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歸案

二十二、歸案

王忠冷漠地看了看商寧,張了張嘴,卻又把頭低了下去,似乎是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架勢。

「嘖」商寧煩躁地撇撇嘴,「無所謂,你認也好,不認也罷,反正我說是你就是你,你不承認,就打到你承認。」商寧往椅子上一靠,腿一翹,「當然我也考慮過你是個硬漢子,沒事,我手上既有讓人痛不欲生的刑罰也有讓人生不如死的毒藥,你選,我給你都試一遍……」

「商姑娘,」文鬆開口,「屈打成招可不是正道所為。」

「正道?」商寧冷哼一聲,「且不說我無門無派,就沖此人濫殺無辜也不配用正道的手段對付。」話音一落,她便不由分說地走過去,往王忠嘴裏塞了個藥丸。隨後又轉身坐了回去。

不一會兒,只見王忠倒在地上捂著肚子不停抽搐,汗水很快浸透了他的衣衫。文松見之皺了皺眉。

說起霍家莊現任莊主霍東,江湖人的評價是,霍莊主是個頂頂正派的人。具體怎麼正派,簡單來說,就是他做的每一件事,說的每一句話,都是人們熟知的正派人士所言所行。而這番氣節,自是與其父親——前任莊主霍水有關。而作為霍水得意弟子的文松,自然是盡得其真傳。

見王忠如此模樣,文松走到商寧面前,抱了抱拳,「商姑娘,我等已盡知鐵獅鏢局這二人的所作所為,王姑娘皆已指認,這王忠的罪過是跑不掉了,姑娘又何必使如此手段……」商寧抬抬手制止他,「一會兒就好了。」

大約一刻鐘后,王忠抖動的身體停了下來,疼痛似乎已經緩解。商寧這時開口,「這葯我沒下重,只發作一刻鐘,一是因為來這裏受到了忠叔您不少照顧,二是怕忠叔您看我年紀小,不知道我的手段,所以先讓您試試而已。」

王忠緩了許久方才顫顫巍巍地抬起頭,聲音顯得十分虛弱,「不過是想讓我認罪,我認就是了,姑娘手段狠毒,還真的令老夫大開眼界。」

他喘了口氣,繼續說道,「可惜老夫從未在江湖中聽說過商姑娘的名號,看這喂毒的手法似乎是百草山莊,那琢磨人心的本事與那天目宮好像有點聯繫,看今天這陣勢怕又是與那岩谷殿關係匪淺……咳咳……」

見商寧臉色沉了下來,王忠又繼續說道,「早先我一直覺得奇怪,我鐵獅鏢局雖在江湖上有些敵人,但都是小門小派,從未遇到過黑山三傑這等高手,而這次,不僅遇到了,還被個小姑娘三言兩語給收拾了,之後便是一路順風,商姑娘順理成章地入住了我鏢局,自從姑娘一來,怪事接連發生,我鏢局損失慘重……」王忠頓了頓,「還牽連了金獅幫少幫主和諸位英雄豪傑……而此事一了,想必姑娘在江湖上定是聲名大增,傲劍山莊、岩谷殿、霍家莊、風術門自是不必多說,之後對姑娘定是奉為上賓,我鏢局出事,以金龍對鏢局的敵視,定會對滅了我鏢局的商姑娘感恩戴德,用我小小鐵獅鏢局換取如此多幫派的另眼相待……」

「商寧姑娘,好手段……不,或者說,商姑娘背後之人,真是,好手段。哈哈哈……哈哈哈哈……」

祠堂此刻一片寂靜,商寧掃視了一下在場眾人那一副副若有所思的神情,搖了搖頭,心中冷笑。誰說江湖上都是些大老粗,這一個二個彎彎道道的心思可着實不少。若自己真像他說的那樣,屬於個什麼門派,或者確實帶有那麼一丁點心思,恐怕沒多久就得被不知道哪個門派的人生吞活剝了去。

她看着王忠,眨了眨眼,面露嘲諷地看着他,「忠叔,你不是說要交代么?那就說說,你為什麼要殺那傲劍山莊的弟子吧。」

王忠一愣,他以為商寧怎麼着都會為自己辯解幾句,無論她說什麼,自己都能接着她的話挑起眾人的猜忌,脫身是不可能了,但如果可以在眾人心中懷疑的種子,那這條老命,也算是值了。

他看着商寧的眼睛,他自詡也算是閱人無數的老江湖,可眼前的女子他卻有點看不透,那雙眼睛看上去沒有絲毫雜念,讓他有些無從下手了。

「誒,發什麼呆呢,問你呢。」燕若回不耐煩地嚷嚷。

「……那弟子意欲輕薄大小姐,被我發現,一時失手便殺了;程懷是因為那晚在衙門撞見我欲幫大小姐毀屍,事後在祠堂與我對峙,我便也殺了他。」王忠說完,便閉口不再言語。

「好了,事情已經真相大白了,諸位可還滿意?」聽完王忠的敘述,商寧也不再多問,她伸了伸懶腰,「歐陽少莊主,那這裏的事兒就交給你了,我已經完成任務了,睡覺去了。」說完,也不管堂中眾人,便溜溜達達地回房去了,臨走前,她回頭看了眼王燕,王燕也正冷冷地看着她。

「既然事情結束了,我師徒二人也告退了。」樂瀟瀟向眾人行了一禮,踹了早已待不住的燕若回一腳,二人便一起離開了祠堂。

看着堂中二人,歐陽苦有些頭疼。這王忠的話一聽就知道是一早便準備好了說辭。整件事都讓他有種一拳打在棉花的煩躁感。王忠說的那番話,在場眾人都不傻,都能聽出是在挑撥,但誰又能否認他說的句句都直插人心底,讓人不得不懷疑。如果是挑撥,那王忠到底是為誰賣命,如果不是……歐陽苦朝門外看去,商寧的背影早已消失在門外,這件事一出,不說門派,至少在場的諸人今後遇到這女子,多少都會以禮相待,而在場的……他看了看眾人,文松不必說,心思自然跟他一樣,至於其他那幾位……梅初白髮著呆任梅小妹圍着鬧他;沈玉竹和方諸二人勾肩搭背一副相見恨晚的模樣,聲淚俱下地控訴著備受師門壓榨的苦楚;金豹仍舊抱着王燕坐在地上,神色複雜;還有百里塵……人呢?歐陽苦四處張望了一下,怕是不知道什麼時候跟着商寧他們出去了。

還有一個……他看向靠着刀架一直把玩著那把假偃月刀的凌澈……

沒想到他竟然也來了,看來事情果然是不簡單的。但再看凌澈的模樣,一點也沒有插手的意思。歐陽苦覺得有些胃疼。

「既然此事已了,我等也告退了。」原本一直發獃的梅初白似是回過神了,他拍了拍身邊一直鬧騰的梅初墨的頭,朝歐陽苦抱了抱拳,「傲劍山莊與金獅幫關係匪淺,鐵獅鏢局的善後就勞煩歐陽少莊主了。」說完看了看沈玉竹,便抬腳離開了,沈玉竹和方諸二人「依依不捨」地話別許久,這才追着梅初白也離開了,凌澈則朝歐陽苦點點頭,也跟着走了。

一個是「摯友」離開,一個是哥哥離開,方諸和梅小妹也不想久留,二人眼巴巴地看着文松,文松剛要開口,卻見另一邊一道炙熱的視線直射過來。他心裏嘆口氣,讓兩個弟妹先走,自己則留下來和歐陽苦一同處理鐵獅鏢局的善後事宜。

商寧離開祠堂,覺得有些累了,但頭腦過於清醒讓她不想這麼早就回房間。於是便又朝自己常去的空地走去。

「主……小姐!」身後傳來百里塵的聲音,商寧停下腳步。百里塵十分豪邁地落在她面前。「小塵兒,你這輕功……嘖嘖嘖……」商寧有些嫌棄地看着她,「你跟來做什麼?」

「好不容易遇到你,自然是要貼身侍奉的。」百里塵理所當然地說道。

商寧又抬起腳繼續朝前走着,邊走邊說,「你現在是什麼身份?」

「百草山莊的三小姐。」百里塵歪了歪頭。

「那我呢?」商寧又指了指自己。

「你是……」百里塵想了想,「我的小姐?」

商寧沒好氣地戳了戳百里塵的腦袋,「我一個身如浮萍命如草芥的普通人,當一個堂堂百草山莊三小姐的小姐,你是嫌我活得太久?」說到這,二人的臉色突然沉了下來。

「小姐……」半晌百里塵似乎是有些尷尬地說,「我……我只是想……」

「無事。」商寧擺擺手,「後面的跟了一路了,出來吧。」

燕若回磨磨蹭蹭地走上前來,「小……小商……」他頓了頓,「……小……小姐……」

「我就說怎麼會有人如此自來熟,原來是我眼拙了。」商寧冷冷地說。

「當初還不是你讓我們戴面具,說什麼眼不見心不煩……」燕若回小聲嘀咕了一半,就被百里塵用胳膊肘狠狠地捅了一下。

「所以,你們是想來看看我有沒有死?」終於走到了空地上,商寧撲通一下坐了下來,伸了個大大的懶腰。

「我這真的是意外,只不過你進城的時候,我在路口擺攤正好看到了你」燕若回著急地解釋道,「我之前跟你說的句句屬實!」

「我也只是跟着去參加小武林大會的……」百里塵也委委屈屈地說。

我當然知道。商寧心裏翻了個白眼,她一向對自己的「隱身技術」十分自信,這二人斷不會刻意去找她。

「行了,沒啥事兒別在我眼前晃悠。」她擺擺手,「我們之間……」她頓了頓,「早就恩斷義絕了。」

另外兩人沉默不語,半晌,對視一眼,朝商寧行了一禮,便都離開了。四周頓時陷入了一片寂靜。

商寧獃獃地看着遠方,舊日光景浮現眼前,她不由捂了捂心口。她本是個已死之人,身體里的命蠱也不知是誰種進去的,續她幾年命又所圖為何。想了一會兒,她便拋開不去想了,轉過頭思索著鐵獅鏢局這檔子事兒。

這王忠,從之前的種種來看,這人,或者說他背後的人,恐怕是打着挑撥各門各派關係的主意,可那番話着實是沒有意義,在場都是些猴精的他又不是不知道……除非這江湖上還有些什麼是自己不知道的……罷了,這些都沒必要想,畢竟自己一開始也沒打算參和太多,他們喜歡斗就讓他們斗去吧。

另外還有一個細節也讓她怎麼也想不通。比如死掉的傲劍山莊弟子,身上的刀痕又是為了什麼。之前那兩人是王燕想利用王虎鬼魂之說,洗清自己的嫌疑,故而拿偃月刀砍了一道。可傲劍山莊的弟子是王忠所殺,他一開始就是打算嫁禍給白玉梅花的,那定然不會多此一舉劃一道刀痕,而王燕也是用此事威脅的王忠,自然也沒必要去壞他的事兒。那一刀又是怎麼回事兒呢?

「唉……」商寧抱着腦袋在地上打起滾來,「那刀到底是怎麼回事兒啊!」

「什麼怎麼回事兒,說來我樂呵樂呵。」聞言,商寧停了下來,抬頭看去,果然是凌澈和梅大二人。

「沈玉竹呢?」她往他們身後看了看。

「你怎麼關心起他來了?」凌澈往她身邊一坐,「鏢局那麼大,自己玩去了吧。」

商寧看了看他,也不繼續問下去。轉頭看了看坐在她另一邊的梅初白,似乎想到什麼,「你來鏢局多久了?」她沒頭沒腦的問了一句。

「王虎死了沒多久就來了。」梅初白答到。

「……也就是說,那些人死的時候,你一直都在?」

「嗯。」似乎是知道商寧接下來會問什麼,梅初白又接着說,「前兩個我確實不知道是誰殺的,不過傲劍山莊那個,我看見是王忠用暗器殺的。」

商寧盯着梅大許久,「我有個大膽的想法……」她咬了咬牙,「那屍體上的刀痕,是你弄的!」

梅大低頭默不作聲,許久,才抬頭,眼光似乎往凌澈那邊瞟了一眼,「他死後我劃上去的,那仵作是王燕找的……」

王燕找仵作本就是為了掩蓋自己殺人的事,恐怕第三具屍體,仵作以為也是王燕所殺所以根本就沒有好好驗過。之後便再也沒見過那人,要麼凶多吉少,要麼遠走高飛了吧。

商寧盯着白玉梅花,咬牙切齒的模樣,讓梅初白背脊發涼。他看了看凌澈,又一臉糾結地看着商寧。

「你想想讓初白幫你做什麼?」受不了梅初白求救般的眼神,凌澈無奈又好笑地開了口。

似是得了通行令牌一般,商寧一下子變了臉樂呵呵地說,「我有件事怎麼也想不通,那刀里到底裝了些什麼讓王燕那麼在意,你輕功好,幫我悄悄在鏢局裏找找,像是王燕的住處、書房、王虎的房間……不過應該是祠堂,紙張、寫了字的東西,能塞進刀里的。」一想到之前凌澈跟着她一起裝模作樣地又是看刀又是驗屍的,商寧心裏更加生氣了。

凌澈眼神閃了一下,很快又恢復了方才的笑容,「初白,你之前傷了人家,這個忙你就去幫幫吧。」梅大點點頭,眨眼間就不見了。

「滿意了?」凌澈說。

商寧笑眯眯地點點頭,「你身份果然不一般,找你就對了。」凌澈雖然笑容不變,但商寧卻感覺到周圍的氣氛冷了許多,她眨眨眼「你們的要求我已經做到了,報酬呢?」

凌澈看着她伸過來的手,想了想,笑容更深了,「報酬不是已經給你了么?」

商寧睜大眼睛,不解地看着他。

凌澈指了指她脖子上掉出來的哨子,「值錢著呢。」

商寧摸了摸哨子,想了想,小心地把它塞進衣服里,還用手拍了拍,笑眯眯地點點頭,「那我以後有事情是不是吹他就可以了?」

「嗯。」凌澈點點頭,「只要附近有我的……朋友,他們聽到就會過去幫你的,不過……」

凌澈猶豫片刻,還是說道,「這個東西不要輕易示於人前,來幫你的人,你要檢查他身上有沒有一個金色的小鈴鐺。」

商寧點點頭,心道應當是之前在沈玉竹身上看到的那個裝着蠱的鈴鐺。「沈玉竹說這個哨子是你的專屬?」

「哦,只是圖個方便,用得不多。」凌澈無所謂地說,「我自然還有其他辦法。」早前因為不知道何時發病,需要隨時能與人取得聯繫,如今在百里尋的調養下,病症爆發有了一定規律,這哨子慢慢也就只是個擺設了,這次或許是被什麼東西誘發導致提前發作……

「還有王忠說的那些話……」凌澈又說,「雖說不輕不重,但你往後還需留意,人心險惡,你不是江湖中人,日後應當不會怎麼為難你,但也正因你不是江湖人,若真有什麼,他們也不一定會護着你。」商寧點點頭。

二人有東扯西拉地聊了一會兒,便朝各自的廂房走去。

看着商寧的身影漸漸消失在眼前,凌澈收斂了笑容。他朝四周觀望了一下,腳尖一點,便朝鏢局外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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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蕭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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