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地宮

第十九章 地宮

「我四處看了一下,」連小開神色凝重。「燈是夜明珠,通風口則是許多根極細極細的銅管,不知道通向何處。包括銅管在內的建築都無法用掌力震碎,就算硬要震碎也可能會造成此地徹底的坍塌。」

軒轅替袁圓把了脈。此地深居地下,十分溫暖乾燥,雖然眾人衣衫濕透冰水鎮骨,卻都已經慢慢得到恢復。

袁圓無事,平無奇只是皮外傷而已,斯絲面上不知何時割破了一個非常非常細小的口子,此外眾人盡皆無礙。

「我現在開始後悔未曾專研機關之學。」軒轅嘆道。「妹婿呢?」

連小開搖頭,看向斯絲。

斯絲苦笑。「我那點皮毛之術,書本上得來的多,實踐極少,先前看過入口,完全無能為力。」

「莫看我。」平無奇擺手。「我能入神仙寶藏全是玉刃口授訣竅,我一點不會。」

「不會機關之學也沒有關係。」連小開忽然冷冷一笑。「我找到這個。」

眾人頗為驚奇地看見他手裏竟然拎着一袋鹽巴。

「裏面有個廚房,有火,有刀,還有油鹽醬醋。」他話音生冷地向吳鐵漢踏前了一步。

被軒轅封了穴道的吳鐵漢坐在牆角,懨懨不振的樣子。

連小開翻腕,一把小刀寒光頓閃。

他抬頭看見連小開,卻頗為高興地露出一點點笑容。

「你殺了我吧,反正是遲是早,我們都要死在這裏。」

連小開冷哼一聲,指爪疾扣住吳鐵漢的腕脈,迫得他攤平手掌。剁肉刀極其鋒利,在吳鐵漢掌上輕輕一劃,一條血口子便綻了開來。

眾人終於明白過來連小開的用意——只見連小開抖開鹽袋,拈起一撮白花花的鹽巴倒在了吳鐵漢掌中。

「是你引我們到此的。我不信你不知道出去的門路。」他扣緊吳鐵漢腕脈,防他掙扎。

鹽巴一點一點被傷口流出的血液溶化。

吳鐵漢倒吸一口涼氣,面上笑容僵硬,極為難看。

「不說是么?」眼看一撮鹽巴溶盡,連小開晃了晃手中鹽袋。「沒有關係,那邊還有醬油,醋,對了,還有辣椒油。——」

斯絲聽得瑟縮了一下,袁圓撇了撇嘴,恨不得吳鐵漢不要立即招供,好令其多吃些苦頭才解心頭之恨。

軒轅無悲無喜,只是靜觀。

「我……」過了許久吳鐵漢才有力氣開口。「我也不想死在這裏。只是既然已經進來了,你縱使將我千刀萬剮,我也變不出個出去的法子來。」

「你以為我還會信你么?」連小開惡狠狠地撕開他的衣襟,短刀一閃,橫橫削去了他肩上一小片皮肉。「我就看看你是否真配得上你的名字。」

他手一斜,整包鹽巴倒在了吳鐵漢肩上。

吳鐵漢悶哼一聲,別過臉去。

他再想故作輕鬆,也已力不從心。

「算了妹婿。」軒轅幽幽一嘆。「此人連死也不懼,莫要再白費力氣了。我們還是想想別的法子看吧。」

眾人輪番探索了一遍這個不大不小的地下宮殿。

「真是奇怪,為何人人都喜歡在地下生活?」連小開感嘆。

平無奇知他從廿八湖地宮、西湖地宮聯想到了神仙洞府的天光流水閣。

「若說機關奇巧之學,若是玉刃還在的話……倒是她家的專長。」

「這位大哥,」軒轅同平無奇不太熟悉,稱呼亦頗為生分。「您所說的『玉刃』,難道是神仙洞府的沈玉刃小姐?」

「正是亡妻。」平無奇答。

軒轅愣了一愣。

忽然假裝看見了什麼,尷尬地閃身而去。

「他……怎麼啦?」袁圓奇怪地問。

斯絲輕笑出聲。「他比平大哥小不了幾歲,不好意思開口叫姑丈——」

「姑丈?」

「洛陽夫人是他的姨奶奶,玉刃小姐同他父親是表兄妹的關係,平大哥自然就是他的表姑丈啦!」

連小開不禁失笑。

一團亂七八糟的親戚關係啊。

地宮之中不見日月,斯絲和袁圓兩個女孩子先困了。

「現今距離我們進入此地大概已經十個時辰,有倦意也是正常。」軒轅竟有判斷時間流逝之能。

袁圓和斯絲縱然平日裏素來不睦,卻也只得屏棄前嫌,擠在了唯一的一張石床上。連小開與軒轅便脫下早已干透的外衣,蓋在兩女身上。

兩個嘰嘰喳喳的小女生睡去之後,偌大的地室內驚人地安靜著。

平無奇靠坐在牆邊,也慢慢地睡着過去。

連小開看了看軒轅,不客氣地找了片布蓋在頭上的夜明珠上,令光線黯淡,然後平躺在地上和衣睡去。

過了一陣子,軒轅亦閉目盤腿,調息起來。

一時間,石室內呼吸聲輕輕重重,俱都均勻綿長起來。

唯一醒著的,只有吳鐵漢了。

說老實話,他傷勢並不算太重。

被劈空的氣浪尾端掃到一點,根本沒有太大幹系。白日裏只是那一招凍結西湖的寒冰掌力耗盡所有體力,再他根本不願同連小開與軒轅正面為敵而已。

至於連小開的那兩刀,痛則痛矣,對習武之人來說,實在只是再正常不過的皮外傷罷了。

再加上上次從連小開手下成功逃脫的經驗,已經足以說明了他對於普通的點穴禁制自有對抗之法。

那麼,連小開等人,就如此放心地進入夢鄉,不怕吳鐵漢有何動作么?

既深又熟的睡眠持續了三個時辰。

三個時辰之後,袁圓忽然從床上跳了下來。

她衝到吳鐵漢的面前,指着他的鼻子大罵。「你竟然毫無動作?你不害我們,也不偷偷逃走,難道,難道,難道是因為這裏真的無路可走?」

吳鐵漢睜開雙眼。

他根本沒有睡——同袁圓一樣。

「原來你們假裝睡熟只是為了試探這裏的出路?」吳鐵漢風度翩翩地笑着。「不好意思,令你失望了。真的沒有,真的。我看,你們與其如此費盡心機,還不如想一想要怎樣度過這人生的最後半月一月的好。——無飲水,人至多支持半月。趁現在還有力氣,不如嘗試一下,歡愛?」

袁圓一個巴掌摑在吳鐵漢臉上。

連小開等人紛紛嘆著氣醒來。

過不了半日,裝睡的眾人便真的疲累了。

「不知道這會兒在外邊,是白天,還是夜晚。」袁圓將頭靠在連小開肩膀上,撲閃撲閃着眼睛看着石頭天花板,假裝那是一片星天。

「是清晨。」軒轅靜靜道。

「你無時無刻不算著時間,不疲憊么?」袁圓好奇問。

「我沒有刻意計算,我只是……我就是知道而已。」軒轅頗為無奈。

「你不累……可是我真的累了。」袁圓打了個呵欠。

「你睡吧。」連小開起身讓她躺平。「你先睡幾個時辰,醒來換斯絲,再然後換平大哥,我們輪流睡。」

「這樣啊……也好……看緊那個傢伙……」袁圓翻了個身,「可是在我睡着之前,你不許走哦……」話沒說完,便真的睡熟了。

連小開待了片刻,才輕輕巧巧地起身。

「妹婿。」軒轅看着連小開的眼睛微笑。

「怎麼了?」連小開一窘。

「多謝你善待她。」

「她是我的妻子,我自然會善待她。——你對她才好,在湖面之時,我尚考慮了片刻,你想也未想便跳了下去。」

「——可是,我對她再好,卻比不上你能令她快樂。」軒轅的眸子中閃著溫柔的光。

連小開想說什麼,又閉上嘴。

身後平無奇深深看他一眼,頗為感慨。

袁圓不知道算不算傳統意義上的好女子。她有點嬌縱,有點吵鬧,有點愛慕虛榮,有點不知分寸,跟溫柔賢惠更是相差甚遠。

可是她面對連小開的時候,卻有最真最美最善的神情。

那是一個少女,看她心中愛慕的情郎時候的神情。

連小開與她在一起的時候,也顯得頗為活潑,甚至有點忘乎所以的小小快樂。

也許,楚雲,甚至斯絲,那種如水一樣溫婉女子才是連小開所天然愛慕的女性種類。但是袁圓和他在一起,卻更快樂,更適合。

就像一對年紀相仿的小冤家小夫妻,彼此爭吵著扶持着慢慢成熟,老去。這比任意什麼風起雲湧、恩怨糾纏都要更接近幸福的定義。

只可惜,連小開,已經錯過了無憂無慮去攫取幸福的時機。

「曾經滄海難為水……下一句是什麼?」平無奇沒頭沒腦地冒出一句。

「半緣修道半緣君。」連小開隨口答他,裝出一副正經的樣子。

「不會吧?真的嗎?怎麼聽起來好怪?」平無奇抓抓頭皮。

軒轅笑起來。

曾經滄海難為水,

半緣修道半緣君——

好集句。

大概一日一夜之後,石室生活中一個極大的問題顯示出來。

那便是,不方便。

不能方便。

那個有油鹽醬醋的廚房裏有口大缸。連小開和軒轅一致不好意思起來,硬是推平無奇,平無奇只好悄悄拉了拉頗有些尷尬難熬表情的斯絲,指給她那口缸。——若是男人不主動開口,怕是女人憋死了也不會出聲。

「好主意。」吳鐵漢懶懶看着斯絲羞紅著臉從廚房回來,出言諷道,「積存起來,口渴的時候還能喝。」

「你……你說什麼?」斯絲窘得不知如何是好。「怎可如此欺負人?」

「他說得倒無錯。」連小開難得為宿敵講話。「若是真的口渴難耐,就算是自己的便溺,也不得不吃下去。」

「我才不會!」袁圓搶道。「我寧願自盡也不會做這種事!」

吳鐵漢笑道,「那是因為你沒有渴急過。」他掃了一眼連小開,似是暗含讚賞。

連小開冷冷瞪着他。「你皮又癢了是不是?——對了,」他忽然想起一個主意。「袁圓,斯絲,你們不必喝什麼便溺了。若是口渴難耐,直接從他身上取血喝便可。若是餓了,咱們就殺了他,烤肉吃。」

「啊!真好!」袁圓拍掌。「反正油鹽醬醋都全!吃不完的掛在風口,直接做臘肉就好!他比一頭羊還壯點,我們省著點,能吃上三五個月呢!」

吳鐵漢強撐笑容。「那吃完了我呢?難道按照武功高低和關係親疏再殺一個來吃?」他看向斯絲。「不錯,吃完了男人,換吃個女人也是佳事。」

斯絲臉色白。「……我們定會找到出路的!」

「慢慢找。」吳鐵漢打着哈哈。「不送不送,上面不遠有家樓外樓,東坡肉乃是一絕。紅彤彤的肉塊,包着雪白的荷葉饅頭……」

「吳鐵漢。」軒轅很少說話,突然叫吳鐵漢的名字。「你可知道,你越是逞口舌之利,我們便越是相信此地必有出路?」

吳鐵漢眯起眼睛。「小王子的推論,不過就是建立在人有求生之志,斷無輕薄自己生命之理的基礎上。不錯,這是人之常情,然而,難道小王子沒有聽說過這世上有自殺的人?」

軒轅不語。

「我如此快樂,」吳鐵漢補充,「只是因為我能在自己必死的同時,拖那麼多人下水罷了。黃泉路上,也是前呼後擁,風光無限啊!」

「很好。」軒轅語聲淡漠。「果然是國之忠臣。」

「過獎——你要做什麼?」

軒轅拿着連小開那日那把切肉刀,溫柔而幽怨地跪在了吳鐵漢的身前,用一種奇怪的眼神打量了一下——那眼神就好似,眼前的不是一個大活人,而是一堆肉而已。

他舉刀向著吳鐵漢的腿上慢慢,慢慢地割去。

「既然大家必死,」軒轅難得露出了笑容。「為何不滿足下我妹妹的口腹之慾呢?就請吳大人先提供一條腿來烤烤了。」

他繼續慢慢,慢慢地割著吳鐵漢的腿。

割破了袍子,褲子,見血,見肉。

吳鐵漢咬牙。

刀越切越深。

冷汗從吳鐵漢額頭上流了下來。

「住手!」

軒轅手中刀正要切入骨縫的時候,吳鐵漢終於大喊。

「哦?」軒轅不理他,繼續將刀停留在血肉之間。「吳大人也想分杯羹么?倒是真有割肉自啖的豪氣……」

「廚房油鹽醬醋格的下面有個機關!」吳鐵漢大喊出來。

軒轅終於抽刀。

袁圓吐了吐舌頭,趕緊跑去廚房看。

軒轅雖然是與自己同歲的兄長,卻委實厲害得多。

「在哪裏?挪不開啊——」她喊回去。

「挪不開?」軒轅把玩着手上沾著血肉的刀。

吳鐵漢趕緊喊道,「將右數第二格抽出,和最左邊那個相互調換,就可以將格子整個抽起來。」

「然後呢——」打開,是石頭料理枱面。

「然後在那片位置用力按三下。」

「按了——」

「搬開你們便溺的那個水缸,有個入口。」

「入口?為何不是出口?」連小開疑惑道。

「真的有哎——」袁圓開心地笑。「黑洞洞的,方方的。」

「等一下,」連小開趕緊趕去。「等我先下去看。」

「下面很暗,你們帶顆明珠下去照明。」吳鐵漢泄氣地閉目,用手按緊腿上傷口。

「媽的!」半刻鐘后,連小開同袁圓泄氣地上來。

「怎麼回事?」軒轅不解。

「下面是個地窖,有水,還有大米白面,甚至臘肉風鵝之類,一應俱全。」

軒轅舉刀架在吳鐵漢的頸上。

「我又未說那是出口。」吳鐵漢很是無辜地爭辯。「你說要滿足口腹之慾,所以我才指點你們食物藏處的。現今你們可以慢慢享用了,在此活上一年半載也頗為滋潤。小王子,莫要再拿刀嚇唬我,這裏認真沒有出口,你將我大卸八塊,也是一樣沒有。」

連小開怒極。「那你為何隱瞞?」

「你們也沒有問我啊。」吳鐵漢再度綻開笑容。「再說了,我原本打算等你們都餓得沒有力氣了,再自己偷偷打開去吃的。」

「然後呢?你不也一樣出不去?!」連小開狠狠一腳,踢在他腿上刀口之上。

吳鐵漢痛得蜷縮了一下。

「不錯。」軒轅靈光突現。「妹婿說得不錯。我終於明白了——你,根本就不想將我們困死在這裏。你只是想將我們困在這裏,直到臘月廿八之後。是不是?」

「臘月廿八?」袁圓喃喃重複。

似不是第一次聽到這個日子了。

臘月廿八。吳鐵漢瞳孔緊縮。

他的面色,真正地改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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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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