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殺身成仁
陸驍帶兵打仗是一把好手，可是談判講和卻並非他所長。
符錦紀向雖有示好退讓的意思，可磨破的嘴皮子那些亂兵也不曾有講和的意思。
「我算是看出來了，他們這些賊人，下了決心要反，根本就沒在意死活！」符錦在帥營里氣憤地叫嚷道。
陸驍抿嘴收唇不發一言，眉頭不自覺地皺在一起。
他已經一退再退，如今已是退無可退。隊伍已經退到了藺江南，藺江是南北分界的重要標誌，他是決不能把兵退到江北去的。
可是那些反民一再示威偷襲，他若不退，就是默認了那些人死亡的命運。
紀向是個有遠見的，但他是皇上的臣子，做事先想的是皇上的體面，排在前的是魏氏的基業。這些草寇之民的性命，在他眼裏本就不值一提。
紀向已經打定的要戰的主意向陸驍問意見般地說：「我們為了天下安和的局勢，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而湘南賊寇不知所謂，一再挑釁。不若我現下就修書一封，向皇上要兵請戰，為着皇家的基業，還請將軍早日定奪。」
陸驍半生征戰，最是知道人命脆弱，也最是憐惜人命，讓他向一幫無力的弱民舉起殺刀，他於心不忍。於是張口問魏子琛道：「阿言怎麼看？」
魏子琛只想陸驍早日解決湘南的事端和他一起回京去，漫不經心地說：「此事也拖了夠久的了，既然大局已定，紀大人立即修書吧。」
有了令王爺的命令，紀向高興地答應到：「臣遵旨。」轉身出了帳子去寫信了。
符錦看戰事在所難免，雖有些顧慮，但也沒說什麼，跟着紀向一起出了帳子。
魏子琛自從在回來的路上和李明安吵翻了就再也沒去找過她說話，陸驍看着兩人有些彆扭，可他如今是統管一軍的將帥，也沒有閑心管他倆的事，就任由他們一直僵著。倒是李明安，終歸是熟讀兵家史傳的武學世家傳人，在應對叛軍數不盡的挑釁中給了他不少幫助。
如今定了要開戰，陸驍特意遣人去告知李明安一聲。
魏子琛聽見陸驍對近衛的吩咐，起身離開：「我不耽誤你了，你既有心和她商量，就自己去一趟吧，沒必要為了陪我特意留在帳子裏。」
陸驍聽不慣魏子琛這副陰陽怪氣的語氣，他又沒提自己想找李明安商量。無奈指責到：「你終歸年齡大些，說句不該說的，我像你這麼大的時候，茹兒都出生了。明安可還是個孩子，不管你們有什麼矛盾，你都該讓着他些。」
魏子琛輕笑，「若是任你選擇，你會十六歲就成親？恐怕娶何人還不一定吧。」
察覺到陸驍沒說話，魏子琛知道自己一時失了言，連忙挽回：「對不住，我說多了。」
陸驍也生了氣性：「是，若是任我選擇，我絕不會在十六歲就成婚，我也絕不會娶天家女。雖然事情不由我控制，但我從未後悔。」
陸驍常年在外征戰，從未給齊和寫過一封家書，剛開始是因為他們兩個本就是不情不願的湊在一起，想着自己的死活她也不會在意。到了後來他想寫的時候，又想着行軍途中多辛苦，讓她知道了也是心中添堵，便也就一直沒寫過。
兩人一時都沒了話，陸驍有數不盡的事情要做，便先開口說：「我去找明安了，你自便吧。」
魏子琛只聽帳子呼的掀開又砰的落下，就再也不見了陸驍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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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你這麼說是令王爺的意思？」李明安聽到陸驍帶來的話問道。
「不錯。」
也難怪，魏子琛想來是事不及己身，一身乾淨不染灰塵。生死在他眼裏不值一提，他也從不在意那些反賊是不是可以教化的庶民。
李明安看出了陸驍的失望，開口安慰說：「陸將軍的善意我知道，但此事並非一腔慈悲的熱血可以挽回。在這種時候令王爺既說要出兵，也就是代表天家的意思了。」
陸驍點點頭，「大道理我都懂，我也知道再拖下去皇上那裏也瞞不過去，可是，我就是不甘心啊！」砰的一聲把拳頭砸在了一旁的桌案上，綻起了地上的一層塵花。
李明安隨着聲響默默看了一眼陸驍的手，又說道：「因為我們和他們的立場不同，所以也就不能做到極致的換位思考。但殺身成仁，未嘗不是他們所求的一方面。」
陸驍有些不解的看着李明安的眸子，平靜而安定，這副胸有成竹的樣子，他也曾經在李予澤的眼裏也看到過。
數年前李予澤還在京的時候，春獵場上曾放了一隻白狐，京中貴家子弟爭先恐後蜂擁而上都想拔得頭籌，當他們爭得焦頭爛額的時候，李予澤卻是一副淡然處之的樣子，沒騎馬沒搭弓，遊山玩水般進了林子。
等他抱出那隻白狐的時候驚了所有人的眼。是一副怎樣的畫面？
一襲白袍，黑錦封邊，背上背着的箭匣子還是滿滿的，若仙若雲般向眾人走來。
陸驍至今都沒能忘了那個場景，都說君子如玉世上無雙，也不過如此。
而李明安，永遠都不可能是李予澤。
李予澤活在理想里，活在少年的意氣風發里，但李明安卻只能活在一個個套子裏，靠自己來開蹊辟徑，孤獨謀生。
這也是為什麼她總讓陸驍感到心疼和難過。
既然大勢已定，南北一戰在所難免，陸驍也沒和李明安多抱怨，又忙着去安排接下來開戰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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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了陸驍，李明安在帳子裏再也靜不下心來。她素來喜茶，可這次身邊的涼茶都換了三波了，她也沒能從思緒里回過神來。
楊晉在外面守着，殷離在裏面陪着，都只等李明安的吩咐。
「那個孩子要儘早接到殷官去。」李明安愣著神說。
殷離聽了李明安的話，想也不想就接到：「我去，我今天晚上就出發。」
「不成。」李明安回過神看着殷離，「他們辨不明你的身份，你去他們不會放人的。」
殷離想了想，「那我拿着你的信物去！」
能證明殷官城主身份的，莫過於祖上世代相傳的白虎玉佩。
蒼藍玉難求，蒼山白玉更是絕無僅有。殷官城主出此虎佩可號令殷官三萬守城將士，李予澤對她縱容，兒時李明安一直把它拴在身上，這樣做另一方面也是表明她至尊無上的地位。
若殷離帶着白虎玉佩去，和她親臨別無二致。
可是她覺得應該親自去，畢竟之後這個孩子在世上再沒有了自己的依靠，要由她來照顧了。
這個孩子是那些捨身赴死的勇士們的唯一牽絆，她覺得自己應該去見他們一面，給他們一個交代。
李明安像是經過艱難的考慮與思索，對着殷離說：「我應該去一趟，過了這麼久，那個孩子我也應該見一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