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情盡

第二十九章 情盡

日子也就這麼過著,或許黛玉也一心迴避著西門狂之心,所以也更不出門,素日里只和姐妹說笑解悶,近日裡劍刎了尤三姐,冷遁了柳湘蓮,加之金逝了尤二姐,滿園子里又接連著發生一些薔薇硝玫瑰露等瑣事,黛玉雖不管事,亦有耳聞,越發感到世事難解,也越發覺得女子無奈,因此里難解心懷,每日里不過去和妙玉講講佛經,說說見解,也和園子里越發疏遠了。

今年春天恰是黛玉十五及笄之歲,賈母本欲替她大辦一次生日家宴,偏生暗地裡有人閑言碎語說國孝家孝未盡,置辦宴席恐落人口舌。零零碎碎的言語自也傳到了黛玉耳中,她自是明了其中之意,特地回了賈母說身子越發不好了,竟是靜養的好,也不耐勞煩,因此家宴就免了,也不必過什麼生日。

賈母只是心疼地把黛玉摟在了懷裡,道:「玉兒啊玉兒,是外祖母沒能好好護著你,盡叫那些人說那些話啊!」黛玉心頭一酸,伸手撫著賈母的手,淺笑道:「外祖母別替玉兒覺得傷心,玉兒本來就是一無所有了的,寄居在這裡的,吃用都是這裡的,自然凡事以這裡的體面為重。若是果然大辦了玉兒的生日,惹來了口舌反不好了。」

賈母流淚道:「你這孩子,哪裡是一無所有呢?若沒了你父親留下的那些銀子,就能有如今里的這省親別墅?虧得她們那些人狼心狗肺,使光了你的銀子,如今反嫌棄你!」黛玉心中感嘆,笑道:「那些不過是身外之物,也沒什麼好在意的,當初我也明白,沒有說出來,不過是看在大家都是一家子親骨肉,能幫一些也就是一些罷了。」

賈母眼淚越發多了,摟著黛玉道:「誰說我這外孫女兒是萬事不管的,我這玉兒又是什麼不知道的?只可恨她們如今里算計著,還當我這玉兒什麼都不知道呢!我對不起我的敏兒啊,沒能好好護著我的玉兒。」黛玉聽她提起了母親,也不由得心中一陣傷感,拿著手帕子替賈母擦了淚水,輕笑道:「外祖母可別流了這淚珠兒了,不然鳳姐姐那促狹鬼回頭見了說我欺負了外祖母了!」

賈母也忍不住笑了,隨即露出了擔憂的神色,道:「這鳳丫頭恐怕也是巧過了頭兒了,也不很好的。鏈兒那下流種子,只怕將來沒了我護著這鳳丫頭,也夠這鳳丫頭受罪的了!」說著長長嘆息出聲,叫來了鴛鴦道:「把我昨日里叫你拿出來的東西,你都拿來給紫鵑和魅影兒替林姑娘收著。」鴛鴦答應了,自去拿了一隻匣子來,交給了紫鵑和魅影兒。

賈母望著黛玉嬌美若芙蓉的面龐,緩緩地道:「這是我這麼些年裡的梯己,前兒都叫鳳丫頭換了見票即兌的皇莊寶鈔,我自己也留了一些,也給了鳳丫頭一些,這些就零碎著也夠你這一輩子使的了。另外還有一些首飾玩意兒,明兒閑了,也叫鴛鴦慢慢都送到你那裡去。他們花了你那麼些銀子,他們必定是不還的了,外祖母也不好說什麼,到底她也是娘娘的親娘。這些只當是外祖母給你的嫁妝了,你好好收著。」

黛玉聽了,本待推辭不受的,突然想到了鸚鵡之讖,便道謝收了。賈母摟著黛玉,眼望著外面那些穿紅著綠的丫頭的身影,嘆道:「我這一輩子福分也算是享用盡了的,便是去了,也沒什麼捨不得了的。如今里,我只擔心著你們兩個小冤家!」黛玉聽了,知道是指自己和寶玉,臉上不由得一紅,卻也不知道怎麼著,竟沒有了以往裡那種隱約的喜悅。

賈母嘆道:「你如今里也有十五歲了,那寶玉也將滿十六,也算是成丁了,以往裡我能以命里不該早娶親,年紀還小等話遮掩過去,如今里卻是不知道還怎麼再說不定親的事情了。畢竟那寶丫頭年紀有十八了,她們必定心裡也是焦急了的,只怕又使什麼點子出來呢!想必今年是定要有了個結果的了。你說你怎麼辦呢?如今里我竟也不能護你這姻緣!」說著,又流下了淚來。

黛玉聽了,知道自己這段心事算是從賈母口中說出來,也算是到了盡頭了,不由得心頭酸楚無限,千萬種滋味湧上了心頭,半日才忍住心中酸澀,強笑道:「外祖母也該放下了這個心了,素日里玉兒也明白,也看得清楚,心中也是早有了底兒的。」

賈母忍不住摟著黛玉又哽咽起來,道:「若是如今里我來做主,這姻緣自是結得,你舅舅素日里又是最和你父親好的,極愛你父親探花之才的雖然不露面,也是疼你的,自然是不反對。可你也知道,到底嫁了過去,在咱們這樣人家的規矩里,媳婦是要伺候婆婆的,若不得婆婆意兒的,是要受氣的。當初里,娶和鳳丫頭,說實話,你大舅母也是不大情願的,瞧瞧如今里娘兒兩個竟像了陌路人似的。」

黛玉搖頭,道:「萬事就隨緣罷,外祖母也不必替玉兒太過了擔憂了。」賈母輕摟著黛玉,也是不說話。正在這時,忽然寶玉闖進來笑道:「林妹妹快來,園子里好景色,開了好些花呢!」黛玉方向賈母告退,自扶著魅影兒的手出去到園子里。

可巧姐妹們都在玩笑,攢三聚五的。寶玉更似是脫了韁的野馬,見到襲人坐在花架子下繡花,忙跑了過去湊在跟前,一面湊著鼻子去聞她頭髮上的一陣百合花香的香味,一面看她手上繡得鮮亮的活計,笑道:「好精巧的鴛鴦,成雙成對的,好不惹人憐愛。」襲人嬌嗔道:「你又不是沒見過,還這樣說好話!」

見襲人嬌態滿面,寶玉早已神魂飄蕩,只猴在襲人身上,聞著香味,笑道:「好姐姐,你繡得越發好了,我稱讚兩句還不好么?」襲人面色羞紅,笑道:「別凈是說這好話,正經該去做你的文章,寫你的字,老爺回來見了才高興,那才是阿彌陀佛了!」一面說,一面放下了針線,替寶玉整了整衣裳和冠戴頭髮,一舉一動里,雖是極力掩飾,仍舊是都充滿著柔情蜜意。

襲人眼光流轉之間,忽然瞥見到黛玉站在一株早開了的桃花下邊和探春說笑,正好眼光瞥了過來,襲人面色一整,隨即低下了頭,那一頭烏油油的青絲就象是流水一般,輕輕掃過了寶玉的年輕俊美的面龐,陣陣的百合香氣,惹得寶玉更加心猿意馬起來,忍不住更湊近了些許。襲人也就和寶玉低聲又說起了手上針線的好壞來,眼光中微微露出了自得之意。寶釵卻是只和迎春拿著花針穿著新摘了來的花,水杏似的的明眸中也是似有意似無意得瞥了寶玉和襲人一眼。

看著眼前的暗涌突生,黛玉只是心中冷笑了一聲,想起妙玉的一生一世一雙人,心中也越發地對寶玉寒了心。早已說是放棄了的,便是未曾放棄,今日見了這般景象,也該絕了這念頭。不管在他身上放了多少心事,總之如今里他還是改不了的性子,自己也是小性子的人,眼裡也不想揉進了沙礫,一輩子紅著眼睛過日子。

想到這裡,沒來由的一陣輕鬆自在,便是呼吸之間也清爽起來。自小來此,多年的情感,終於在今日化如流水一般。往日里總以為寶玉就是最好的了,最能容忍自己的小性子了,如今里眼界看得寬了,才知道天下之大,並非只有一個寶玉,也並非一個寶玉對自己用心。西門狂,他會在自己往後的生命里標誌著什麼呢?

不知道怎麼著,想到了西門狂,心中竟隱約浮現了幾許甜甜的味道,和素日里的感覺都不相同。對寶玉,總是又親密又酸澀,更多的是陣陣的孤寂湧上心頭。可是在見到這西門狂的時候啊,卻總是忍不住紅了臉,忍不住悄悄地抬眼看著他與眾不同的容貌氣態,一顆心兒也就像是一頭小鹿在裡頭亂蹦,每次見到他,總是感到一陣嬌羞。在他的言談舉止中,也總能找到所希望的自己。是心變了么?還是自己真真對寶玉,只是少女的懷春情思?

探春似也看到了,飛揚的修眉一挑,叫道:「林姐姐。」黛玉恍然回神,笑道:「怎麼了?」探春笑道:「哪裡的怎麼了?好端端的,難得這春色,咱們姐兒兩個走一遭兒才是正經大事呢!我可見到那柳條兒也爆青了,煞是可愛。」黛玉笑道:「好啊,素日里我也說自己天天走得少了呢!」說著姐妹兩個就順著柳葉渚走。

探春嘆道:「這園子里也越發寥落了!」黛玉聽了笑道:「自來都是有聚有散,有分有合,你如今里倒是傷春感秋了!」探春凝視著黛玉秀致嬌嫩的面龐,道:「姐姐和素日里有些不同了。」黛玉暗自驚異她的敏銳,笑道:「怎麼個不同了?是變醜了,還是變俊了?」探春笑道:「是長大了,也越發超逸了!素日里那種青澀和稚氣也不見了,反見了大姑娘的丰姿綽約,更有一種天生的氣派來!」

黛玉聽了一笑,伸手挽了一根柳條兒,笑道:「這日子是一天一天過去的,這人自然是一天比一天長大了,歲月在身上留下痕迹,卻也是智慧的沉澱,不是么?我瞧我這三妹妹也長大了,竟比我還高了!」探春拿著柳條兒丟到河裡邊,笑道:「姐姐說得極是,姐妹們都長大了。我們兩個倒好,也都才十五歲,只不知道寶姐姐這十八歲的大姑娘,竟也不急著終身大事么?」

黛玉聽了眉頭一蹙,笑道:「妹妹想說什麼呢?」探春聽了,緊緊握著黛玉的手,道:「好姐姐,我若說實話,你可不許鬧了的。」黛玉點頭道:「這是自然,你當我還比你小呢?」探春眼光中帶著幾許迷離,道:「金玉良緣的說法近日裡越發喧囂起來了,隱隱聽得似乎宮裡的娘娘也有了意思了。」黛玉心中一動,半日才嘆息道:「我早已料到會有如此一出了!」

眼見探春有些詫異,黛玉一片一片扯下了柳葉丟到水裡,引得各色錦鯉上前喋喈,口中卻只道:「素日里雖說總為了這金玉良緣,著實是鬧了不少彆扭,如今我也算是看開了的,妹妹很不必替我擔憂。」探春語氣有些兒沉重,道:「我怎不替姐姐擔憂?昨兒個環兒到我那裡學字,悄悄把姨娘的話帶給了我,竟說得什麼太太竟和姨太太商議了,說近日裡要給姐姐找個婆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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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外續之囚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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