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過去

紅艷欲滴的朝陽撞碎了暗藍色的天幕，越出了絢麗的火燒雲，將有些暗淡的天台，映照的越發清晰，密集線路與各類繁瑣設施，幾乎填滿的整個空間。

陳封雙目微閉，呼吸輕微，身體靜靜地靠立於灰色的圍牆邊，整個人彷彿沉浸在某種玄妙的契機中。當第一縷陽光映在側臉時，陳封睜開了眼睛，漆黑若星空夜幕的雙瞳里閃過一抹奇異的流光，攝人心魄。

將體內充盈循環的氣息平復下去，陳封平靜的臉色浮出欣喜之色，對於這套傳承於爺爺的練氣法決，他自七歲練起，寒暑不輟，至今已有十八個年頭，期間從未斷絕過修行，今天終於讓他看到的內息進階的可能。

想起剛才體內所發生的一切，陳封的臉上的喜悅也開始慢慢化為惘然，往日的一些回憶湧上了心頭。

在十七歲時，陳封的爺爺曾向他提出了這個古怪的要求，讓他放棄之前所學的雙刀，在三十歲之前不得再拿刀，更不能修習與刀有關的法門，只需蘊養體內那縷剛凝練練出的微弱刀意，這對那時陳封來說無疑是不能接受與無法理解的。

從小就與刀相伴的陳封，最大的希望的就是在刀法上超越他那古板的爺爺，之後可以去追尋自己想過的生活。

當時陳封的身手已經遠遠超過社會上那些所謂的高段位武者，可是面對實力深不可則的老人，陳封依然看不到戰勝的希望，如若答應了老人的要求，放棄苦修多年的刀法，專門用十三年的時間去蘊養那縷對實力並無多少加持的刀意，無疑是讓這種希望看起來更加渺小。

相左的意見，讓對並不像普通爺孫那般齊樂相融的兩人陷入了對持狀態，誰也無法說服誰，接下來的幾個月，陳封一直待在縣城的學校里，很少回家。

高二學期結束的前幾天，陳封遭遇了人生中最為沉重的兩次的打擊，一次是以為能夠一起相伴到永遠的人，竟然會在悄無聲息間與自己走散，相隔於彼端，再也無法靠近。

另一次是唯一親人的離世。

老人畢竟已經很老了，時間能消融世上一切，當然也包括人的生命，原本在陳封心中，淡然孤傲且強悍如神明的爺爺，似乎也無法避過天地間生老病死的自然法則，在那段時間裏老人蒼老的很快，硬朗的身體也已肉眼可見的衰弱下去。

後來看着躺在竹椅間，消瘦若骨，如風燭殘年的爺爺，陳封的心情無比複雜，還帶着少許的迷茫，以前他為之努力的一切就是擺脫爺爺束縛，現在即將自由，他卻無法感到喜悅，只覺得全身被一種無法言語的悲傷所籠罩。

老人卻並不在意自己生命的流逝，神情寧靜而淡泊，很坦然的接受了這樣的結果。

對於爺爺的過去，陳封並不了解，也不知道他曾經經歷過什麼，達到過怎樣的高度，才會有現在這樣看淡生死的覺悟。

最後幾天，陳封一直都陪伴在老人身邊，看朝陽初升，看夕陽落下，讓這對擁有同樣孤僻冷漠性情的爺孫，顯得寧靜溫馨了許多。

老人在一個陽光溫和的午後，看着站在一旁的陳封，眼中既有着喜悅和欣慰，又帶有一絲淡淡的傷感，對他而言生、老、病、死，這些本就是天道輪迴下所規定好的，沒有人可以避免，也沒有什麼好悲傷的。

他這一生活的足夠長久且精彩，雖有少許的遺憾，卻沒有留下多少悔恨，更重要的是他培養一個絕對能超越自己傳承人，這點就足以讓他含笑九泉，於是老人對陳封說出了自己最後的臨終之言。

「小封，接下來無論你是否按照爺爺的意願走下去，都無所謂，按照你自己的心意去做就好，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在自己的心中留下遺憾，人這一生太過短暫，需要盡量去追尋自己喜歡的一切，不要到老才像爺爺一樣，遺憾自己當年錯過太多、也放棄了太多。」

陳封聽完老人話，不言不語，只是靜靜地蹲在了老人身邊，雙眼通紅，那個下午老人安詳的閉上的眼睛，與世長辭。

處理完爺爺的身後事，陳封留下了陪伴自己多年的雙刀，從縣裏的高中輟學，就這樣孤身一人離開了江陵，去了外地闖蕩，之後又因各種機緣巧合進了海外華人所創立的暗黑組織，在國外待了將近八年時間，期間再也沒有回去過。

三年前他在練氣上遇到的了瓶頸，體內內息趨於平緩在也無法增長半分，這讓陳封知道自己在內息境已經趨於圓滿，再想要修鍊下去，只能打破這層屏障，將內息凝練壓縮轉化為真氣，從而進入真境。

對這一境界的情況，陳封只是了解少許，內息轉化為真氣后，不在只是停留於體內循環，而是可以將真氣附於體外的任何物體中，讓它變得堅韌無比，達到摘花飛葉皆可傷人的效果，附於身體表則刀劍難傷。

此境界雖然厲害，可想要達成無疑是有登天之難，習武者當中練就內息的都少之又少，而真境強者，陳封所知道到的連同爺爺一起也只有五人，其中只有一人是中年，其餘的都已是花甲老人。

陳封曾聽爺爺說過，成就真境並沒有任何捷徑可走，所需的是自身堅忍不拔的意志和耐心等待那絲縹緲無蹤的契機。

他大致算過自己的情況，運氣好一點，三十五歲之前，大概能進入真境，運氣不好四十歲后都不一定能成功，對這十多年的漫長時間，陳封是無法靜心等待的。

其間他也尋找過許多方法，也向組織內部的真境強者請教，但收到成效都是微乎其微，毫無幫助，所說的也大致和爺爺差不多，實力的受到限制無法再增長這一事實，無疑讓陳封備受打擊。

在這三年期間陳封的雖然沒能突破到真境，可就身手來說他在組織內部排位中，依然也只是渺渺幾人之下，同齡人中更是沒有與他比肩的存在。但這一切對於一心追求強大的陳封而言，卻是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滿足，思量許久之後，他隱然明白爺爺當初讓他棄刀的用意，也決定提前打破當初的對爺爺三十歲之前不得練刀的承若。

在上次完成組織交的重要任務后，他休了半年的假期，放下一切繁雜的事物，回到國內老家，拿起了多年不再修鍊的雙刀。在握刀的那一瞬，陳封能清晰地感覺到，體內內息有過一絲悸動，雖然之後又迅速地平復成了的古井無波的狀態，但這畢竟讓陳封看到了突破屏障的可能。

心懷喜悅的陳封原本打算在老家苦修刀法，藉以恢復昔日的境界，可沒有想到的是回故鄉的第三天，末日災難會忽如其然的降臨，這完全讓陳封錯手不及，修刀破境的計劃被打斷，原本以為接下去又將是一次漫長的等待。

但讓陳封沒成想到是在這末日降臨的第二天清晨，朝陽初升之際，身體中那道蘊養多年的刀意，竟然化為一把有如實質的長刀，將那道堅實的屏障劈出了一道缺口，表面上佈滿了裂紋，彷彿只需要再輕輕推一把，阻隔他進一步變強的屏障，就將再不復存在。

實質的刀意在揮出這驚艷一刀后，重新化為了縹緲，潛入了體內，內息順着破開的缺口開始自動循環起來，三年不曾增長的內息，也開始緩慢增強。

陳封以前不肯答應爺爺放棄刀法，去蘊養那道純粹的刀意，並不是覺得刀意無用，相反能擁有刀意，並將之培育大成者，往往都是絕對的高手，就像他爺爺一樣。

十七歲就凝聚出刀意，陳封天資固然過人，但對於剛進入內息境的他來說，這刀意就如同一把擎天巨刃，別說指揮如臂，就是想要揮動都艱難無比，這時候為了保持刀意上的純粹屬性，棄刀養意，無疑是讓這把巨刃更加難以控制，還會拖累他在練氣上成長的速度，這才使急於變強陳封不原答應下來。

武學上的境界，原本就是越到後面越難突破，現在既然知道這純粹的刀意，對破境有如此大的益處，那麼以往八年的付出都是值得的，得到的好處甚至無法言喻。

隨着意識開始清晰，眼中的焦距回歸，陳封從回憶中脫離了出來，臉上惘然的神情化為的淡然，感受着體內疑練厚實的內息，知道離他追求已久的境界，已經不遠了，少則幾日，多則十半月，他自己就能破開剩下的屏障，將內息轉化為真氣，成為末法時代少有的真境高手。

城市中的黑夜正逐漸被陽光碟機散，光與影在其中交織成的陸離景像映入了陳封眼帘，道路上屍群涌動，黑壓壓的人頭連成一片，密集的如同灰色蟻陣。

辨別方向後，陳封將背包內的純凈水取出，喝了一口，便轉身離開的天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