艱旅（6）

黑暗沉浮的底層，夜貓低鳴的底層，四處破碎的底層。

幽夜的街道上沒有一絲人影，有的不過是動物的蹤影。抬頭觀望，也許你能看見房瓦的抖動。

狡黠的月光灑落在屋帳之上，同時，刺激著戴諾激動的內心。

此時的戴諾正靜靜地躺在地毯上，他在等待，等待一個時機，那便是所有人睡著的時刻。

其他的孩童悉數倒在戴諾身旁，陷入沉眠。戴諾仍在等待著。

同時，他也思考著各種事。他回憶起不久前發生的一切，

夜深人靜之時，戴諾從髒兮兮的地毯上緩慢地睜開雙眼，印入眼帘的便是屋帳頂上破著的口子，從這口子看去，本以為能見到萬丈星光，不料迎來的卻是深邃的夜空。

戴諾悄悄轉頭，仔細地觀察著四周。「很好，所有人都躺著。」戴諾心中暗自竊喜，他慢慢地抬起身子，再次觀察四周，認真觀摩著眾人的睡貌，確保萬無一失。

為了省去不必要的麻煩，戴諾很是刻意地選擇了最外層的地毯，這樣他就不用跨過同伴的身體。

「好了，該出動了。」

戴諾輕輕地點起腳尖，小心翼翼地挪動著身軀，為了保證每一步盡量不發出聲響，戴諾必須控制好每一步的力度。

一步，戴諾抬起腳尖，兩步，戴諾沉穩地邁出步伐。

戴諾張開富有規律的腳步，一步步走向屋帳口。

當戴諾越靠近賬口之時，他內心的跳動也越來激勵，但是，他必須沉住氣，不然就功虧一簣了。

終於他來到了帳口，他激動的心情已經難以掩飾。他撥開帳簾，探出頭，觀望著外面的一切，同時，狡黠的月光照射在戴諾嬌嫩的臉龐。

他終於出來了。忽然，一種難以言喻的感覺湧入心頭，這是什麼，這感覺好似飛騰的蒲公英，好似飛飄的花櫻，好似飛翔的獵鷹，好似飛奔的夜鶯。

此刻，他便是崇尚自由的火螢。

戴諾開始飛奔，他害怕被抓到，害怕再次回到那個囚禁他的牢籠。

無論如何，跑一段吧，先遠離這裡，戴諾在心裡如是想道。

寂靜的黑夜之中只聽得見一個小男孩急促的腳步聲，他的內心既有彷徨也有堅定。

穿過破舊不堪的街道，踏過一片片房區，然而四周仍是漫芒焦土，似乎永遠越不過這片地區。

孤獨與無助緊隨戴諾身旁，漆黑的周圍存有一種無形的壓迫，籠罩在戴諾之上。

緊張的情緒迅速在戴諾身上蔓延開來，心臟跳動的頻率如同戴諾的步伐，越來越快，同時急躁也隨之而來。

戴諾身處漆黑之中，內心早已無法平靜。

他的每一處毛孔無時不刻感受著空之中瀰漫著壓抑氣氛。

戴諾繼續跑著，但他緊繃著的心弦能清楚地感受到有什麼東西在注視著他。

「是什麼東西？」

戴諾警覺地思考著，觀望著。

他緊張地撇眼觀察四周，檢查周圍的建築。

但沒有發現任何活物在跟蹤自己。

突然，那一瞬間，彷彿有一束細長的閃電劈過戴諾心頭，他看見了。

透過焦黑的玻璃，他猛然發現有一絲細微的變動。

沒錯，戴諾猛然發現，那是一雙眼睛。

一雙無神的眼睛，卻又閃著詭異的光，像是在觀望，在期待，等待著一條生命黯然失色，永遠終結，與這漫芒焦土化為一體，永遠被囚禁在這片牢籠。

戴諾緊張得無以言對，沒想到在自己逃竄的時候居然還有人在注視著自己。

戴諾仍然奔跑著，與此同時，他強烈地感受到絕對不止這一雙眼睛看著自己。

戴諾越是深入，給他帶來的壓迫感就越是強烈。他的神經也變得敏感起來。

現在，他掃過一周，一雙雙隱匿在窗后的眼睛一一呈現。

這種感受使得戴諾感到壓力倍增。

「居，居然，」戴諾緊張得想要說些什麼，卻又感到無法開口。

跑了好一會，戴諾停頓下來，打算歇息。他大口喘氣，呼吸著空氣，同時拍打著自己的臉頰，強迫使自己鎮定下來。

獨處黑暗之中的戴諾，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懼，但是，他堅定的意志無時無刻不在鼓舞著他，他的內心仍有一團明亮的火焰，照亮侵蝕他心中的恐懼。

「嗯，戴諾，你可不能害怕啊，畢竟，你可是要……」戴諾為自己打氣說道，想要以此來克服黑暗所帶來的恐懼。

在這片荒芒之地，如何才能救贖自我，如何才能拯救自我，走向光明。也許，神會知道，也許，神也不知。

但事實如此，長久的變動逐漸改變了人們的想法。

那些從前對神虔誠的信徒們也漸漸地失去了對神的忠誠，他們也開始質問起自己的內心，質問起神。

曾經，有的信徒舉起雙手，高呼著神的威名，對神祈禱著。

「偉大的神啊，你在嗎？」

一位信徒不停地俯首跪拜著，孜孜不倦地念叨著：「如果您能聽到您忠實的信徒的祈求，那麼我向您請求，帶我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吧。」

如此往複，度過一日又一日，直到他離開的那天，他的雙手緊握著手中的十字架。

「偉大而又無所不能的神啊，為何您要對我的請求視而不見呢？」

他早已感到力不從心，更是在今日能清晰的感覺得到自己的生命已經來到了終點。

「是不是我做錯了什麼，惹怒了您？」

忽然，信徒因疼痛倒在了地上，疾病早已侵染了信徒。信徒口裡吐出血，血的顏色也因長期的營養不良而變得暗淡無光。

十字架從他的手中脫落而下。最後，從他嘴裡吐出幾個感到冰冷而又無情的字。

「也許，神早已拋棄了我吧。」

信徒離開了人世，與這焦土化為一體，永世長眠於此。

而現在戴諾正身處信徒死去的地方。

信徒的遺體早已不見。

戴諾看著身旁搭起的破舊的小棚子，再次警惕地環顧四周，確保沒有人，便躺在其中，打算休息。

雖然戴諾仍然感到有著不安感，但仍舊因疲憊的軀體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