遺忘

令人驚訝的是，這破房間在昨晚暴風雨里的表現要比之前那旅舍好得多。沒有難聞的莫名氣味、沒有吵鬧的鄰居、沒有漏風滴水，甚至與世隔絕一般感覺不到外面的情況，以至於我都沒能意識到太陽的升起。

起晚是肯定的了。昨晚我抄完捲軸后還在思考一些問題，其中最讓我搞不清楚的——那個黑衣人，總覺得是故意要讓我不好受。也許是疑心太重，所以我決定暫時不去尋思。

出門之前我一次又一次在翻找什麼東西，卻找不到，而好像我也不清楚要找什麼。審判官居然這麼嚇人，搞得我都快變得神經質了，還是趕快出門到海灣去走走。

「您可算是醒了。」一推開門，就發現戴安娜靠在樓道盡頭的窗戶邊，手上拿着一本外飾華麗的書籍翻看，而那隻傻鳥並沒有跟着她。

「卡姆去哪了？我還想問問它昨天感覺如何。」

「還提呢，生氣跟保羅跑出去了。」她合上書本，然後走過來將其遞給我。無論從何種角度來看，這本書都相當奇怪——東華皇宮裏面的大部分器皿都不如它的這般奢華，尤其是鎏金書面鑲嵌著的紫色眼眸石，成色更是上佳。

「這是什麼？」

「您有沒有一種想不起某些東西的感覺？」

「嗯，我剛才就在房間里找……我也不知道是什麼。」很奇怪，我從皇宮出逃的時候，被那幫大內侍衛圍追堵截都不至於像現在這般驚心。區區審判官能有這麼大威風？

「再加上遇到的那個黑衣人——我覺得我們被耍了。」她伸手指向那顆眼眸石：它黑色的「瞳孔」正盯着我看！印象里似乎有這麼一個被眾生信仰的傢伙，喜歡藉助眼眸石來窺探世間萬物。

「命運主神？詭變魔君？」我想講出這傢伙名字，話語中卻變成了另外的辭彙，而這兩個稱號事實上指向同一位存在。亦正亦邪的神祇其實有很多，但大部分信徒都只會相信其中一面：魔君與主神，天使與惡魔。

「那個黑衣人恐怕就是祂的信徒。」信徒？現在的我還不能真正達到符合混沌之子的程度，可也不至於會被信徒的三腳貓功夫影響。

「鬧不好是個『親選』。」被主神或魔君親自選中並賜福，榮升半步上位的存在會被稱為「親選」，擁有媲美半神的力量，卻也局限於信仰的力量本身，不會超越。

「祂為什麼要這樣做？」有什麼好處嗎？不，這種行為不尋求任何回報，因為事物變化的過程就足以取悅祂。說難聽點，就是喜歡沒事找事做。

這樣看來，我肯定是丟東西了，而且就是昨天晚上對付審判官的前後丟掉了。

「你想不起什麼了？」先了解戴安娜是怎麼意識到這些，對我的回憶可能會有幫助。但她卻又指了指書本，示意我打開看看。

滿篇都是晦澀難懂的古帕拉斯辭彙。這個曾經在北方永戰荒原盛極一時的文明，最終倒在了惡魔與天使的聯合圍剿下——一個由半神領導的凡世帝國，可能對天上和地下來說都是一種褻瀆。

「這書是哪來的？」

「一個古董商貨船里劫來的。這書可是被他當作寶貝，怎麼說都不肯交出來，不然還能留條命。」

「你的過去，你的罪。」突然間，耳畔迴響起陌生的低語，讓我不禁打了個寒戰。

「您聽到了什麼？」

「我的罪……」如果按照之前通緝令上的說法，我應該是「勾結魔女」。那我到底丟了什麼東西呢？

「我所聽到的是：『未果的報應。』」

「那你想起來是什麼了沒？」

「這個……我不敢確定。」戴安娜的聲音突然變小了。

「怎麼？」

「我在後巷救您的時候，應該是殺了三個人，可襲擊審判官，只出現了兩隻殭屍。」她的聲音有些許的慌張。

「我記得很清楚，你應該把他們的屍體都奴役才對。」

剩下的那隻殭屍到哪去了？

「它……在路上被殺了。」

我倒吸一口涼氣。考慮到進行伏擊的十字路口只剩下來時的那條道和我們背後那條道，對方要麼是從旅舍那一路追過來，要麼就是在我們必經之路上，並且很有可能看到了殺害審判官的全過程。

「萬幸的是，我們沒因此受到的襲擊。」我只能往好處想，希望只是一位「武藝高強」的熱心路人吧。

「您認識的人裏面，是否有一位女性……使用雙手劍的短白髮女性，高個子，還掛着薔薇十字架首飾。」

「那是——見鬼，我想起了！」薔薇十字架，沒錯但絕不可能。我沖回房間里，再次將所有地方都仔仔細細地翻找了一遍，果然沒有找到那該死的薔薇十字架。友人留給我唯一的遺物，被污衊為「魔女」卻依然懷揣堅定信仰的象徵。這不是我的罪，是他們的！

「昨晚的，就是那個女人嗎？」我終於冷靜下來。找不到就是找不到，而戴安娜的提問卻非常有意思，我覺得她並不知道之前發生的事，她不應該會知道。

「沒錯。您身上和她有着一股同樣的氣息，所以我才能想起來。」同樣的氣息是指什麼？我不認為會是什麼膚淺的氣味之類的。

「嘎——出事了！」正當我打算繼續問下去時，刺耳的烏鴉尖叫從樓道里傳來。卡姆一頭撞進我的房間里，落在朽壞的床頭柜上焦急地跺腳，發出令人焦慮的響動。

「快說，怎麼了？」

「一隊官兵把這小子昨天住的旅舍給圍了，好像還查出來什麼首飾。」

怎麼會？戴安娜也愣住了。按照她的回憶，首飾是掛在那個女人身上，怎麼會又在旅舍被查出來，顯然不可能。

「卡迪安！」我終於喊出這個名字，意味着祂也玩夠了。

手中的書本被帶着怒氣砸到地板上，強烈的魔力從中噴涌而出，在我們面前展現出一幅繁華的街景畫面，其中有家餐館的招牌被被覆蓋上了特殊的標記。

「這個位置，是望海樓？」

「我們過去看看。」

「嘿，小子。我不建議你這個時候亂跑。」

「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