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城內的燈火只剩三兩,微寒之風在小聲呼嘯,紫黑的天空中掛着一輪盤月,冷月的光芒籠罩着這座名喚為長安的古城。

「真令人難受。」宇文暉扔下軍機賬表,獨自靠着二樓的花欄遙望空中的冷月,這樣他的雜亂心情才能稍微緩和緩和。自從擔任大冢宰宇文護的軍機參政以來,軍中財務和流水賬記錄都累加到自己身上,勞累不堪的同時又不敢說什麼。「畢竟是大冢宰啊」他在心裏默默地說。他知道,那個集太師和大冢宰於一身的男人除了帶兵打仗以外什麼事都能幹出來,無論是前朝拓跋廓的墳塋,還是今朝孝閔帝和明帝的陵墓,都刻滿了專屬於宇文護的功績。自己這個小小的官職,還不夠宇文護的指甲大。一想到以後的艱辛,他不由得心生焦慮。

樓下有人正在彈胡笳,樂聲甚是清脆悅耳。宇文暉的心情也變得好了些。今年是天和七年,日子真快啊,新皇帝都登基這麼久了,前不久也新娶了阿史那氏為後,太子也逐年長大了呢……宇文暉停止了胡思亂想,他撿起了剛才扔了的軍機賬表,仔細核對軍務。看着賬表上用硃紅色的筆記載的死亡人數,他不知為何想到了城內的幾起不太正常的官員死亡案件。命運真是無常啊,說不準哪天就被誰殺了。他又開始胡思亂想,但他卻覺得頭腦異常的安靜,四周瀰漫着一種不尋常的靜謐氣氛。過了一會兒他才反應過來,原來是胡笳停了。

還當是什麼。他剛要低頭繼續核對,但他卻不由自主的緊張起來。劍呢?他的頭腦中冒出了這個念頭。他趕忙找劍,不知道為什麼他想找到劍。他這時候感到一股莫名強大的恐懼感,精神高度集中起來,轉身盯着樓梯口。直到他聞到了一股血腥的氣息。

樓梯口那裏不知何時已經出現了一個身影。宇文暉在緊張之餘打量了一下那個人。細挑的身段,不算太高的個子,蹙眉神態,冷峻雙頰,海浪披風,無暇藍眸,高挺鼻樑,雲巾長發,以及他腰中的玉玦和在手中閃著寒光的長刀。渾身上下透出湖水一般的靜謐氣息,藍青白三色交織的斗篷更為他增添了若干難以描述的氣質,而那人看起來也僅僅十六歲左右。宇文暉看着那人刀上的血流,汩汩的向下留着,心中已然明白這人的目的。他找到了劍,緊張的看着那個在樓梯口的少年。少年壓了壓刀,緩緩的走動起來。

只一瞬間,少年的刀和宇文暉的劍就碰撞在一起,四處刀光劍影,火迸星突。少年的刀法極其凌厲靈活,雖然在力道上並不十分強勁,但每次都能順利找到宇文暉的破綻並打的宇文暉連連後退。宇文暉雖然是一個軍機參政但畢竟只是文職官員,武力值並不強,不過宇文暉依靠自己對自己房屋的熟悉程度躲過了好幾次追擊。幾番下來少年似是覺得有些棘手,停在了原地。「怎麼,這就不行了嗎。」利用地形躲開了劈砍的宇文暉在房樑上嘚瑟著說。少年沒說什麼,只是蹙了蹙眉,隨機把刀收回刀鞘。「不打了嗎?」宇文暉心裏想。可還沒等他想完,少年一個猛力將刀從鞘中拔出,並帶起一段藍色光尾,如同矯捷迅猛的蛟龍一般將刀擲向宇文暉,速度太快以至於宇文暉剛一眨眼就被擊中,從房樑上狠狠摔在地板。

「是兵氣者……」宇文暉看着自插在自己身上那把發着藍光的刀說。自己早該想到的,那名少年透露出的不尋常氣息正是兵氣者所擁有的氣息。而且就在剛剛,宇文暉也察覺到那些城中不尋常命案的死亡之人和自己有一個共同點——他們都掌握著宇文護的秘密文件。

但他知道這應該不是宇文護為了保密而殺人滅口。這個少年的背後勢力……難道是皇帝?

少年緩緩走到他面前,依舊沒有一絲表情,只是冷冷地看着他。宇文暉的脾臟都被刺穿,已然進入了彌留狀態。怎麼不拔出插在自己身上的刀呢……難道是不希望自己的血在刀拔出的一瞬間噴涌刀少年身上嗎……似乎是不想讓自己死得過於痛苦吧……宇文暉閉上了雙眼。

少年沒有看他,頃刻拔出了刀,抖了抖血后收了回去。他已經佈置好了發生火災的假象並準備離開。「喂……」聽到聲音后少年回頭掃視,是宇文暉支撐著半個身子在呻吟。「我雖然活的不明不白……可也得讓我知道……是誰殺了我」少年沒有回答,只是徑直走向門口。走到門口他停住了,寒風吹動着他的衣服和披風,如同海浪一樣翻滾著。

「在下北宮珩。」少年的玉佩上鐫刻的「珩」字和刀上的銘文「細水」在月光中閃著寒冷和孤寂的光芒。

「北宮珩……」宇文暉終於完全倒在了地上,四周的死亡火焰和空氣中瀰漫的木煙氣味

很快就淹沒了這個被黑暗籠罩着的小樓。

瑟瑟春寒風,遙遙宮廷中。久久伏在地表下的樹芽也開始衝破土地的限制,冒出新生之力。

宇文邕正在大德殿忙活着什麼,只見何泉急匆匆的來到他面前,上氣不接下氣地要說什麼。「是大冢宰又來了嗎?」宇文邕問他。「是的……陛下,大冢宰要和陛下商討些事情。」何泉神色緊張地說道,「好,讓大冢宰來朕這吧。」宇文邕說,「我已經快猜到他要說什麼了」。他說話時帶着一股不易察覺的微笑。不一會兒一個高大沉穩的身影來到了大德殿。

「別來多日,陛下身體無恙否?」宇文護稍稍欠身道,「有勞大冢宰挂念了,朕身體安康並無大礙。」宇文邕說道。宇文護又問了些別的事之後,才緩緩地說:「近來城中多有不安事件發生,不知陛下聽聞否?」宇文邕回應說:「朕深居宮中,未有耳聞,不知是何等事件如此重大,使得大冢宰親自到朕這來商討。」宇文護說:「並非大事,只是幾箇舊任官員在府中異常死亡,且現場多疑點,恐怕引起城中不安。」宇文邕點頭稱是。「況且死亡官員多為在下的舊部,他們尚且無法自顧,又何況城中其他人呢?」宇文護又說道。「那大冢宰意思是……」宇文邕問道。「臣下請求在城郭之中駐紮幾日護衛軍,以防止動亂和不安事件。望陛下親准。」宇文護說道。「大冢宰盡可放心,朕的禁軍也並非不可護衛,大可不必如此勞費人財。」宇文邕說。「然而臣下以為城中怪事多發,兵衛的數量還是多了好些。」宇文護說。「既然大冢宰如此熱心,朕也難卻大冢宰的好意。那麼大冢宰擇日帶兵衛前來護城吧」宇文邕說道。「謝陛下。既然陛下無事,臣下先行告退了。」宇文護踏出了大德殿。

沒幾天張狂了—宇文邕心裏想。他早已和宇文護軍中的齊王宇文憲取得了聯繫。從前的隱忍,到這時候就應該要有所報償了。他看到了那個名為北宮珩的身影來到自己面前。

看着他給自己的有關宇文護的軍中報表,宇文邕差不多摸清楚了宇文護的軍隊部署安排。「挺不錯,這下宇文護又得難受了。」宇文邕說。北宮珩沒說什麼,只是坦然的看了看宇文邕,見到沒什麼事情囑託自己就離開了。「北宮侍衛真是冷峻呢」剛剛過來的阿史那皇后說,「是啊,這個人很值得依賴,只是感覺他有些過於冷寂了。」宇文邕說道。是啊,自己確實很信任他,因為北宮珩出身自大哥宇文覺為對付宇文護所組建的「凪」武士組織,儘管最初的「凪」成員已經被宇文護驅逐,但還是有部分人秘密留了下來教授下一代武士知識和技巧。而這些武士的特殊之處就在於他們會使用「兵氣」,這是需要練武者和武器相協和才能練就的本領,類似於劍氣,但並不局限於劍,任何武器都可以有兵氣。「兵氣」也會根據使用者的體質不同而分為金,木,水,火,土,日,月七種類型,每種類型的兵氣招式都由對應的星宿名稱演化而來,一個兵氣者可以掌握多種兵氣,但對兵氣者的天賦要求極高。而宇文覺如此信任兵氣者,也是因為宇文家族本身就是兵氣者部族,所有宇文族人都是兵氣者,但宇文部族的人並不輕易在世人面前使用兵氣。「也許是這個年齡的孩子所特有的性格吧。」阿史那皇后說道。但北宮珩的身份,似乎並不只是「凪」的一個武士這麼簡單。確實,北宮珩的性情變化多端,不過只是在工作的時候才會極其冷酷和漠然。那麼其他時候呢——就是沒個正型了。一個人的性情,本就是不斷糅合的。

「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立。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阿呀」正在唱着小曲做海棠花環的北宮珺被北宮珩遮住了眼睛。「快,猜猜我是誰。」北宮珩一臉得意地問。「我才不呢…」話雖如此,但她仍然在拿去北宮珩的手以後看着北宮珩笑了起來。只有在這時,北宮珩的心情才算不那麼緊張,才算活躍起來。「喏,新做的花環,給兄長帶上吧」她伸著小手給他掛在了頭上,「不了不了,這麼漂亮的花環還是珺兒留着戴吧。」北宮珩又取下來給她戴上。北宮珺攤了攤手,一副無可奈何的小樣子。北宮珺是北宮珩的妹妹,儘管只有十一歲,但已經熟知各類的古詩文,天生一副麗人的模樣,粉瑩瑩的面頰如同桃花一般清麗,素紗淡粉的裙帶讓她更加自然活潑,對自己的事情很有把握而且不會被世俗的影子所束縛。或許是父母早亡的緣由,也或許是北宮珩帶她長大且是她唯一的親人,她十分依賴北宮珩。

漸漸接近黃昏了,夕陽西斜在遙遠的平野上,寒冽的風,撥動着開春前的霜林。天上的赤色霞雲,撩人心魄。北宮珩看着一旁編著花環的珺兒,又看着自己的雙手——十六歲的少年人的手,這雙手,要承擔一些重大的使命。「喏兄長,你快看西邊的天空。」他循着珺兒的喊聲向西邊的天空上看去,在紫色和紅色交相輝映的天空中,有一顆皓白髮亮的天星——長庚星。這是指引的天星,指引著長久不斷的銀河向著更遠的地方流去。珺兒又給北宮珩戴上了花環。

「不要急着摘下來哦。」珺兒笑了笑說。北宮珩也笑了笑,頭上的花環緩緩落下幾片花瓣,在空中飛舞,在土地上聚集在一起,匯成了幾個字,映照在北宮珩淡藍色的眸子裏。

「細水長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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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風水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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