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第一百零八章

第一百零八章

「你真無恥。」

寂靜之中,是謝鳳韶鄙夷地說道。

「鳳王稍安勿躁,稍後才輪得到你。」謝蘭胥笑道,「想好了么,秦訥」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秦訥身上。

那倖存的幾名壯士,驚惶失措地看着他,滿臉乞求。

半晌后,秦訥撿起地上的黃金匕首。

「……對不住了。」

「秦訥!你不能這樣,難道你就不怕主上——」

第一名壯士,話沒說完就被割了喉嚨。

赤紅的鮮血噴涌而出,像一條小河蜿蜒向謝蘭胥的腳下。

荔知邁出腳步,朝謝蘭胥走了過去。

但她不能後退。

在她心中,鳳王是可以和她相提並論的人。

秦訥繼續朝其他人走去。

大費周章地將人引到這裏來,謝蘭胥就沒想過放他活着離開。

第二名壯士,第三名壯士……秦訥親手結束了倖存的四名壯士的生命。

「不錯,」謝蘭胥說,「給自己解綁吧。」

荔知沒有說話。

「鳳王,輪到你了。」謝蘭胥轉過身。

他一臉無動於衷,挪開烏黑的皂靴避開了這污濁。

謝蘭胥眼中殺意暴漲,他神色未變,只是嘴唇緊緊抿了起來,臉上隱約透出一股青色。

「……你再說一遍」

「為什麼」他用殘存的冷靜問道。

地坑裏的每一塊石壁都像是謝蘭胥本人,充滿著憤怒的裂痕。

「如果我一定要殺他,你要怎麼做」

每一顆貝殼,那人都焚香祈禱……祈禱佩戴之人能一生平安喜樂。

荔知頂着他快殺人一般的目光,張口道:

「般般,」謝蘭胥注視着荔知的眼睛,「你到底想說什麼」

荔知的話音落下后,坑洞裏久久沒有第二聲聲響。

其實她已經知道答案了。

當最後一名壯士怒目圓瞪着倒下,秦訥也像是被人用匕首生生削去了一半靈魂,他紅着眼眶,失魂落魄地重新跪到在謝蘭胥身前。

可她怎麼能夠,眼睜睜地見着雙生姊妹所愛的人,因為自己被人殺死

鮮血流淌到金銀財寶之中,染紅了金黃。

她已經害死了生命里最重要的人,難道要連她生前所愛之人,也一併奪走嗎

「自然是殺了他。」謝蘭胥說,「殺了他,我們前路便再無阻礙。」

他雖然雙手被捆綁,但拿刀無礙。待宰的羔羊紛紛五花大綁,他只需將匕首刺入要害即可。

謝蘭胥的眼底澄凈,看似柔和的風景下卻有殺機瀲灧,就像是那一日他們游的湖,那一片美景下藏在船底的噩夢。

「只要他的屍身在京都被發現,就沒有人會懷疑到我身上。」謝蘭胥說。

「你要阻止我」

秦訥這才用染著同僚鮮血的匕首割開了將兩手捆在一起的繩索。

荔知答不出來。

她走過謝蘭胥。

「……你不能殺他。」荔知啞聲說。

只有沉默相伴。

停在謝鳳韶的面前。

「你要殺他,便先殺我……」

「讓他為我們所用,對我們的計劃不是更有幫助嗎」

「你想如何處置他」荔知強壓着緊張的心情,故作自然地問道。

她的話,像一顆沒有引□□花就沉下去的石子。

許久后,謝蘭胥緩緩開口,優柔的聲音里充滿危險。

「如果你一定要殺了他……那就先殺了我。」

「可是殺了他,皇帝難道不會對你起疑么」

「我對你還不夠好嗎」謝蘭胥走到荔知身邊,直視着她的眼睛,「所以你才為了保護別的男人,不惜用自己的命來要挾我」

「……」

「我給過你機會了。」他說,「般般……你讓我很失望。」

他伸出手來,握住荔知垂下的手。

卻不是為了十指相握。

他瞬間反剪她的雙手,將她綁縛在一旁的鐘乳石柱上。

荔知在體能方面唯一的優勢就是速度,她可以跑。

但她的寶藏在這裏,姐姐的寶藏也在這裏,她跑了,又能怎麼樣呢

眼看謝蘭胥撿起一把長劍向謝鳳韶走去,她在背後喊道:

「阿鯉……」她祈求而哽咽地喊:

「阿鯉……」

謝蘭胥頭也不回。

謝鳳韶昂着頭,桀驁不馴地看着越走越近的謝蘭胥,眼中只有譏諷和鄙夷,毫無恐懼,也無求饒之心。

她想不出法子來救謝鳳韶了。

謝蘭胥是個瘋子,他今日一定要謝鳳韶死在面前才可放心。

他容不下謝鳳韶。

可他根本誤會了,謝鳳韶也誤會了。

偌大的地坑裏,除了那些她曾經夢寐以求的金燦燦的財寶,便只有鮮血淋漓的屍體。秦訥失了魂魄,呆若木雞地跪在昔日夥伴的屍體前垂頭不語。

財寶幫不了她,屍體也幫不了她。

荔知眼前的視野漸漸模糊了,有淚珠從她眼眶顆顆墜落。

謝蘭胥握緊了長劍,他握著劍的手那麼白皙,彷彿纖塵不染。但這地坑之中的屍體,全是因他而死。

他高高在上,潔白如雲。

就像那片開滿海菜花的瑪瑙湖。匆匆一眼,多麼美麗。

「你們都錯了……」她說,「我根本就不是荔知……」

廣闊的地坑裏回蕩著荔知哽咽顫唞的聲音。

謝蘭胥手中的劍驟然停在半空,跪倒在地上的謝鳳韶猛然抬起了頭。

難以言中的悲傷和灰心,像烏雲一般盤旋在她心頭。她無法直視二人的目光,只能低垂著頭,眼睜睜地看着淚珠滴落,和地面的塵土融為一體。

「你說什麼」

謝鳳韶失了冷靜,不顧還在面前的長劍,雙膝猛地一個轉動面向荔知。

「你不是荔知,那荔知在哪裏!」

「荔知在哪裏……你還猜不出來嗎」荔知顫聲反問。

謝鳳韶怔住了。

一瞬間,他腦中閃過許多念頭。

他的臉色越變越差,像是一張蒼白的白紙,在地坑中的冷風裏簌簌發抖。

「我不信……」

荔知本打算將這個秘密帶入墳墓。

竊取前朝寶藏非她最高的願望,將姐妹倆的身份偷天換日才是。

只有她帶着秘密死亡的那日,才是這個計劃成功的象徵。

「五年前,死去的是荔知。」她說,「而我,頂替了姐姐的身份。」

謝鳳韶像截木頭似地呆愣愣地跪在那兒:「你胡說……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荔知抬起淚眼,凄慘地笑了笑。

謝蘭胥和謝鳳韶的身影,融化在她搖蕩的淚光里。

「因為我要將所有美好的明天,留給荔知,那些不光彩的過去,還給荔夏。」她說。

謝蘭胥一言不發地看着她。

荔知沒有看任何人,她一直在笑,眼淚也一直在落。

她笑的或許是自己的雄途偉願。

還以為,自己能夠瞞天過海,天衣無縫。

她終於抬起了頭,看向呆愣的謝鳳韶。

「為了什麼」

荔知重複著謝鳳韶的話,笑得比哭的更難看。

「為了若干年後,人們提起荔知,是母儀天下的賢后,提起荔夏,是茶餘飯後的閑談,亦或一聲唏噓。」

「縱使一聲唏噓……我也不會讓它落在荔知身上。」

為了荔知,她親手殺死了荔夏。

世間再無荔夏,只剩一個名為荔知的軀殼。

她是無處可歸的遊魂。

非生非死,孤零零地遊盪在殘酷的天地間。

荔知袖間抖出一把小小的匕首,利落地割開了捆綁她的繩索。

她破釜沉舟,將匕首橫在自己的脖頸上,視死如歸地看着前方的謝蘭胥。

「你若殺了他,我也無顏見我姊姊,索性做個孤魂野鬼,永永遠遠地飄在這世間好了。」

謝蘭胥和她對視着,審視的目光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她,似乎她在這一刻起,已經成了全新的一個人。

她猜不出他心中所想。

她是荔知,還是荔夏,對他來說,應該並無關係。

他在乎的,只是有沒有人覬覦他的東西。

「她死了」謝鳳韶獃獃問,「為什麼死了」

他的眼中閃動着心碎,雖然他的理智還沒有接受她口中所說,但他的感情,已經明白了她一切所言皆是真相。

「御書房裏,應該有一個秘密的地方,收藏當今皇帝的親筆畫。」荔知說,「如果你想知道真相,不妨去那裏找找。」

她轉頭看向一直沉默不語的謝蘭胥:

「如今,你還要殺了他么」

片刻后,謝蘭胥扔下了劍。

他對荔知微笑道:「當然不。」

他無視渾渾噩噩的謝鳳韶,邁步走到荔知身前,拿走了她手中的匕首,又用衣袖,輕柔地擦去她臉上的淚水。

「你是誰,對我來說並不重要。」

他低下頭,將額頭抵在她的額頭上。像是要將所思所想,盡數傳遞給她一樣。

「你永遠都是我的般般。」

「我也永遠是你的阿鯉。」

「世上只有我們,才能相依為命。」

地宮外,雪還在飄。

白茫茫的一片,掩蓋了世間罪惡,亦或是仙乃月神山的聖潔,凈化了天地間的污穢。

謝鳳韶獨自一人站在雪中,泛著血絲的雙眼掃過荔知和她身邊的謝蘭胥。

「……關於這裏的秘密,我一個字都不會說。」

謝鳳韶說:

「如果你剛剛說的是真的。」

他說完,轉過身,一瘸一拐地走向了風雪。頭頂的金冠,在茫茫大雪之中像一顆即將湮滅的小太陽。

山洞前,只剩下荔知和謝蘭胥,以及神色消沉的秦訥。

謝鳳韶的身影消失在風雪中后,一群數量龐大的神秘人從山林間走出。他們披着蓑衣,頭戴帷帽,身上落着厚厚的積雪,顯然早已等候多時。

蓑衣底下的白衣和帷帽,讓荔知感覺似曾見過。

「殿下,真的要放他離開嗎」為首之人對謝蘭胥說道。

荔知看向謝蘭胥。

難道又是他準備的後手嗎

「讓他走吧,他已成不了氣候。」謝蘭胥說。

為首之人似有異議,但他並未直接反對。

「聖子宮眾人,恭迎殿下。」

一瞬間,謝蘭胥和荔知面前跪了一地。

荔知終於想起來在什麼地方見過白衣和帷帽了!

在鳴月塔的集市上!

聖子宮的人在義診施藥,他們人人身穿白衣,頭戴帷帽,仿若神仙。

就連聖子宮,也是建立在仙乃月神山上。

聽鳴月塔的百姓們說,聖子宮是神山的守護者,現如今看來,是寶藏的守護者才對!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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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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