反應,牽起他冰涼的手,頭也不回地奔向屋外。

空氣寒涼,吹來的夜風中卻有炙熱的氣息。

謝蘭胥的手動了動,似乎想要抽走,荔知更加用力地握住他。

「你們去那邊看看!一定要找到那個女人,我要將她碎屍萬段!」

大當家咬牙切齒的聲音遠遠傳來,伴隨一陣凌亂的腳步聲向著西院而來。

從西院出去只有一條路,不調頭遲早和匪徒狹路相逢。

謝蘭胥不由看向荔知,她臉上並無慌亂,腳步也絲毫沒有遲疑。出於對她接下來行動的好奇,謝蘭胥任由她帶着自己逃跑。

腳步聲已經近在咫尺,恐怕下一個轉角就會遇見。

在那之前——荔知縱身一躍。

謝蘭胥睜大眼睛,跟着倒向荷塘。

池水湧入雙耳,世界忽然寂靜。

池塘里的荷葉已經枯萎,荷葉的碧綠卻留在水波之中。螺鈿紫的大袖衫灌滿水波,宛如游鴻飛舞。他腰間的隱紅灰色絲帶飄向另一抹燃燒的紅,搖蕩在少女潔白的臉前。

在紅色喜服的襯托下,那張臉像海棠醉日,在月光隱隱照映下有着一層光暈。

水的干擾模糊了五感,四目相對的這一刻應該很短,卻又像是很長。長到少女面上露出疑惑的神情,然後,抓着他的雙臂靠了過來。

他不明白她要做什麼,直到她柔軟的唇貼上自己,緩緩渡來救命的空氣。

少女一邊渡氣,一邊用眼神安撫他。

他能數清她的每一根睫毛,也能看清她眼中唯一的那個人影。

他看見了驚愕的自己。

謝蘭胥猛地驚醒,正欲掙脫荔知的束縛,岸上再次傳來搜尋的腳步聲。

他不得不安靜下來。

水下對他並不可怕,他曾千千萬萬次洑水而行。游過幽暗的湖底,穿過纏繞的水草,踏上另一片土地。

頭頂捲曲的枯黃荷葉,像墜落的蝴蝶。

星星點點的蝴蝶,散落在二人頭頂。水波似銀河蕩漾,少女的眼眸,讓他想起今夜燃燒的天幕。

他是天之驕子,只是愚民的想像。

他的母親,是崔國的公主,而他的父親,是篡崔自立的國賊之子。他既不算完全的前朝之人,也不算是完全的新朝之人。因為兩朝之間橫亘的恩怨,他的父母也並不恩愛,相反,他們疏遠如冰的關係下藏着深深的仇恨。

小時候,他有一匹汗血寶馬。那是他從父親手裏收到的唯一禮物。

有人說,他是因為太子所贈,所以對那匹馬疼愛有加。

其實並非如此,和誰贈送無關,他只是單純喜愛那匹馬。

直到現在,他也記得那匹取名為驚雷的馬,記得它垂著頭,溫順地舔舐他的手掌,烏黑水潤的圓眼睛裏,映着他小小的影子的樣子。

後來,那匹馬因為不聽庶弟的命令,被庶弟亂箭射死。

他站在驚雷的屍體旁看了很久,在庶弟的哈哈大笑聲中轉身走了,甚至沒有叫人掩埋驚雷的屍體。

沒過幾日,庶弟被發現在東宮的假山池子裏。

池上的漣漪不曾平靜,艷麗的錦鯉輕啄水面上巨大的陰影,父親在烈陽下的臉色蒼白如紙。庶弟之後,東宮不斷有人出事,奴婢們都說,是遭受了邪祟的詛咒。

父親以他體弱多病為由,將他軟禁在東宮的湖心樓。

母親不忍他獨自一人生活,請命陪伴,兩人便在湖心樓相依為命,直到他孑然一人。

星霜屢變,光陰荏苒。一切都翻天覆地。

他坐上流放的馬車,邁出湖心樓——

迎來出籠的新生。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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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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