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蘇醒

王一感覺自己彷彿從漫長的黑暗中歸來，腦袋昏昏沉沉不說，身體也異常酸脹乏力，還隱隱有痛感，想要睜開眼睛，才發現連睜眼也變成一件極為困難的事情。王一知道這一定是身體出了什麼嚴重的狀況，此時此刻多半是在醫院裏住院，可是他又回憶不起來到底發生了什麼，陷入昏迷之前的那一段記憶完全消失了。

過了好長一段時間，當然這是王一的感覺，實際上也就過了幾分鐘，王一漸漸適應了現在的身體狀況，眼睛緩緩睜開，開始觀察周圍，才發現附近的環境和他印象中的醫院有很大的不同，首先建築材料是樹，而且是非常完整的樹木，樹榦上的凹凸和紋路清晰可見，就好像這房間建在樹里一樣。

再看這房間裏面的陳設，每一樣裝飾和傢具上都是樹木的紋路，下面都有樹根似的枝幹連接到地面和牆壁上，如同直接從中長出來的一般，至於王一想像中的醫療器械更是一個都沒看，連看起來像的都沒有，也沒有王一根本認不出來的器具，倒是這個房間里還有三張床，但是只有一張床上面躺着人，那個人的狀態也好不到哪去，渾身上下被繃帶包的跟個粽子似的。王一自己則是整個人陷在床里，而這個床也不簡單，王一感覺自己被某種粘液浸泡著，上面的被褥似乎也是從床裏面長出來的。

很明顯，這個地方有問題，王一也沒聽說過哪裏的醫院是長這樣的，而且他現在也不好說這裏到底是不是醫院。在王一看來，這裏更像是某個秘密實驗基地，用不知道從哪裏發掘出的生物技術建了這個地方。

沒多久，只聽見一陣腳步聲由遠及近，門被打開，兩個著綠色長袍的人和一個穿黑色風衣的男人走了進來，綠衣人帶着綠色大樹模樣的面具，長袍上也全都是樹形團，可能是某個圖騰，黑衣男人身材魁梧，長相本來就不和善，上面三個極長的平行穿過整個臉頰的疤痕更顯得兇惡。

看到王一醒了，黑衣男人眼睛都瞪大了，徑直向王一這邊走過來，直接坐到床旁邊的樹木椅子上，對王一說了一句奇怪的語言，而王一雖然從未了解過這種語言，卻一下聽懂了他們在說什麼，

「我還以為你要一輩子昏迷在這裏了，感覺怎麼樣巴斯汀，有沒有好一些？」

王一不知道怎麼回應這個人，他哪是什麼巴斯汀，這男人他也不認識，怎麼跟他很熟的樣子。王一覺得自己現在應該說些什麼，但是他只是聽得懂，怎麼說卻是一竅不通，只好搖搖頭，一言不發。

那兩個綠袍人開口了，是非常低沉的聲音，

「他承受的污染太過嚴重，能蘇醒已經是奇迹，還是先讓他靜養吧。」

聽那綠袍人這麼說，黑衣男也只好悻悻站了起來，說了句「你好好養病」便離開了房間。接着，兩位綠袍人也走上前來，向王一說到，

「你，很不一樣，我們還沒有凈化世界樹的污染，你卻自行清除了，很有意思，好好休息，過段時間我們還有事情要問你。」

接下來的幾天，王一漸漸恢復了行動能力，準確的說，是徹底掌握了這具身體。當王一在鏡子裏看到和原來的自己完全不同的相貌時，他並沒有多意外，王一知道這多半就是所謂的「穿越」，他穿越的這個人應該就是巴斯汀，可是問題在於這和他以前看過的小說不一樣，他幾乎是一點巴斯汀的記憶沒有繼承到，慶幸的是能聽懂別人在說什麼，看懂這種文字，但是讓他說讓他寫卻是不行。

於是這幾天，王一都裝作腦子出了問題，那綠袍人——也就是所謂的世界樹神官幾次來問話，他都什麼反應都沒有，只當作聽不見。而他同房的病友就比較難受了，剛醒來沒多久，就被錄了「口供」。

從他們的交流，王一得知，這病友名叫塞巴斯蒂安，也和王一一樣是被世界樹污染了，原因就比較嚇人了，這位塞巴斯蒂安因為某些事故看了神官面具下的臉，於是當場感受到了世界樹的呼喚，而他本人，現在精神上似乎也不太正常，簡單來說，他現在變成了一個僕從，一個完全的世界樹的信徒，說話句句不離世界樹，自稱是窺得了世界樹的本相，想要加入這些神官，而這些綠袍神官卻說要他好好休息，準備幾天之後的凈化儀式。

再之後王一也沒有與這位塞巴斯蒂安有什麼交流，畢竟王一現在還不會這種語言，而且塞巴斯蒂安也沒什麼聊天的興緻，每天只是看着窗外的景色發獃。

窗外的世界王一也觀察過，他們的位置大概和旁邊的三層小樓差不多高，而附近有許多這樣的小樓緊密排列，但更多的是高樓聳立，其上有各種誇張的牆繪，色彩濃郁畫法粗獷，然而這些卻全在陰影之下，雖有點點斑駁的亮光映下來，卻不足以應付日常，所以處處點燈，而這陰影的範圍非常之大，根本看不到盡頭，整個視野里全都是灰暗的，故白日如同黃昏。

但是這陰沉背景下生活的卻是個活潑熱鬧的城市，隨着王一的身體狀況越來越好，他也經常和前來看望的卡頓——也就是之前那個穿黑風衣的男人——走出這個大樹一樣的地方，街上人來人往，道路上許多人騎着大甲殼蟲，或者乾脆坐着植物架構的車，周圍的商店燈火通明，完全是個異世界大都市。

然而，語言仍然是大問題，神官對他檢查后表示，應該已經恢復語言能力，不能說話應該是精神上的問題，王一雖然每天細心觀察他們的日常用語，但也沒學會太多，一是病友現在精神上有些問題，二是他平常最經常遇到的神官和護工都沉默寡言，所以只是學會了一點零星的皮毛，還不能跟人說話。

又過了一周，在塞巴斯蒂安進行凈化儀式的日子，王一「出院」了。這個地方嚴格來說不是醫院，而是世界樹信徒的教堂，不過世界樹的力量包含治癒，同時被世界樹污染也可以在這裏清除，所以很多有一定經濟實力或者行業特殊的人都會在這裏治療。

來接王一的只有卡頓一人，他接過王一手裏的包裹——實際上也就是一點兒換洗衣服，帶着王一乘上了一輛畫風非常正常的馬車，在這個載具都很奇怪的世界反而顯得不正常，不過這馬車跑起來王一馬上就明白了這馬車也不是什麼正常東西。

馬車逐漸向前行駛，馬的樣子也漸漸改變，普通的褐色馬匹展現出猙獰的模樣，腐肉、潰爛漫延出來，而外面的世界也變成黑白色，奇異的景象扭曲而神秘，伴隨着這些變化，馬車的速度飛速提升，很快外面的景象就看不清了，過了幾分鐘，一切恢復正常，而他們也到了目的地。

這個地方看上去有些偏遠，但仍在樹蔭籠罩之下，周圍沒什麼店鋪，人也很少，路過這裏的人也都加快腳步，似乎很害怕這裏，然而，這只是一個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4層小樓，牆面上繪著一個烏龜的圓形圖騰。

「歡迎回家。」卡頓推開了門，大廳里有三個人零散坐開，正在邊喝邊聊，見到二人進來，向王一二人點了點頭，接着王一二人下樓，到了地下二層。

這棟建築果然暗藏玄機，首先是是空間的異樣感，從外面看這樓內空間應該沒多大，但是在裏面卻感覺到強烈的空曠感，一層似乎有一個足球場那麼大，而地下也有很多層，在幽暗的樓道里，根本看不清下面有多深，而且又有陰寒的氣息自下而上湧出來，就好像直通地心深處一般。

地下二層似乎就是生活居住區，燈光明亮溫潤，柔和的白光灑在乳白色帶有橙色花紋的牆壁上很有月光的感覺，沿牆壁每隔一段距離就掛着盆栽，開出長著笑臉的花，王一覺得多少有點驚悚，但在這裏可能只是尋常植物。走廊也不是直來直去，而是一個環形，房間都分佈在外環一側，而內環則是牆面，也不知道裏面的空間用來做什麼了。

「休息一會兒吧，一小時后吃晚飯。」把王一帶到房間后，卡頓便離開了。這個房間屬於巴斯汀，橙色的牆面，實木的地板，一個巨大的書櫃立在一邊，上面擺滿了書籍，大部分書都沒什麼翻閱的痕迹，顯然是沒怎麼看過，在書櫃旁邊是一張暗紅色的桌子，一堆紙張在上面胡亂擺放，床則在通風口下面，下面畫了一圈奇怪的圖案，不知道是何作用。

王一整理好東西后便躺在床上，很快就沉沉睡去。

那是一棵樹，又不只是一棵樹，任誰看過一眼都知道這是這個世界不應該存在的恐怖，此時此刻，王一正趴在一片單人床大小的嫩葉上，然而這觸感卻不像植物更像血肉，他想睜開眼睛看看到底發生什麼事了，腦海卻中傳來了從未有過的極其強烈的恐懼感，不能看，不能看，不能看，不能看！但與此同時他也感受到有什麼在召喚他，一種異質的喜悅和渴盼在刺激著王一的靈魂。某種存在的囈語直插王一的耳朵，他感覺自己的身體彷彿正在發生什麼可怕的改變。

在強烈的痛苦中，王一直接坐了起來，牆上的鐘錶剛走過了一刻，對王一來說卻像過了幾十個小時，他喘著粗氣，緩了好一會兒，才平復下來。

這下覺是不用睡了，鬼知道夢裏還有什麼驚喜，王一索性來到書桌旁開始翻閱那堆紙。這些紙張都是文件，上面都印有烏龜圖騰，上面有巴斯汀留下的文字，其中大部分都是任務記錄，還有一些可以說是研究筆記，上面記載着巴斯汀對這個世界的奇怪現象和某些傳說的猜想和研究，比如說沒有遮蔽的夜晚不能入睡，還有歲月史書是否是具象化的存在等等，看得王一眼界大開。

很快，到了差不多要吃晚飯的時間，王一放下了手中的文件。剛出了房間，王一就犯了難，他也不知道這些人平時晚飯在哪裏吃，於是便上了一樓。

一樓倒是有人，正是剛才大廳里三個人中的一個，只見他翹著二郎腿，半躺半靠在沙發上，-正看着天花板發獃，他一隻手端著棕色的煙斗，與他的鮮紅似要滴出血來的襯衫很不契合，另一隻手則放在腿上，手裏拿着份報紙，煙斗的煙霧還在升騰，傳來蜜桃般的香氣，與王一所想像的煙味有很大不同。

聽見腳步聲，那人靠在沙發上的腦袋轉向了樓梯，見是巴斯汀，便起身向他走了過來，

「嘿，巴斯汀，你病剛好就勞煩你來叫我吃飯，真是不好意思。」

王一這才注意到他驚人的身高——這人剛站起來的時候目測也就比卡頓高一點點，而走到王一面前的時候，已經快有天花板高了。

「你現在還不能說話嗎？」那人說着便下了樓，王一趕快跟上。

見王一還是不說話，他便對巴斯汀安慰道：「沒關係的，夥計，咱們這一行出了事能活下來就算好的，你就是現在不能說話了，以後沒準哪天就恢復了，別太沮喪。」

這巴斯汀的工作這麼危險的嗎，王一心想，最好還是找個機會換個事做，現在看起來巴斯汀的生活與這個地方完全綁定，想要脫離還是要費一番功夫。

二人很快下到地下四層，這層應該就是食堂，但空間似乎沒異常，也就大概一百平米的樣子，大桌子擺在中間，上面已經擺了四樣菜，廚具則靠牆佈置，且種類繁雜，王一這種在過去天天吃外賣要不就是泡麵的人根本看不懂都是做什麼用的，橙色的燈光溫柔不刺眼，空間不大顯得很是溫馨，之前在大廳看到的一個人正在鍋里煮着什麼，而此時卡頓和另一個王一還叫不上名字的人已經落座開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