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十五.尾巴

一十五.尾巴

「既然你還在難過着,那我給你講一個小故事吧。」我輕輕吹了一下她的耳根,讓她產生愉悅的感覺。

「嗯,我會好好聽着的。」她微微地晃了晃身子,把身子調成一個最舒服的姿勢。她把腿搭在我的腿上,那似流水般光滑的膚質緊貼着我。

「小手和小腳伸進被子裏了嗎?那我開始講了喔。」

——

這是一個發生在人類目前不曾探索到的星球上的故事。在那個星球上,存在着一些不為我們所知的物種。我們姑且把那個星球上具備思考能力的物種叫做「思能者」;把沒有思考能力、只具備正常條件反射的物種叫做「微能者」。那個世界上的思能者發展出許多類別(比如接下來要出現的類人與類龍),同時也逐漸發展出自己的價值觀。就像我們人類劃分一個個社會階層一樣,他們形成了許多派別:一是反對與任何其他物種、包括與其他類別思能者共戀的保守派,他們認為高貴本族類的思能者和不同物種進行戀愛的行為是下流可恥的,而這個派別則以一位類人公主的父親某君主為代表,他認為只有跟同族思能者進行婚配,才能使自己的後代避免出現家道中落的狀況;一是處於灰色地帶的半保守派,這些思能者雖然也和保守派一樣不支持與微能者進行跨物種戀愛,但他們並不覺得與同為思能者的物種進行戀愛有什麼值得說道之處,反而認為能促進思能者大家族的發展;一是支持跨越物種戀愛的派別,即不管是思能者還是微能者都應該有互相選擇的權利從而自由戀愛——只要它們彼此鍾情互相心愛。他們認為思能者並不能因為唯自己具備了思考的能力,從而有權利歧視其他物種。或許我們可以把這一派稱為自由派,這一派別則以那位公主為代表。

類人公主的父親一開始並不知道公主屬於自由派——只因為他常年讓公主接受保守派的教育,讓她接受保守派的熏陶和信條。他每時每刻都像一塊漂浮在時間巨浪上的朽木,以為憑藉自己是一塊古董,經時間的雕磨,便能凸顯珍貴;殊不知自己不是玉石,而僅不過是一塊確確實實的朽木——待到腐爛后,只有數不盡蟲蟎與細菌比它曾結過的花朵更愛它。

公主變成堅定自由派者的經過,還得從她在十幾歲的一次生日說起。

還有幾天就是公主的生日了,因此公主的父親想憑藉自己身為君王的權力,把這一次的生日宴會辦得特別宏大,於是對公主說他要舉辦一回那個世界上前所未有的筵席。不過公主知道以往舉辦的每一次生日會都是如此盛大而吵鬧的,她只希望能與自己的朋友在一起過一次生日。然而她不便開口言說,是否同意都不會是她所能決定的事。

生日的那天,所有身處上層階級的同族思能者都被邀前來參加此次盛宴。每位高貴的思能者均贈與公主各不相同的禮物,那些禮物代表着思能者社會裏最高的物質財富。有些青年思能者甚至不惜把自己的所有金銀珠寶贈送給公主和君主。有的為了博得情場上的勝利,有的更如同鄒忌「欲有求於我也」之類,通過與公主結姻緣,從而使自己能夠不斷升遷,掌握思能者社會裏的財富與權力,將其壟斷化。

參加盛會的思能者如此之多,難免摻雜着對於保守派來說「不純潔」的物種,即異族思能者。其中一位異族思能者類屬類龍,這龍打扮成公主這族的青年人模樣,讓人瞧不出他是類龍,泰然自若地混雜在人群之中參加這場出奇的宴會。

在場的人族覺得這位新來的賓客有點奇怪——他並不像其他人一樣明著帶來任何珠寶,而是拿着一個精緻的木盒走了進來。這有些不像類人的習俗。人們都認為要麼是類龍為了吸引公主的注意而想到的特殊做法,要麼是為了防止在路上被盯梢剽竊,猜想財寶應該裝在了這個盒子裏邊。君主和他人一樣也沒多大在意,他想這麼點盒子才能裝多少珠寶,這人如此吝嗇,勢必不得公主欣賞,成為女婿也就更不必去想像了。因此不像其他禮物一般過分檢查,把禮物拿給了公主。

公主覺得這個禮物很特殊,自從父親為自己大辦生日宴會以來,自己還不曾見過如此模樣的禮物,或許這已經達到類龍的一半目的了。公主打開盒子一看,裏邊裝的是一些竹簡和一張紙條。竹簡上用人族的語言載述了類龍精挑細選出的一些有趣生活經歷,以及一些小筆錄——那是他經歷過千奇百怪的事情以後才懂得的道理。那些裏邊的內容世人已經不得而知,傳言說是類龍模仿人族的生活習慣而加以改編,看過那個竹簡的人們都會一致認為這位追求者也是人族;而公主身受本派的教育,也收到過許多本族求愛者的筆信,知道他們不可能把字體寫成這樣,更不可能用竹簡寫字。

公主的一位侍女說,在那個收到竹簡的晚上,公主和她的燭燈一夜未曾合眼,夜深人靜時陸續地傳來她清爽的歡笑,就算燭光闌珊,燈火將滅,公主還是捨不得入眠。而且可以看出類龍對此件禮物非常用心,雖然人族的筆法很難學,他寫出來的字體十分稚嫩,不過從每個端端正正的文字中不難看出他正在努力學習人族的書法。

另外,盒子裏還藏着一張紙條,裏邊用清淡的墨水寫了幾個字:「明日戌時,合歡樹下。」公主覺得很怪異,但也覺得非常有趣,於是日思夜想,盼望着第二個夜晚的到來。

第二天清晨,君王看着自己女兒的眼睛紅腫不堪,知道她肯定在熬夜拆開那些非常有價值的禮物。但他這輩子肯定不會想到,這些禮物中唯獨能讓公主如此激動的禮物竟是龍族送的木盒。不過,她臉上卻增添了很多光輝的笑容,他從來沒見過哪個生日禮物能如此得到公主的喜愛,於是愈發覺得本族的思能者越來越合他心意了。

「這樣就好,這樣就好了!」他開心地在心裏想着。

呵,愚笨的人!

公主從來都住在城堡里,四體不勤,五穀不分。而今幻想着那位素未謀面的思能者的模樣,時刻不能自拔。城堡里沒有合歡樹,她越發嚮往外邊的世界。可是哪裏才有合歡樹呢?她打扮成一位農婦,在城堡里四處遊盪,每遇一位路人就詢問一次合歡樹的方向。有一群嬉鬧的孩子路過,他們剛從那樹底下嬉戲遊玩回來,於是他們指著城堡外的某個方向,告訴公主應該怎麼走。

她又去鍊金術士的家裏找來了一瓶藥水,人喝下了這藥水便會在外表上看起來如同死人一樣,但這種葯只會將呼吸減到最弱,除非過量飲用,否則並不會引起死亡。

晚上,守衛城堡的衛兵看見遠處來了一位提着一籃子水果的農婦。他只見遠處的她看來滿身污泥,尤其臉上的特別多。而服飾的類型卻不像農人常穿的式樣,那更像是宮中侍女的服飾,待到她走近了,還看到幾瓶新鮮的果汁。

「咳,咳……你好啊,衛兵。」公主模仿老婦人沙啞的聲音,變着聲線對着衛兵邊咳邊講。

「您好,老婦人。您是從哪裏來的,是找不到回家的路了嗎?」衛兵不解地問道。

「不是的,我是君主派來給您送水果的侍女。」她看到他疑惑的眼神,就姑且這麼說。衛兵很奇怪,君主為什麼會對自己一個微不足道的衛兵如此照顧。不過念想昨天是公主生日,他猜想,或許是君主想把每個布衣小民都照顧一番來盡宴會之興。可能君主已經給很多比他身份高的人物送了東西,因此待禮物送到他這等小民已是一天之後了。想到這,他不禁為君主的慈祥仁愛所激動得落淚,祈禱君主能永世統治著這個國家。

「那您怎麼會弄得滿身是泥?」他懷着對君主的感激友善地問道。

「呃……這不是怕君主抱怨我動作慢嘛,因此急着給您送來。剛剛在路上跌了一跤,正好摔在了泥地里。」她編織出了一套套說辭,只想快點切入正題,「跑了這麼遠的路,真是累得夠嗆。」於是她從籃子裏拿出一瓶沒有投過葯的果汁,自然地喝了下去。喝完之後,她假裝隨意拿起另一瓶果汁,遞給衛兵。

「這……這也是君主贈予我的嗎?」雖然他站崗多時,早已饑渴難耐,但他還是假裝矜持地問道。公主點了點頭。他也不管這瓶果汁是否存在問題,便咕嚕咕嚕一飲而盡了。喝完之後,他那些忠於君主、忠於保守派的信念更加堅定了——看到君主對待每一個百姓都如此細緻入微,在生活上俯察民心,於是他下定決心今後一定不再混日子,不再像以往那樣偷偷離開崗位而跑去城門旁的小店一邊尋花問柳,一邊喝得爛醉如泥……不過,可是人皆愛慕美色的嘛,誰又不會對美好的事物有一顆愛慕之心;那還是折衷一下吧,起碼去的次數應該少一點,不再總是懶散工作、怠於督察了。

嘶,只不過這果汁為什麼像酒一般讓人感到醉意呢……待公主看衛兵幾乎沒了呼吸,於是悄悄打開城門,闖了出去。

城外的小路很黑暗,而這是她第一次走到城外,於是只能憑着感覺往大概的方向走過去。她有些後悔沒有把衛兵的燈一併偷出來,但在這寂寥的小路上,聽着腳丫踩着沙沙作響的落葉,也給了她未曾經歷過的樂趣。合歡樹在夜間閉合,卻有兩位苦情人在夜間綻放。

清幽的月光照耀着一棵帶着桃紅色花朵的樹,樹的尖尖葉子和那些孩童所描述的十分相似,且孩童說合歡樹只此一棵,因此她確定面前這棵唯一且與眾不同的樹便是他同她約定的地點。她換上放在籃子底下的衣裙,那衣裙已被覆蓋了蘋果散發出的乙烯香味,接着在附近的一條小溪把面龐清洗乾淨。

和剛剛她來時那樣,樹叢里傳來了踩踏落葉的聲音,公主看到一位矇著臉的男子向她走了過來。她滿懷期待着也朝他奔走了過去。林中的水滴沾濕了公主的衣裙,公主也不去留意。待到她奔向了他的懷裏,只覺得他身上也和她一樣濕潤,似乎是兩者相愛的結晶。

龍不敢講話,怕自己使用還不夠熟練的人族語言時會暴露出自己屬於龍族的事實,擔心公主不會愛上自己。他只是接受公主的愛撫,並且也回報以同樣的溫柔。公主如此深愛着龍,怎會才不猜透他的小心思呢?因此她也同樣不說話,只是深情地望着類龍。

公主的手搭在龍的手上,他們就這樣互相靜默了許久,龍從懷裏的一個口袋掏出了金塊,金塊只有手指一般大小,上面卻用人族語言刻上自己的名字,還有刻上了很多龍族國家的風景,那是他找遍了龍族城而從中挑選出了最好的匠人熔融與雕刻出來的;公主沒有帶任何禮物,於是摘下了自己的發簪送給了龍,那發簪混雜着泥土的芬芳,還帶着公主衣裙的香味。龍真想把此刻的氣味永存下來。龍把發簪別在了自己的內側衣袋上——也就是先前放金塊的位置。

在彼此交換了定情信物之後,公主踮起腳尖給龍一個深深的吻,他們的這次相會一句話都沒有講,卻似乎道盡了自己的心腸。他們就此互相告別。

後來,公主每天不顧風險為了心上人——或許叫他心上龍會更合適點——而偷偷寫信,並且學習了龍族的語言。類龍把自己的書信夾在從城外運來公主城堡的書籍之中,並且在這些書籍中放上幾本用龍族語言著作的書籍,似乎想讓公主發現這些書從而引發對這門語言的熱愛。君主看見公主自從那場生日以來愈發熱愛上了學習,每日都瞥見公主在書房懸頭刺骨的身影。他認為一定有某位人族思能者用極其富有的財富吸引住了公主,公主為了做一位富有才華的賢妻良母,讓這位思能者感受到她的賢惠,因而用功學習。

公主覺得龍族的語言很奇特,和人族語言的模式完全不同,於是漸漸愛上了這門語言。一天,公主想給龍一個驚喜,於是用龍族語言勉強但卻細緻地寫好了一封信,可是突然想到龍不願向她暴露自己的身份。

等等,她似乎明白了什麼!她知道龍為什麼要在合歡樹下和她見面了:龍是外族者,不敢多次偽裝人族進入公主的城堡內和她見面;趁這次偽裝人族來為公主慶生,龍把握住難得的機會在城裏四處觀察,他了解到這個城堡里沒有合歡樹,而這棵代表愛意的合歡樹恰有一棵在公主的城堡外遺世獨立着,因此龍跟公主約定了這個不入城堡而能和公主見面的方式。

這麼一想,她覺得這條龍實在非常有趣。她想還是假裝不知道他是條龍,等到以後再給他更大的驚喜吧。於是又將剛剛想對他說的許多話翻譯成人族語言寫在了信紙上。

且說君主的正配——也就是皇後路過書房,經常聽到公主在書房裏念叨著一些不屬於人族的語言,而且怎麼仔細去聽,那腔調都很像仇敵龍族的發音。她懷疑公主戀慕上了龍族者,如果真是這樣,則能不被群臣與妃嬪嗤笑?若不及時止損,這對家族可實在是不可估量的損害、莫大的恥辱。

一氣之下皇后打開了公主的書房,公主轉回頭,驚恐地看着皇后朝她走近。她來不及掩藏這個信封,於是塞到了背後。

「你在偷偷摸摸地幹什麼?」皇后問道。

「呃……沒在幹什麼。」公主悄悄地用放在背後的手盲摸抽屜的拉扣,想找到拉扣把抽屜拉開。

「那你給我看看你身後的東西。」皇后不識趣地又前進了好多步。公主緊張地摸了又摸,終於找到了那個拉扣,於是抽屜悄悄地被打開了。

「你就不能給我一點私隱嗎,為什麼我的任何事情你都要管?」她裝作很生氣的樣子,其實內心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緊張。抽屜已開到能夠把信塞進去的大小了。

「手在背後幹什麼!你為什麼拉開背後的抽屜?」看見皇后識破了自己的舉動,公主連忙把那封信塞進去,用手在裏面搗騰了一遭,讓那封信混雜在這些信件之中。

皇后趕上去時,公主手裏已經拿上了另一封信,那是其他人族思能者寫給她的信——呵,真正重要的信怎會隨意地放在這裏?這樣做就是為了防備有朝一日發生這樣的狀況!皇后一把把公主手中的信奪過。

公主偷偷換來的是一位叫做蜓公子的人族思能者的信。這位蜓公子來頭可不小,和他們家族有着相近的血統。公主的高祖父是蜓公子的曾祖父,只因為高祖父生下的皇太子是公主的曾祖父,而蜓公子則屬於高祖父所生的二皇子蜓系分支,於是皇帝的身份自然而然就傳到了公主的父親身上。(你在腦袋裏試着畫關係圖的樣子真的好狼狽,真的,拿出一張紙和一支筆好好畫一畫吧)

蜓公子從小就會多門外語,尤其對龍族語言掌握得很好,於是在總角之年就被重用。蜓公子也經常和父親到龍族國家遊玩,了解到了龍族豐富的歷史底蘊。只可惜後來龍族更換了統治者,一上台便顛倒了社會階層。所以人族的統治家族——也就是公主的這一家族,怕下層階級也如同龍族社會所發生的一樣將他們的統治地位推翻,因此人族和龍族發生了不可磨合的冷戰矛盾,蜓公子曾經引以為傲的翻譯家身份一度在類人之中稱作背叛。那段時間裏,人族社會不許引入龍族的書籍,也不許任何類人在人族社會裏使用龍族的語言。

十多年過去了,如今龍族飛黃騰達,君主想緩和與龍族的關係,恢復冷戰前的狀態,讓自身得以發展。而蜓公子又是被先帝重用的人物,因此讓蜓公子重操舊業,恰好也藉此機會緩解蜓系和公主家族長期以來由於權力不均衡而引發的緊張矛盾。

蜓公子寫的信非常纏綿,從信中可以看見他對公主深厚的愛慕之情。皇后認為招這麼一位駙馬似乎有些不妥,一是兩家關係緊張,二是蜓公子雖然才華橫溢,但相貌平平無奇,除非他樂意向別人表現出自己的口才,否則見過蜓公子的人只會覺得他是一個獃頭獃腦的男子。不過,皇后剛才的苦惱與焦慮(歧視處於歧視鏈最低端的類龍)一併逝去。

「看你這小心思,你喜歡蜓公子還能逃得過我的眼睛?」皇后自以為知道了所有秘密,因此仰著頭說道。

「幸好正好拿到蜓公子的信,」公主暗暗慶幸,「有機會一定多感謝他幾回,讓他也多寫些信,我好拿來做掩護。」想着想着不覺笑出了聲。

「瞧瞧你,那臉都快裝不下你那流動的笑容了。」皇后還是很得意地說道,「你要是也喜歡他,我就幫你成全。」

「我還是再嚴謹地考慮一下吧,或許我可以先學習一下龍族的語言,以後可以和他共同出國。」多麼完美的一個借口!公主暗自竊喜著,往後便有理由光明正大地學習龍族語言了,當初怎麼沒想到這個方法呢!

「總之你要是真覺得自己喜歡蜓公子,就不要害羞,儘管跟我們說。我們保證成全你們的愛情!」真是各懷鬼胎啊!要不是為了和解兩家的關係,猜想皇后也很難看得起蜓公子。

等皇後走了出去,公主便迫不及待地在抽屜里翻找,終於把寫給龍的信重新找了出來。此後,她不再像以往那樣偷偷摸摸的了,就算有人進來,她也不會把信封藏起來,反而好像恨不得給進來的人看到自己在用龍族語言寫字。

蜓公子收到了來自公主的一封來信,不過信中的內容並沒有表明她的感情,公主只是感謝了蜓公子對她的喜歡,給人一種若即若離的感覺。正值青春的蜓公子哪肯放棄對公主的追求?於是蜓公子不斷地給公主寫信。然而他不知道,自己每寫一封信,公主就更多了一些靠近龍族的理由。公主只把蜓公子當作自己的老師,每次都使用龍族語言與蜓公子通信,而且要求蜓公子幫她指正語法上的錯誤。蜓公子覺得奇怪,為什麼公主在其他方面像一個不識世俗之趣的無知少女,唯獨在語言方面對他熱情過火。就算這樣,蜓公子也十分滿意了,他認為自己總比那些連一封回信都沒有收到的其他諸公子幸運得多了。(「哈哈……」藏笛聽到這兒不知為何笑了笑,似乎是想到了最近老是出現在我們身邊的某個人)他還是很樂意地為公主任勞任怨,因此公主剛開始練習龍語的那段時間,蜓公子一直幫忙修改公主的錯誤直至深夜。

「擬把疏狂圖一醉,對酒當歌,強樂還無味。

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

可憐的蜓公子啊,他不知道:單向痴情的人,最終只會耗費自己珍貴的時光,到頭來一無所獲!

一些日子過後,公主已經把龍族語言學習得非常深入,於是動起了借拜訪龍族國家而與類龍見面的念頭。她向父親提議,君主似乎覺得這是一個好辦法。他自以為公主喜歡上了蜓公子——他想既然公主已經為了蜓公子學習了這麼多關於龍族的知識,不妨藉此機會讓蜓公子帶着她出一次國,既能緩和人龍兩族的關係,沒準還能促使女兒和蜓公子結為伉儷。最主要的還是想抱個白胖小子。公主只覺得非常氣憤,不過又無法推卻蜓公子的盛情邀請與違背君主的命令。

於是君主把這次拜訪舉辦得非常隆重盛大,這消息自然而然地傳入了類龍的耳朵里。

類龍一開始還不敢相信這件事,以為是哪些以訛傳訛的消息,直到後來龍族統治者向民眾證實。類龍這時才感覺到晴天霹靂一般,覺得她只是一個生性隨意、放蕩不羈的薄情女子,於是悻悻地向龍族統治者訴說人族的真實來意不過是看重龍族的財富,又提及人族和龍族之間的血海深仇,藉此機會挑起事端,便於消滅本該屬於他的一切事物。(「情深的人都會這麼極端的嗎?」藏笛問道)龍族統治者似乎也覺得如此迎接仇敵難免不妥,便告訴類龍自己會重新考慮是否應該接待他們。類龍只覺得生活突然變得空虛與無意義了起來——他曾抱以全部忠心和痴情的女子,竟好生無情無義,往日在信中她對他的那些纏綿情話,如今在他看來只覺得虛偽噁心,令人悱惻不已。恍惚之中竟似惡魔纏身,不受控制地四處遊走,自己也不知道目的所在。

話分兩頭,且說正在趕往龍城的公主與蜓公子。蜓公子見他們已經走到旅途中的這等荒山野嶺,實在按捺不住自身,只覺慾火中燒實在不可忍耐。況且君主在臨行前給他使了一個眼神又告訴他要把握機會,並專門叫人挑了一條僻靜的路去往龍城,一個巧合或許是意外,而一堆的巧合拼湊起來又哪會不讓人浮想聯翩?於是蜓公子拉着公主的手,就像立刻親上去,公主推搡著不讓蜓公子靠近,無奈蜓公子雖然看起來矮小,但力氣還是比公主要大得多。蜓公子想親上公主,也苦了公主把頭轉過去放聲痛哭,說着自己不喜歡蜓公子,這哭聲似乎驚動了整個森林。蜓公子見公主拒絕,反而更激起了得到她的慾望,於是把她的手控制得更緊了。不過自己的雙手控制着公主的雙手無法找到機會扭過她的頭,他恨不得長出第三隻手來。

此時,前進的轅車突然減速,公主和蜓公子明顯感到剎車的作用,在光線的照射下,他們隱約看到簾外的駕車人癱倒在座位上。他們開始緊張起來,不過蜓公子還是緊緊控制着公主。蜓公子覺得四周悄然無聲,以為安全了便探出頭來,只見一把閃亮的長刀在他的身上閃爍著,還等不及縮回自己的腦袋,那把砍刀就重重地落下。頭顱一聲尖叫也沒發出,無聲地滾到了小路上。龍怕坐在裏邊的公主看到這一幕而暈倒,於是闖進車裏捂住公主的眼睛,公主以為蜓公子又來強暴她了,她只想拚命反抗,於是一腳提到了龍的肚子。龍痛不欲生,發出一聲慘叫,那叫聲比公主的哭聲還能震天動地。公主聽到這聲音似曾相識,與蜓公子令人作嘔的嗓音完全不同,便停止了反抗。龍忍着疼痛,還堅持捂著公主的眼睛。

「是你?是你嗎!」公主聞到了龍身上散發的氣味,引出了熟悉的記憶。龍疼得說不出話,只是把公主帶下了車,帶離了那充斥着蒼蠅與屍體的地方。

等遠離了轅車,龍把才捂著公主的手拿開,讓公主在清幽的月光下看清他的面龐。她無言地望着龍,她感受到了龍的氣息,體會到了他的愛撫。悲慘命運的磨鍊沒有打垮她,反而使此刻的她更加堂皇高雅、嬌艷嫵媚,那柔弱身軀更加牽惹人心了。

龍帶着公主喬裝打扮進入龍城,而公主已對龍族的文化了如指掌,住在龍城裏的居民看到這位路人又怎會想到她是一位外鄉人?龍帶着公主來到了龍城的僻靜山,那裏有着他的住所。他們待在只屬於他們的二人世界裏,只留侍從給他們報信。

龍族的統治者久不見來訪者的到來,覺得自己受到了戲弄,感到莫大侮辱。看來類龍說得沒錯,人族之所以這麼做只是想討一個好名聲從而得益,讓更多的附屬國服從於人族,實際哪想和龍族和好如初?於是龍族統治者決定攻打人族。兩個大國的戰爭,讓小國也不能安寧。那些其他族類的思能者也在忙着站隊,於是逐漸成為了兩個大國的戰爭棋盤,兇殘的戰爭也在小國領土上展開了。整個星球亂成了一鍋粥。從那以後,人族和龍族的關係不再有過緩和。

唯獨在那個世界上的遙遠又幽靜的桃源叢林中,一位妻子對着丈夫粲然一笑,然後用純正的異族語言給丈夫一個蓄謀已久的驚喜:「把尾巴藏好喔,我愛你。」那位丈夫先是一震,緊張地縮起了尾巴;然後幡然醒悟,含着淚把妻子緊緊地抱在懷中。或許你已猜到了他們就是公主和類龍,而他們便是人族和龍族和好的最後希望。他們終於體會到真正的愛情可以不惜生命從而在無限的時間裏跨越一切障礙,於是那些關於思能者和思能者、思能者和微能者之間的一切隔閡便有了徹底消滅的可能性。

這項消滅隔閡的任務在他們心裏深深地紮下了根,如果大家能夠為它們的支配思想犧牲生命、竭盡全力,這項讓全世界無論思能者還是微能者都團結起來的任務便是最高尚的。

——

散落的月光下,我看到了藏笛含蜜的笑靨,那是關於幸福的微笑,那是愛人能感受到的最好的讚賞。

「最浪漫的事物莫過於你講的故事。」她用無限溫存的語氣在我耳邊講出。

「還有傾聽藏笛的笛聲。」我補充道。面對藏笛的微笑,我也沉淪在甜美之中。

「你會像公主那樣,也容忍我的小尾巴嗎?」她拋下了剛才的難過,模樣就像小嵐在撒嬌,往我懷裏輕輕蹭著。

「就算你有不盡人意的地方,但我不會再遇見第二個你。每個人都或多或少存在着小尾巴,而它們便是證明不同人有着不同個性的最好證據。正因這樣才會構造出這個不算完美但依舊值得留念的世界。」

「但願清秋夜未央,千宵並作一宵長。

未曾說盡心中事,窗外金雞報曉忙。-」

兩個人都疲憊地進入了夢鄉,往日的長夜在那一刻竟變得如此短暫。

早餐不是很豐盛,只有幾塊煎餅、兩瓶牛奶以及一些果醬。不過看得出來她花了很大的心思,因為擺盤非常精美。我咀嚼着她做的早餐,煎餅與牛奶在我的嘴裏綿延著,我與香味一同飄散,似乎覺得宮闕的饌玉不及她所做的來得美味。一切的歡欣喜悅都在她的臉上表現出來,她嘴角的線條勾勒出她微熏得紅潤的酒窩,眼裏由於沉醉於她愛人的幸福而更加晶瑩。果醬進入喉嚨,我感覺她也如此甜蜜,一切都讓人神魂顛倒。

小嵐喵喵地叫着,順着小嵐的叫聲,我看到了昨晚被藏笛踢翻的貓盆。小嵐看着它的主人從清早便為她的愛人忙碌,不像以往的早晨一樣注意過它,顯得十分委屈。它耷拉着腦袋,對着我和藏笛淚眼汪汪地小聲叫喚著。我望着小嵐,藏笛似乎這才想到小嵐,於是離開了餐桌去給小嵐裝貓糧。

小嵐吃完貓糧后舔了一下它的嘴巴,我也擦起了自己的嘴。小嵐以往感受到的幸福,如今我也體會到了。她望着我們,看着她所深愛的兩位受到自己情意的恩澤,於是嘴角也止不住微笑,眼中的神採在我和小嵐的身上展開。

我吻了她的臉頰,又去抱抱小嵐,於是依戀着分別,出門上課去了。匆匆分別的欲行之人會覺得蒼茫的曙色比黯淡的夜空更加凄涼。

那段去上課地方的路其實非常遠,不過一路上我都在回味昨晚我和她甜美的初夜,於是不覺得時間漫長,公車轉眼就到了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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握緊她的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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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十五.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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