棲月山

我驀地醒過來，腦海里那句「在陪我看一次棲月山的日落好嗎?」卻一直揮之不去。顯然，我剛做了一個夢，夢到了已經離開我一年多久的妻子璐霞。我突然意識到了什麼……

我睜開眼睛，用那略微可見的視線穿好衣服，我的小孫女已經在外面嘰嘰喳喳的吵了好一會兒了，一會哭一會鬧的，很是俏皮。我很費力的推開房門，杵著拐杖往門旁的沙發上面走去。沙發已經失去它原有的成色，子女們好多次提起說要給我換一個舒服一點的沙發，都被我一一否決了。沙發可以被替換，但是它所承載的記憶卻無可替代。小孫女看到我出了門來，大喊一聲「爺爺」，屁顛屁顛的就跑過來攙扶着我坐到沙發上。

我眯着眼仔細打量著這個才四歲大的孫女，她和璐霞長得太像了，只是多了一些靈性。她看到我注視着她那怪異的眼神，立刻就一激靈道：「爺爺，那會是哥哥欺負我，我才哭的，我不是有意大喊大叫的，影響你休息的。」她一邊說一邊擺出一個一臉無辜的架勢，那樣子可這是人畜無害。或許是我平時對這個小孫女管教得過於苛刻嚴厲，才使得她這般怕我，但又不失敬愛。我抬起瘦骨嶙峋的手，摸了摸她的頭，說道：「小綺，現在是什麼時候了?」，她見我並沒有提她吵鬧的事，立即說道：「爺爺，現在是下午四點17啦。」「幾月份，几几年了?」「2084年7月23日」她一邊回答我的問題，一邊小聲的嘀咕「唉，爺爺真的是老了，過到什麼日子都不知道咯，幸好有一個聰明的小綺呀！」接着又是接二連三的嘆氣『唉，唉，唉……』。我對這個小妮子真的是沒辦法，只好拍了拍她的小腦袋。

摸約幾分鐘后，她媽媽就端著飯從廚房出來了，端到我的跟前湊近了說到「爹，這個是你最喜歡的土豆絲炒肉和白菜湯，快趁熱吃一點吧」，我說到「都給你們講了，用不着端過來給我，我除了眼睛不怎麼好使，我能到飯桌上面吃的，下次不要這樣了」。她一口一個嗯的答覆着。我知道，她又沒聽進去，也只好作罷。過來一小會，小綺端著一碗飯，碗裏放着幾塊肉，跑過來，坐我旁邊打開顯示屏，不知道看這些什麼，我把我碗裏的幾塊肉夾到她碗裏說道：「小綺，多吃點肉」，她連忙用手擋着說「爺爺，不用不用，我有的」，我說到「是嫌棄爺爺嗎?爺爺還沒有開始吃呢。」她說道：「沒有嫌棄爺爺呀，只是……」我打斷了她，說道：「快點吃，吃完了陪爺爺去棲月山看日落。」

飯後，她媽媽叮囑了她幾句話之後，我們就出門去了棲月山。棲月山離家不遠，出門十來分鐘就到了。棲月山，因從小鎮上看月亮從山上緩緩落下而得名。雖然叫棲月山，但不是很高。

來到棲月山頂的時候，正好是晚霞滿天的時間。我問她「你知道爺爺為什麼要來這裏嗎?」她說「爺爺是來看奶奶的，對不對?」「你奶奶叫我來陪她看一次日落」「奶奶為什麼要讓你陪她看日落呀?」思緒橫飛，我彷彿又在這裏看到了她，她坐在橡樹盤的小石盤上，依舊那麼恬靜優雅，彼時的璐霞一頭長發在晚霞的照耀下有點昏黃的味道，白皙的皮膚透著一模晚霞白的溫潤，臉上的那抹笑容讓我如沐春風，她看着落日，看着彩霞，背對着我說道「你會永遠陪我看這裏的晚霞與落日，直到你生命的盡頭嗎?」清風拂過，髮絲在空中四散紛飛，我伸過手想要抓住……

「爺爺，你怎麼不理小綺呀，是小綺說錯話了嗎?」小綺稚嫩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我摸了摸小綺的頭，說道：「小綺，來給爺爺看看爺爺頭上的白頭髮多不多?」她站在一旁的椅子上，認真的看了起來，然後認真的說到，「爺爺頭上的白頭髮一點都不多，爺爺一定可以活到一百歲的。」我獃獃的看着太陽一點點落下。時不時的看向四周，嘴裏絮叨著「一點都沒變，又什麼都變了」。隨着最後一束光落下，天空變得灰暗起來，只聽到小綺大叫了一聲「爸爸」，把我從思緒中扯了出來。

他問道：「爸，怎麼這麼晚了還不回去」，還沒等我說，他已經走到我跟前把我背了起來，往家裏走去，明明很熟悉的一段路，我卻感覺很陌生。一路上我一直在絮叨着什麼……我陪你……日落……盡頭……

這一刻我看到了自己靜靜地躺在小毅的背上，前面的小綺優哉游哉哼着她的小曲，在回家的路上越走越近，而我卻越來越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