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招魂
電話很快就接通了，我外婆將手機放在餐桌上，打開了擴音鍵。
「喂？」手機那頭的聲音聽起來顯得很蒼老。
「師叔，是我。」
這句話一出來，不要說我，就是金超群也被驚到了。我外婆今年已經八十多歲了，她的師叔得有多大了？這簡直就是一個老妖怪啊。
「哦，為了金小子的事情？」
「是！」
「嘿嘿，我勸你不要去管，這裏面的水太深了。咱們這麼大一把年紀了，什麼情誼千金都是狗屁，活着最重要。」
我外婆頓時沉默了。
十來秒鐘之後，電話那頭突然傳來一聲怒吼：「那老東西不會是設計把你那寶貝孫子給卷了進去了吧？」
這話一說，金超群頓時老臉變成了豬肝色。
我外婆聽了這話，一時間也不知道如何去回答。
沒想到那老怪物卻開始發飆了：「你看看，這老小子現在辦事越來越不擇手段了，這些年來，還不知道做下了多少缺德事，難怪別人要對付他。」
我外婆很了解她這位師叔的脾氣，知道要是不打斷他，還不知道那老頭要說出多少難聽的話：「師叔你的意思是那人的目的就是為了對付金家。」
老怪物顯然是余怒未消：「狗屁，他金家何德何能，值得對方動這麼大的陣仗？光是給那八個人逆天改命的東西，就是給他們金家拆了也給不起。有錢就了不起嗎？你倒是讓那老小子花錢保住自己的命試試。再說那錯八卦，我這輩子錯八卦的局也算是見得不少了，但是像這麼大型的陣局還真的是第一次見。這麼大的局，付出的代價，就是他兩個金家填進去，也填不平，影響的可不只是他金家一家，整個錯八卦範圍內的生人都要受到影響，成人短壽，幼兒夭折，這可是斷子絕孫，永世不得超生的買賣。我估計後續應該還有更厲害的手段，如果只是為了對付他金家，錯八卦完成的那一刻，他金家已經就死絕了。對方佈置這麼大的局，絕對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完成的，還什麼狗屁群星拱月風水局，多少年前就被人算計了，還不自知，蠢貨。」
這番話一說完，金超群和金不換兩人頭上的汗立刻就像小溪一樣，嘩嘩地就下來了。
金超群是因為老怪物說的多年前就被算計；而金不換則是因為老怪物說的他的小命已經被別人捏在了手裏。
這時我外婆道：「師叔能詳細說一說嗎？」
老怪物道：「你先說說你的想法。」
我外婆當下就將她剛才的分析又對老怪物複述了一遍。
沒想到我外婆話才說完，那邊老怪物就開始發飆了：「不學無術，不學無術啊，我就說你當年學藝的時候，精力都花在和宋師道那個小賊鬼混去了，你還不承認？」
罵到我外公頭上，我外婆頓時就不樂意了，直接就打斷了他的話：「你不要為老不尊，宋師道是招你惹你了？難道我分析得不對嗎？」
那老怪物啐道：「對個屁。利用陰物害人無非是聚煞、起怨、養屍、奪魂四種，任是他花樣百出，諸多手段，也是萬變不離其中。但是，有一樣是共通的，選擇的媒介要不然就是命格極差的人，要不然就是陰年陰月陰日陰時出生的人。我相信那八人的命格你也看過了，均是中上之姿，因此對方才花費了巨大的代價，為這八個人逆天改命，徹底地改變了他們的命格。」
「雖說，這樣一來，因為涉及到了逆天改命，影響到了天道的輪迴，死掉的八個人起怨會非常厲害，但是這一點從根本上來說，是完全說不通的，因為代價太大，收益和付出完全不成正比。龍騰在a市有幾萬名員工，陰年陰月陰日陰時出生的人或許難找，但是找出八個命格極差的人卻絕對不是難事。」
這時，我外婆開口了：「會不會是因為本命年的關係，再加上內八卦的選位問題？」
「糊塗。」電話那頭老怪物立即就打斷了我外婆的話，「還是那個原因，龍騰在a市有幾萬名員工，在幾萬人里選出屬羊的人，絕對是一抓一大把，一兩千人絕對是有的；而內八卦沒有定式，講究因時，因地，因人，因勢而動，這幾千個人的住所分散在a市的各處，在這幾千個人里勾畫出一個內八卦的圖形，根本就不比吃飯睡覺要難上多少。」
「會不會是24歲這個數字有什麼特別的含義？」
「即使是如此，我估計龍騰24歲的員工最少也要有四五百人。你想過沒有，除了那個叫張曉紅的孩子之外，這四五百人裏面命格比其餘的那七個死者命格好的，即便不多，也絕對不在少數。既然對方已經付出了這麼大的代價為要為八個人逆天改命，那麼為什麼不去選擇那些命格更好的人，以追求起怨的最大化？」
我外婆頓時陷入了沉默，而這時我卻腦袋靈光一現，也不知怎麼搞的，就脫口而出：「因為張曉紅。」
電話那頭頓時傳來那老頭的聲音：「說話的是誰？」
我外婆答道：「是我的外孫。」
那老怪物輕嘆一聲：「這可真是時也，命也。」
這已經是我今天第二次聽到這句莫名其妙的話了，正在我想這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的時候，就聽到那老怪物又道：「這孩子說得不錯，正是因為張曉紅啊。」
我外婆疑惑道：「就因為那孩子命格好，萬中無一？」
老怪物嗤笑一聲：「這個叫張曉紅的女孩的命格你肯定已經推演過了，那麼她和金家那個二世祖的命格，你放在一起推演了嗎？」
我外婆聞言頓時臉色大變，低下頭，口中念念有詞，就開始推演。
但是電話那頭卻明顯沒有給她這個時間：「不用算了，這個叫張曉紅的女孩原本與金家的那個二世祖是有姻緣的，兩人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我外婆聞言頓時喃喃道：「難怪了，難怪了，難怪她的命格那麼好，能嫁給金家第三代的獨子，龍騰集團的唯一繼承人，她的命格自然是萬里挑一，貴不可言。」
那一天，我也不知道是為什麼，話特別多，而且是不吐不快：「不對啊，那張曉紅是有男朋友的，而且我聽說要不是出了這個事情，過幾個月她都要結婚了。」
老怪物嗤笑道：「結婚了都可以離婚，何況是還沒有結婚的？」頓了一頓，他又道，「所以唯一確定的人選，就是張曉紅，而其他的七個人，只怕根本就是隨機選擇的。」
我外婆猛一抬頭，不敢置通道：「隨機的？怎麼可能？」
「怎麼不可能？你不覺得奇怪嗎？龍騰這麼多的員工，符合要求的也不少，要是所有的人都要去推演命格，需要多大的工作量。而且從難度上來說，讓一個人自殺和出意外到底哪個難，哪個易？我估計那些出意外身亡的，根本就是為了配合內八卦的完成而臨時決定的。」
說到這裏，我外婆估計是徹底服了，開口道：「師叔，那我們接下來怎麼應對？」
「可以從多方面入手，第一，也是最簡單的，就是嘗試對這些死者進行招魂，對方花費這麼大的代價，不可能讓這些死者的三魂七魄就這麼散去，不過我覺得希望不大，對方一定有防備的手段。」
「第二，我剛才也說了，對方至少是在十年之前，龍騰開始大肆向外擴張的時候就開始佈局了，那麼就一定留下了不少的線索，比如當年那個提供眾星拱月局的高人，比如張曉紅的那個男朋友，比如招聘張曉紅進龍騰集團的人，比如能拿到公司內部員工資料的相關人員，諸如此類的，這些人里肯定有人有問題。」
第三，時代不同了，很多東西不是想買就能買到，想買多少就能買多少的，需要特殊的途徑；對方布下這麼大的局，需要的資金一定是海量的，這麼大的資金流動，不可能全是現金交易。這兩者一定會留下一些線索，不太可能被全部抹平。」
「第四，張曉紅肯定是一個很關鍵的點，由此推之，那些人有很大的可能性也會對金家的那個二世祖動手。事實上，那個二世祖直到現在還活蹦亂跳的，連我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如果金小子能捨得冒險的話，讓那個二世祖出去招搖過市當誘餌，說不定也能有收穫。」
老怪物的這第四點才說完，我下意識得就看向金不換，發現他已經不只是頭上冒汗那麼簡單了，整個人的衣褲都濕透了，像是剛從水裏撈起來的一樣。
「至於這第五點嘛，我還是認為對方這麼大的手筆，不可能只是為了對付金家，一定還有其他的目的。那麼這八個逆天改命的冤魂，所能起的作用就很有限了，很可能只能起到陣眼或者藥引的作用。這樣的話，可能就會涉及到勾連山川大勢，引動地脈風水，借用日月星耀，收納陰穢之氣諸如此類的東西。那麼a市之內，一定會有一些地方發生了巨大的變化，這樣才能與之對應。不過，這些就不是我所擅長的東西了。如果你們前四點都是毫無收穫，你就只能豁出老臉，去請你那死鬼師兄收下的關門弟子了，我們這些人里，也只有他擅長這些東西。」
電話的主要內容到這裏就結束了，接下來說的都是一些無關痛癢的事情。
掛上電話以後，金超群看向我的外婆：「老姐姐，現在怎麼辦？」
我外婆道：「就按照我師叔說的那樣辦吧，我先試一試招魂。」
我媽看我外婆已經忙了一天，心疼道：「媽，你今天太累了，要不然明天吧？」
我外婆搖了搖頭道：「這事情宜早不宜遲，不知道為什麼，我總是感覺到心驚肉跳的。子時快到了，老五準備吧。」
說實話，雖然老太太是a市世人皆知的神婆，但是我自小到大還從來沒有看到過老太太「施展神通」，如今聽到老太太要招魂，心底竟然隱隱有些期待起來。
沒一會兒，丁玲就把所有的東西都準備完畢了，與我想像的種類繁多的貢品和法器不一樣的是，東西異常的簡單，一隻香爐，三根香，一碗清水，一疊黃紙。
老太太將三根香點燃，插入香爐里，恭恭敬敬地作了幾個揖，然後坐在桌子旁的椅子上，閉上雙眼：「老五，把燈關掉。」
整個屋子頓時陷入到了黑暗之中，沒來由得，我就心裏一慌，下意識地向我媽那裏靠了過去。黑暗的空間里，鴉雀無聲，很快我的眼睛就適應了這種黑暗的環境，藉著屋外投射進來的微弱月光，我總算是能看清所有人的輪廓了，頓時心裏就安定了不少。
我看向我外婆所在的方向，老太太端坐在那裏，動也不動，連呼吸的輕微動作也很難察覺到。這所謂的招魂，也就是請鬼上身，我在很多的電影電視里都見過，無一例外都動靜很大，但是像老太太這樣無聲無息的，我還是第一次看到。老太太這不會是魂魄離體，去地獄尋人了吧？
大約過了有五分鐘左右，我突然感到一陣陰風在身上拂過，整個屋子裏溫度瞬間就降低了很多，我控制不住地就打了一個寒顫。
這種感覺我太熟悉了，在龍騰曾經不止一次地感受到過，區別只在於龍騰那裏是刺骨的寒意，而這裏則更像是夏天夜晚睡在空調口下，被凍醒的那種感覺。
我頓時就一陣緊張，這是那幾個死者的魂魄被我外婆從地府里給帶了過來了嗎？正在我胡思亂想的時候，我突然看到餐桌上那隻香爐上插著的三根香，無聲無息的熄滅了。
就在這時，我的耳邊突然就傳來了老太太的怒吼聲：「老五，開燈。」
整個客廳瞬間就被點亮，強烈的燈光晃得我連眼睛都睜不開，一兩秒鐘之後，當我眼睛適應了光照的時候，我頓時就愣住了。
我的外婆身上竟然佈滿了一層薄薄的白霜，尤其是頭髮、眉毛這些霜花容易堆積的地方，已經變成了一片雪白色。要知道現在可是盛夏時節，即使是開了空調，屋子裏也有二十六七度的溫度，老太太的身上會出現這麼一層冰霜，當真是不可想像的事情。
老太太整個人像是一個冰人似的，但是手上的動作卻絲毫不慢，右手食中兩指並做指劍，直直地插入香爐之內，猛地拔出，在裝滿清水的瓷碗裏蜻蜓點水，左手同時拿起一張黃紙，飛快地在上面寫着什麼，然後清喝一聲：「去！」
那張黃紙彷彿是被賦予了生命，如一道閃電一般，劃破虛空直迫客廳的某一處空地而去。大廳里頓時像是颳起了一陣狂風，吹得我連眼睛都很難睜開，我只感覺到有一個無形的東西從我的身側高速閃過，緊接着，我就聽到從窗戶那裏傳來了一聲悶哼。
然後一切都變得風平浪靜，那張黃紙也在窗枱那裏，飄飄蕩蕩地墜落在地上。
這一切說起來話長，但是從老太太怒吼開始，到悶哼傳來，整個過程最多不會超過十秒。我們都被這突然的變故嚇住了，等反應過來之後，我媽立刻就跑到我外婆的身邊，急道：「媽，你沒事吧？」
老太太眼中的戾氣還沒有消失，話回復得也很生硬：「我沒事，不過是受點凍罷了，我這個身子骨還能受得了，至於那人，這一次陽神受損，我看他今後是不好受了。」
我疑惑道：「陽神？那不是修真小說里才有的東西嗎？」
我外婆顯然不想和我解釋太多，沒好氣道：「什麼修真小說？那是道家的說法，人人皆有，你可以簡單地理解為人的精氣神。」然後，老太太又看向丁玲，「那人陽神受損，吃了大虧，只怕今晚不會善罷甘休，老五，你上樓把他們幾個都給我叫下來。」
丁玲立馬就領命去了，金超群急不可待地問道：「老姐姐，怎麼樣？」
我外婆道：「魂沒有招到，應該是被對方用特殊的手段禁錮住了，對方的道行很高，察覺到了我的存在，直接分出部分陽神溯源追了過來，想要反殺我，被我解決掉了。」
老太太說得輕描淡寫，但是我們都聽出來了這其中的兇險，不禁都為她捏了一把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