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生

那天，在黑暗粘稠的母體中，人類孕育著。從那一刻開始，人便就是血淋淋的。

四周什麼也看不清。

趙逢用力踢了一腳。「他媽的這黏糊糊的什麼玩意兒！」她在他媽李燕肚子裏的時候就這樣想着。「快讓老娘出去透透氣！」趙逢毫不示弱，她彷彿要被憋死了。

「老公，好疼！」李燕一把抓住了正在旁邊嗑瓜子的趙二的衣角。突然大喊了一聲。隨即一股黃色透明狀液體從她的下體流出。

「哎呀！不會是要生了吧！這流出來的啥啊！」趙二嘴角沾著瓜子皮，一副驚慌失措的樣子。

「應該是...要生了...」李燕忍着強烈的痛感，顫顫巍巍擠出幾個字。

「那趕緊！走走走去醫院！」趙二邊說着邊伸手去扶李燕。

趙二架著李燕來到院子裏，中途淋了一地黃色粘液。他先把李燕扶到台階上坐下，小跑着把停在門口的即將散架的自行車推進院內。趙二突然站在那裏不動了，和李燕面面相覷。他不知道要如何送李燕去醫院，自行車一副即將散架的樣子，又沒有後座，這點小事便就使他不知所措了起來。隨後他竟說出了一句實在是禽獸不如的話。

「要不你騎着這車，去醫院！」趙二睜著大眼睛，額頭的皺紋擠到一起，過於平淡地說。

「啊，我挺著個大肚子，怎麼騎車呀！」李燕對趙二提出的狗屁建議大為震驚。

「我看你也不怎麼流了！家裏就這一輛車，我也沒法兒帶你，咱們也打不起車，你就忍忍，蹬兩下就到了！」趙二剛才的那份焦急似乎是臨場發揮的一場好戲，在此刻煙消雲散了。

「我...我現在好像是沒那麼疼了...但是...」。

「別但是了！不疼就快去吧！你騎車先去醫院，我跑過去，這就到！」趙二一邊說着一邊把李燕一把挎起來，把車把塞到了她的手裏。

「快去吧！」趙二一副看似焦急的樣子。

李燕也顧不得這麼多了。竟然真的蹬上自行車，騎了起來。

也是，自從李燕嫁給這個男人，她也從沒得到過什麼細心的照拂。十八歲和父親鬧掰，帶着滿腔的怒氣與朝氣走出了大山。隻身來到城市，眼前的繁華與城市的喧囂也沒有使她沉迷。她是個踏實的姑娘，一心只想賺錢，證明給自己那個自大無理的爹看一看，女子也能大有一番作為。

李燕這樣幻想着，一天要上好幾份工：做雪糕、做布娃娃、疊紙箱...她做過許多零工，終於有一天，她覺得這些終究不是長久之計。還是要自己有自己的手藝。恰巧，她在坐大巴車回那城邊幾平米的破敗不堪的安身之地時，看到了車靠背後的廣告。

她決定了，要去學按摩。然後開一間自己的鋪子，把它做大做強！攢了小半年的錢，就這樣拿來學了按摩這門手藝。

不用說她是什麼至純至善之人，所以才在那個雜亂的年代學得了不錯的手藝還沒被騙。只不過就是她運氣好罷了。她倒是真的遇到了一個好老師，教了她許多實用的按摩推拿技巧，她也好學，算是把這門手藝學的差不多了。學費也算是沒白交。更幸運的事，她在學校里，還交到了朋友——張章。

張章是本地人，也是跟父母鬧脾氣想着自力更生，做出點什麼成績來。於是竟也是在大巴車上看到了廣告才來報名。她學的沒有李燕好，但這對她來說也沒什麼，反正她也不是什麼爭強好勝之人。

從學校出來后，李燕跟張章簡單敘述了自己的宏圖大志——以後要開一個多高級的按摩院，每天能賺多少錢。當時張章心想，按摩院能掙多少錢，不過就是苦力活罷了。她打斷了李燕，說干這些要先有資本，沒有資本，都是空談。李燕像是被澆了一盆冷水，想想也是。

「我認識一朋友，他在心心賓館工作，說那正在招按摩工，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張章夾着煙，嘴裏一邊噴著煙霧一邊說。

「啊！心心賓館！就是城中心特高然後每晚都特亮那個？！」李燕知道只有那一個心心賓館，但是出於對要去這個賓館工作的震驚與激動，她故意又強調了一遍。

「是，就是那個。」對此，張章看起來倒是沒有那麼在乎。

「可以啊！那肯定要去啊！那是不是能掙好多錢！？」李燕又瞪了瞪那雙大眼。

「也就那樣吧，像咱們這樣的小工能掙多少。」張章又吐了個煙圈。

「沒關係！能去這樣的大賓館工作！肯定也差不到哪去！」和張章比起來，李燕顯得過於興奮了。

可是李燕從沒想過，在心心賓館結識的趙二。將成為她一生的苦難，以及她閨女趙逢，也如此。

在心心賓館工作的第二年，李燕就認識了趙二。他們是同事介紹的。趙二年輕時長得還不錯，竟還有些神似鄭伊健。雖然他比趙燕大十一歲。但當時的李燕一個純情大姑娘，從沒談過戀愛。面對趙二這樣的情場高手，不出半個回合就被拿捏的神魂顛倒。

趙二那段時間對她很好。也展現出了衛生講究、溫暖體貼的居家好男人模樣。與如今讓她騎自行車自己去醫院生孩子的趙二簡直判若兩人，不，這他媽的根本就不是一個人。

兩人交往了半年，趙二便提出要和李燕結婚。還說了要「一生一世對你好」這種誰聽了都會面色鐵青的瞎話。可李燕不會，她覺得眼前這個男人太美好了，她現在已經有一份安穩的工作了，現在又有這麼好的男人跟她求婚，她簡直是這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沒有猶豫，她答應了。

兩人火速領了結婚證。沒有辦婚禮，只是找了幾個好朋友來家裏喝了頓酒，趙二說那些形式主義的東西沒必要搞，只要他們兩個相愛就可以了。

因為離家太遠，李燕也只是打了個電話告訴了她爸媽。而除了她媽簡單關心幾句之外，她爸什麼也沒說。對此李燕早已習慣。

她以為好日子要來了。就在結婚第二天，趙二告訴她。其實他有個兒子。

李燕當時感覺晴天霹靂。什麼？一個兒子？她一個二十歲的小姑娘就這樣給別人當了媽？她是憤怒的，憤怒到當即就想去離婚。趙二見李燕如此生氣，便又開啟了甜言蜜語模式，最後以一句「這個孩子絕對不用你操心」這樣一句看似承諾的欺騙，如此輕易簡單地哄好了李燕。李燕接受了，她愛眼前這個男人，愛到很多事都可以沒關係。

她奮力地蹬著自行車，羊水似乎也不流了，醫院也要到了。汗水早已浸透了她的衣衫，還有一些流進眼睛，刺痛感使她半眯着眼睛強撐到了醫院。這是他們結婚的第二年，第二年，她就已經如此狼狽不堪，騎車來醫院生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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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一個靈光的故事。希望這是一個好頭兒，足以使我堅持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