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賴賬(中)

第十五章 賴賬(中)

()支走了孫楚樓和雀兒,陳襄即去找趙掌柜的要上次住過的那間上房,豈料今rì已有客入住,要三rì后才空得出來。陳襄無奈,在對面安頓了,心道:假若烏有師父碰到這種情形該如何下手?是半夜三更從窗戶吹進**香迷倒屋內之人?可此時卻哪裏去找這下三濫的物件?還是趁月黑風高揭開屋瓦墜下一飛抓?唉,早知有今rì,當初怎不先學學師父的飛抓神功?我這神蚤門的徒還不如個小賊。

陳襄心頭焦急,不停地在屋內踱來踱去地想主意。聽對面房中有男女爭執的話語且愈見高聲,並夾雜着嬰兒的哭鬧,當是一對兒小夫妻吵架,也聽不出有很快離開的意思,饒是他機智百出卻也無計可施。他轉來轉去地難解煩悶,不覺下樓出了客棧。

快到晚飯時分,集市更顯嘈雜,煎魚熏蛋烤雞煮肉的香氣在冬rì里氤氳升騰,催人饞涎。陳襄信步閑逛,自覺不自覺地卻走到留芳院的牌樓前。此時方交申時,門前冷清,想起那rì自身一人在此喝的爛醉,被巫雨濃趁機下毒化去全身功力,「不知陪我喝酒的兩位姐姐可有啥不測?」

終於勉強找到一個借口能進留芳院,陳襄不禁雙頰燥熱。進了門廳,想是客人不多,幾個濃妝艷抹的姑娘正聚在角落裏懶散地聊天,見有人上門,紛紛起身招呼,浪言浪語讓陳襄渾身瘮。但今天的陳襄已不是那個不諳世事的鄉下小子,他左右打量了,沒見有打過照面的,即眼皮上翻,腔調十足地拖着長聲道:「本少爺今rì沒空消遣,我找媽媽有話要說,快去喊她下來。」

姑娘們見沒生意可做,俱撇嘴冷哼面露鄙夷之sè,但摸不準陳襄什麼來頭,也不敢得罪了,推推搡搡地擁出位老實些的嘟嘟囔囔上樓去了。過了好一會兒,才見老鴇兒慢吞吞地下樓來,遠遠的便招呼道:「哎呦,好多rì子沒看公子過來啦,怎麼還站着,坐呀,快坐呀。」扭頭又像是訓斥道:「你們幾個真是的,也不長個進xìng,還不給公子爺看茶?」

陳襄看她似乎沒認出自己,迎前幾步輕聲道:「姐姐不記得陳襄啦,你家文均小姐住在這裏的時候來過的。」

老鴇兒蛾眉一挑,一改輕慢做作的神情說道:「哎呦,是陳少俠,可別介意姐姐眼拙,這裏來來往往的人多客雜,一下子沒認出少俠來,罪過罪過。」

「看姐姐說的,陳襄輕易也不敢來打擾,怎能怪姐姐。」陳襄嘻嘻笑道,「不過今rì倒有事來麻煩。」

「少俠有事但請吩咐,到我房裏說吧。」老鴇兒說着上樓安排了茶點酒菜,將陳襄讓進房內,與陳襄對坐了,詢問似的看着他。

陳襄與老鴇兒對了盅酒,卻不知如何開口,掂對了半天,冒出句話道:「姐姐也是會武功的吧?」

老鴇兒皺了皺眉頭,遲疑着站起身作禮道:「不敢相瞞,弟子墨蝶拜見小師叔。」

陳襄一愣,不明所以,擺手道:「快別這樣,還請姐姐明言。」

老鴇兒墨蝶神sè恭謹,柔聲道:「若不是小師叔問起,墨蝶也不好亂攀輩分。我跟文均小姐師出同門,原是姊妹相稱的。」

墨蝶換了個人似的,與方才判若兩人。看她三十齣頭的樣子,略顯豐腴,sè漆黑如墨,襯得皮膚白皙粉嫩,高額方臉,雙眼顧盼晶瑩,雖算不上美艷,卻也不失標緻,只臉頰間一絲橫肉減了些風韻,但此時英姿勃勃的颯爽之氣令渾身的珠光寶氣俱沒了顏sè。

「也罷,不過坐下說吧。」陳襄多rì來已習慣了小師叔的稱呼,知道武林中魚龍混雜,個人行事難有約束,但唯這門派輩分禮法甚嚴。他自嘲地暗自想道:「我本來沒話找話隨口一問,想不到這老鴇兒墨蝶還真是會武的,深藏不露許是功力修為不俗,連我都看走眼了。」

「我初出江湖,於各門各派的家世淵源不甚了了,亦不十分清楚相互間恩恩怨怨的起因。」陳襄繼續道:「多rì來,本是好心,卻有失魯莽,做了不少傻事,給自己也惹了一身麻煩,因此想向墨蝶姐姐討教。」

「不敢當討教二字,」墨蝶欠身再施一禮,道,「武林中是是非非的自古就一直不斷,也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墨蝶不好亂加評判,時間久了,小師叔自會看得明白。」

「那麼,我看你們霍家同巫家十二樓交情匪淺,文文,啊文均小姐怎麼總要與巫大小姐過不去?她們倆可有啥過節么?」

「這我更不敢在背後胡亂議論了,小師叔莫怪哦。」墨蝶調笑道:「怎麼就把小師叔夾到中間了,說來聽聽。」

陳襄情知虎符非同小可,便只說是霍文均偷了巫雨濃的東西,巫雨濃如何追討,如何兵刃相加如仇人相見,自己稀里糊塗地與巫雨濃結下了梁子等等一股腦說了,惹得墨蝶哧哧地竊笑不禁。

「文均小姐自小疏於管束,xìng情隨意,不拘小節。而巫雨濃心高氣傲,眼高於頂,都是嬌寵慣了的,各自不相待見實在是自然而然的事情,不見得非有什麼仇怨。」墨蝶笑道,「不過小師叔一攪合進去,這就難說,女孩兒家的想法,別說外人不懂,怕是連她們自己也莫名其妙。」

「跟巫家十二樓打過幾回交道,多少知道些底細,可文均小姐打小相識,還從未問過家世出身,不過看文蘭兄的舉止做派,大約亦是名門望族,你們霍家是做官的么?」

「我家師尊馭龍劍霍陽霍大俠,你也沒聽說過?」墨蝶詫然道,「哦,是了,你只看文蘭少爺不喜武學,書獃子一般事事無所用心,豈不知少爺絕頂聰明,許是勘破了富貴榮華,對功名利祿了無興趣,整rì價舞文弄墨詩酒為伴,讓很多人看輕了他。」

「那個文蘭兄啊,張嘴閉嘴之乎者也的,讓人頭大,還不如與楚樓兄喝酒來得爽快,下次離他遠點為妙。」陳襄東拉西扯地又聊了會兒,看天已向晚,遂辭別了出來。

「陳少俠常來啊,下次給少俠介紹位紅牌姑娘。」墨蝶媚聲相送,又回復了老鴇兒的身份。

陳襄明白墨蝶是故意作給人看,心道:「這個老鴇兒可不簡單,隱藏身份於花街柳巷,他們霍家既是武林中人,想必也是要與巫家十二樓和五行門明裏暗裏在遼東爭塊地盤兒的。」

墨蝶豪爽體貼善解人意,陳襄很想把心中諸多謎團拿出來一同參詳參詳,畢竟老鴇兒閱人無數,對江湖恩怨也比自己熟悉得多,終是記起娘親臨別時叫他小心女人,少管閑事的囑咐,才忍住了。聊了許久,雖然沒打聽到多少未解之事,可對人情世故又多了些體會,也算不虛此行。

「不是我要管閑事,實在是牽涉到自己,總是要撇清了才好。」陳襄苦笑着忽然一拍腦袋,猛地車轉身,剛才忘了問到那兩位陪酒的姑娘,他緊走幾步想再回去問個清楚,險些與個漢子撞個滿懷。

陳襄抱歉地沖那漢子笑笑,恍惚覺得有些面善,正儘力回想是在哪裏見過的,不料那漢子慌慌張張地抽身溜進了衚衕。

「奇怪,莫不成是跟蹤我來的?奇怪,誰會注意我呢?墨蝶?巫雨濃?對了,定是巫家十二樓的人。」陳襄釋然了,儘管心裏不知是喜是憂,「想我接二連三地壞了巫大小姐的好事,雖然我救了她侄子巫方振一命,恐怕也擋不住她找我的麻煩。」

冬rì里天黑的快,回到客棧已是掌燈時分,陳襄上樓聽對面屋裏還是有人走動,「不論如何,明天一定要想個法子進去看看。」他回房間躺在床上,剛剛問過掌柜的老趙,孫楚樓和雀兒還未回來。陳襄有些後悔讓孫楚樓帶雀兒出去了,「我怎麼糊裏糊塗拜了這麼個義兄,跟我那楚樓兄可學不出啥好樣來。」

連着喝了兩頓酒,雖然並未放量,也有些暈乎乎的。他半睡不睡地雙眼望天,想一會兒爹娘,想一會兒兩位師父,文文調皮,巫雨濃冷漠,青娥厚道穩重,紫煙琢磨不透,心頭一痛又浮現出瑤姐姐的身影,驀地,他「噯嘿」一聲跳起來翻上房梁,那不是他的包袱是什麼?這半天一直盯着它想心事,竟沒意識到那正是自己要找的東西。「視而不見,嘿嘿,視而不見,烏有師父說什麼來着,光想着要去對面房裏找,死腦筋就不拐彎了,嘿嘿。」

他取下包袱解開了翻弄一遍,東西都在。這間屋子正是霍文均上次受傷住過的,想她只是要他着急並未打開來看,否則的話隨便拿走一件被人看到,定然禍患無窮。

卸去了多rì的擔憂,陳襄大大鬆了口氣,腹中就有些空落落的了,正想出去找找雀兒,聽遠遠地傳來孫楚樓的說笑聲。不多時,還未見人先聞到酒肉的香氣,雀兒當先提一個碩大的籃子,孫楚樓搖著摺扇緊隨其後,二人嘰里呱啦地爭相吵嚷着,好半天才讓陳襄聽出點眉目。

「你們去賭坊了?」陳襄嗔怪道。

「襄哥哥,我贏錢了,贏了好多銀子。」雀兒仰頭嘻嘻笑道,小臉蛋兒興奮的通紅。

孫楚樓雙眼放光,瞪圓了道:「雀兒的手氣真是邪了門了,把把通吃,媽的膽小了,大點兒押著,今天就財了。」

「楚樓兄不該帶雀兒去那種地方,」陳襄埋怨道,「賭坊也不守規矩,怎麼就讓小孩子參賭?」

「有我幫庄嘛,」孫楚樓得意地說道,「再說二弟現在名聲在外,提起陳少俠的名號,再怎麼着也得給點兒面子吧,哈哈,大哥也沾不少光嘞。」

陳襄一聽,頭皮炸。那邊雀兒自腰間解下一個錦囊,嘩啦啦倒出一堆銀兩在桌上,「你看襄哥哥,不少吧,分你一半。」

「算了,那也不是正經地方,可不好再去了。」陳襄擺手道,「分給楚樓大哥罷。」

孫楚樓搖頭晃腦連聲道:「不要不要,我傍庄押了幾把,也有些進賬,不要。」

陳襄無奈,不忍攪了雀兒和義兄的興緻,打住話頭張羅著從籃子裏擺出了酒水菜肴,給孫楚樓斟滿了,舉杯道:「陳襄在這裏的事情已了,想明rì動身去江南,藉此與楚樓兄道個別吧,跟大哥幹了這杯。」

「這就走了么?楚樓還想與二弟多盤桓幾rì介紹些有用的朋友,咳咳。」

陳襄明白孫楚樓無非是想做東請客讓他掏銀子,但挽留之意顯然真誠有加,鼻頭一熱,淺笑道:「大哥若是手頭沒啥要緊事兒,不妨跟我一起去江南散散心,你說呢?」

孫楚樓沉吟片刻,雙唇一抿,「好,就與二弟再去江南逛逛。不過,容我收拾收拾,后rì啟程如何?」

「聽大哥安排。」陳襄想江南路途遙遠,自己對各個行當的規矩不甚了了,有孫楚樓在旁張羅車馬食宿就方便多了,也省得旅途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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誤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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