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43:Knell(喪鐘)

Chapter 143:Knell(喪鐘)

在對宇宙探索提出新課題時,我們人類往往會陷入一個誤區,那便是過於以自己作藍本,去思考其他未曾見過的偶發性及可能性。譬如什麼星球適於定居?大致需要具備哪些必要條件?以此判斷是否曾在生命。但宇宙之大,超出人類的極致想像,即便是行星,除了目前認知的數種形態外,不啻就存在老呂庫古提及的擬態行星。

從字面上去解,便是一種能變換形態的星球,那麼它大致應該是氣態的。然而,我僅憑淺薄知識提出的這個看法,隨即遭到范胖馬洛的否定。正因此類話題是他們所感興趣的,所以各種奇思怪論都由倆人的無限遐想中慢慢變得豐滿。

范胖以色彩舉例,好比說紅色,我們一般會聯想到血液、山楂、楓葉等等。但這是從孩提時代受教育的成果,並無法證明每個人眼中的紅色就是同一種色澤。沒準他認為的紅便是是瘦子眼中實觀的黃,正因為打識字起人便被灌輸了它的標準名稱,並不存在我能藉助你的視網膜去觀察色譜。這本以令我們十分吃驚的假設,在之後眼鏡提出的另一種假設前,變得似乎十分尋常,因為他的理論簡直達到了驚天地泣鬼神。

眼鏡認為,不僅星體可能存在超出想像的形態,甚至不同維度的生命觀察物體的外型也是截然不同。人這類低緯度生物望出去的世界大抵是實體;在比我們高等的生物眼中,世界是帶狀或水滴狀;那麼比它們還高等的生物眼中的世界又會是怎樣?則完全無法預測了。那麼問題來了,帕德拉超星系團的巨隆座那顆擬態行星?究竟是何種外觀?那是四級文明末裔史料中記錄的形態,並不是人類的視角,沒準以低級生物的觀察它仍是固態的。

正因此時此刻我們這些放在正常生活中永不可能坐在一起的人,齊聚在對抗致命威脅的大逃亡前夕,過於深奧的理論說了也無人能懂,外加時間太過緊迫,眼鏡便長話短說。假設真有這麼顆神奇星球,那麼生棲在上面的生物具備擬態,則再正常不過。擬態類生物如果按地球已知的原始動物,屬於比較低級的科目。但它們比哺乳動物強的地方便是,全身上下都是大腦,每個末端都有完整的細胞架構。換言之,你刀劈斧砍它隨時能再生,而且在行動過程中時刻在偽裝,全是本能之一。說得再通透些,這些神奇能力對於生物本身,它們是下意識或意識之外的,甚至不記得有過這樣的過程發生。

面罩女蟊賊在脫隊前,他們的人正是發現了煤炭臉兒而被迫停在山銅礦井前。暗世界有夜風那種脈衝保持相互聯繫,他們也有其他方式來交流意見。她所獲得的情報是,那東西的外形是張巨大的毯子;而我們在陰宅底庭遭遇時它是道水幕;距最近觀察到的,它是模擬成水面的外觀,因此要將這些斷頭訊息拼接起來理解,此物最接近的外形,是蝠鱝類的長相,但它又不具備肉質,泛屬於油脂。因此,它可以不受動物的限制,能隨時分解,可大亦可小。至於為什麼這麼說?眼鏡打褲袋裏掏出個小膠袋給眾人過目。

一團像濃痰般的半透明物質,正在袋中上躥下跳,當瘦子舉起打火機慢慢靠近,這東西霎那間改變了形態,成了韌性極強的怪皮,表面浮着花蟹般的斑斕。

「這,這就是那張打野戰床頭的魚皮!」Alex驚呼起來,他指着我和女兵,叫道:「還記得在河灘前,那具死屍身下拖着的皮質么?其實我早就知道了,一忙起來忘了提而已。」

「那你是不是欠我一個道歉?」我感到陣陣噁心,不由掏出紙巾去擦拭粘在胸脯上的油脂,瞪了他一眼,道:「我也和老馬一樣,全身忽然冒出許多怪皮,這才脫了衣服拍打。我像那種隨便的女人嗎?你適才還對我罵罵咧咧,又打又踢的,真是恨死我了!」

這個百思不得其解的冤屈終得昭雪,之所以只有我與馬洛身上會產生異常,是因我倆曾在積滿濃痰的水中游曳過,因此部分煤炭臉兒的分解部分被吸附在衣縫裏。隨着進入相較炎熱的山銅礦井地帶,體溫升高,使得它們迅速甦醒,便立即遊離去找尋自己本源。

只聽得「嘭、嘭」數聲,鐵器桌椅被頂開一條縫,堵在門外的煤炭臉兒早已是饑渴難耐,從破縫中噴濺進來!面罩女賊和女兵抓起準備妥當的莫洛托夫,朝着它擲去,這東西竟將水幕從中破開個一人多高的缺口躲避炸開的瓶子,迅速往兩側聚攏,攀附四周的水泥牆,並不斷湧入!打算以此做拉鋸,將更多的水幕放進來!范胖與瘦子見事情急了,忙抓過信號槍朝它射擊,頓時將它們燒得裏外漆黑,空氣里漂浮着一股豆湯的怪味,帝皇鱝受到衝天火幕的限制,又結結實實挨了兩槍,只得伴隨吱吱怪叫,暫時退出門外。

趁著這個間隙,法國小青年趕緊上前幫手,將入口再度堵上。同時責令稻草男孩和拳王千萬別停,發電機組預熱仍需時間。我見公羊正瞪着范胖瘦子連連嘖嘴,他是刑徒里最不喜歡他們的人,厭惡之情直接寫在臉上,簡直能讀出他會抱怨些什麼。修士曾說,所有搞學術科研的都是騙子,他們僅僅以某種莫須有的理論就能貪污到經費,而經費由哪來?是從他這種老百姓頭上抽取的稅收中來,因此所謂的專家都是禍國殃民的敗類。

拳王也驚出一身冷汗,他讓閑雜人等都去幫手修士,自己掏出那隻月餅盒,再度將絨線綁上手指。約摸半分鐘后,孤樓的上空傳來陣陣沙鈴聲,樓道內便滾湧起夾雜着紫藍粉末的濃烈氣霧,不甘失敗的煤炭臉兒發着吱吱怪叫,開始從樓道內撤走,四周暫時平靜了下來。

「你這細胳臂嫩手的,哪能幹粗活,不像話。」見我也打算去鏟煤,這傢伙終於表露出一絲憐香惜玉,讓我幫他堆砌障礙物,嘆道:「我炸了一隻帷鳶,但拖不了太長時間。」

馬洛見鏟子就五把已被人分光,不知該忙什麼,便讓拳王給他找點事做。

「你別像做學術報告般啰嗦,直接說重點,要如何干翻它?以及它具有哪些弱點!」

「目前已知的是它特別厭惡蕁麻,有栽種這種雜草的地方便會避開,究竟基於什麼原因?大多與其活性成分有關。除此之外我覺得,它追蹤獵物或許是靠探測熱源,那時遇襲前,我等四人恰巧在大太陽底下曬了很久。」眼鏡縮著脖子,又說:「另外它也害怕陽光。」

「那它以往為何不冒出來襲擊背包客?這孤山廢宅不管什麼時段都總會有人來,為啥始終沒鬧出過新聞?」法國小青年嬉皮笑臉地反駁,只要這兩人發言,他本能地就會去抬杠。

「因為血月期將至,空氣中濕度大幅遞增,比較適應它的自然生態吧。另外,它不是害怕陽光,而是無法接觸外界空氣,故而始終活動在陰宅範圍內。心瓣也好,陰蜮也好,都混合著仙境裏的神經毒氣。咱們連續四天不眠不休,其實身體早就垮了,但並不感到特別疲倦,沒準煤炭臉兒嚴重依賴着它們。否則以它的能耐,早逃出水域去為禍天下,這附近哪還能有人煙?」范胖聞言,轉過臉來嚴肅地說:「它絕對是外星生物,這點不會出錯!」

「理論依據呢?你說是就是?」Alex賤兮兮地眨巴着眼,盯着他的大肚腩咧嘴壞笑。

「應付你,一把刷子不行就得多備幾把,聽着。曾經的澳洲並沒有野兔,而是某個英國人為了享受打獵體驗從歐洲帶去了一批,因此造成現在的生物擠兌,需要花廢大量人力物力才能控制住數量。既然閃靈說遠古地球是各種種族混居的星球,那麼同樣會有許多不屬於地球的生物被帶來這裏。即便不是存心,也會像大航海時代躲在船艙內偷渡到美洲。否則如此特別的物種,早就被人發現了。而實際上,世界各地都找不出相似同類,說明它不存在科屬,而是獨有的!」見法國小青年嘴巴張了張,范胖慌忙抹了把熱汗,道:「至於它為什麼被人從蘇聯海域抓來,這個我也不知道,沒準那裏有另一個座化艙吧。」

「沒事別總爭執,意見一多就會被攪亂思路,怎麼你們這些滑頭絲毫不懂害怕?這可是要人命的。」稻草男孩加快鏟煤速度,自言自語起來:「如果是因為探測熱源的緣故。。。」

女兵見爐膛內烈焰不斷吐着火舌,不由面色如紙。正像修士質疑的,煤炭臉兒追蹤是熱源,我們特地跑來0254單元開啟發電機組,豈不是將它吸引而來的主因?

「我明白了,這面罩女賊果真是個壞胚子,不論她言行舉止與別人如何不同,裝得有多博愛,動機都是為了保護他們自己人!」我見那賊婆娘也在低頭沉思,便陰笑數聲,說。

「說得對,既然你比好事者醒得早,為何沒跟着自己人一起撤離?反倒獨自留在不死鳥?究竟想幹嘛?」正是我的一席話,另拳王等人紛紛側目,頭腦簡單的女兵率先發出聲討。

「醒來時他們早就離開了,正因為瞧見上游衝下來死屍,我才知遇上了大麻煩!我們的人在第一輪已死了五個。」激將法果然好使,此人的軟肋被抓到了。面罩女賊眼見遍地質疑聲起,便扯開襯衫,打胸前掏出沓破紙擲在地上,指着我破口大罵:「住口!你這個無腦的鄉下妞!因為你討厭我,就利用眾人搞陷害?在被這個光頭追着打時,我正絞盡腦汁找尋破那東西的辦法,既然你非要禍水東引,那就請看看這是什麼!」

范胖順手撿起一張抖開,拿到裘薩克面前,我探頭望了望,這居然是不死鳥的平面圖。面罩女賊說自己起先忙活的,就是在建築群中搜集資料,圖紙是石料車間背後的辦公室里翻到的。這張圖上有幾個區域被留白,顯得尤其可疑。

「然後我按照圖紙,去踏了最近的一個點,在那裏我見到一組奇怪的設備。那是無計其數像露台上的金屬筒,被傾斜埋入爛泥之中,筒口正對着袋底池。」她拿手比擬,表示這東西的腔口極大,又說:「而那種擺位和造型,我只能理解是某種老式的臼炮。」

「你是說,老呂庫古這個瘋子,其實早就從鄂霍茨克海搞來了這隻煤炭臉兒,而不是腦科手術之後?你有什麼依據?」Alex聞訊大吃一驚,停下手中的煤鏟問:「那他圖什麼?」

「答案就在地上的另外幾張紙上,這東西的真實名稱,叫做武冕帝皇鱝!」

馬洛聞言,激動得渾身亂顫,鼻血不知不覺地淌了下來。他慌忙跪倒在地,抱着其餘破紙拿到火腔前抖開,詳讀起來。這些圖紙的標註,卻是寫着希臘字,雖然存在文化障礙,但畫有圖解,依舊不影響閱讀,大致可以釐清,歸納起來是這麼回事。

不死鳥基礎設施受限於時代,無法產生超額電力,而老呂庫古收購礦場的主要目的,是為了發掘雷音瓮,這需要大幅度的電力輸出。而這種鱝除了會擬態外,最大的能力便是能產生強電流,因為它是活物,也不需要燃料,所以老頭特地著人從蘇聯捕了來以彌補不足。原本的鱝就被養殖在袋底池前一小片水域裏,但它被飼育得越來越大,逐漸成了嚴重威脅,因此工作人員從灰銅里提煉出一種叫做星屑雲晶的物質,製成震蕩炸彈,專用於鎮壓。

「所以,在這片建築群內一定藏着星屑雲晶炸彈,那些臼炮便是發射器。」面罩女賊長嘆一聲,指著破紙對馬洛說:「你看紙片邊角,是列有數字的,它們中從第七頁到第二十五頁已被取走。做這件事的人,不慎遺落了便簽,他們便是當時紐約著名的布羅韋克兄弟倆。而呂庫古案的原始調查卷宗,正是這家偵探所完成的。」

「那炸彈會不會已被他們帶走了?」范胖撓著稀疏的頭皮,喃喃自語:「我有些明白了。」

布羅韋克偵探所來此的目的是調查,他們即便採樣,也沒必要取走全部炸彈。所謂的臼炮信葯仍在山銅礦場,被鎖在保險系數極高的某處。因此,她才心急火燎地在廢墟內瘋狂找尋。同時通過這件事,折射出另一個被隱藏的訊息,既然兄弟倆率隊進得來又出得去,說明武冕帝皇鱝並不是無敵的,只是咱們不如別人時間充裕,猝不及防中被偷襲而亂了陣腳!

一提起偵探所(DetectiveAgency),首先躍入腦海的便是福爾摩斯和華生。這個在當今看來,顯得略微文藝甚至有些可笑的機構,在上世紀初卻是偵辦大案要案的主要力量。許多無頭懸案、經典公案,甚至是名噪一時的兇殺案基本都是由他們破獲。在戰爭期間又有許多這方面的人才參加了反間諜組織,並建立起最初的國安體系。布羅韋克兄弟便是其中的佼佼者,不論是偵辦經驗還是辦事效率,都不是普通警員所能相提並論,而他們最為擅長的,便是破獲具有神秘色彩的各種怪案。

雖然我對女賊恨得牙根痒痒,但對她的能力也是佩服得五體投地。想着,我便打算偷瞄她的真實樣貌,當第三瞳綠線穿透鐵面罩,正待洞破廬山真面目,豈料這傢伙臉上還塗着鞋油般的偽裝彩,不僅無法看清長相,連年齡也難以辨識。但從聲線判斷,此人應該十分年輕。

「也就是說,最初的呂庫古案,實際私家偵探比咱們誰都走得更遠,別人早就破了秘密,並捲走了大批珍貴文件,才造成現在的信息真空?」馬洛焦慮地朝袋底池方向掃了幾眼,說:「我很擔心陷入困境的長者和魂鐮,畢竟一起走過艱難困苦,我不希望他們出任何意外。」

「這倒不至於,頭目他們最多是被打懵了,就憑那條鱝想吞了他們?還得要有一副好腸胃!」拳王返身回去,加快了鏟煤速度,問那女賊說:「你有什麼辦法能聯繫上那裏的人?」

「沒有,這就是我為什麼在找0254單元想重啟火煤機的原因。」

「怎麼講?」Alex提過去一支短雪茄,用肩頭頂了頂她,調侃道:「你別怕,細細道來。」

「笑話,我怕什麼?」面罩女賊的反應就與當初的馬洛一樣,無法理解這類話是我們戲耍別人的老段子,叫道:「你們暗世界的人與與我們的人,目前被分隔在相距三英里的狹長水岸兩頭!那種鱝能癱瘓脈衝和波段,所以我與他們失去了通訊,換句話說,信號斷了!而人們被襲殺前,我最後得到的訊息是,他們必須要在一個叫喪鐘的水門分叉點登上飛毯。」

「飛毯?那是什麼鬼東西?」Alex不時抬頭去看電煤機上方的信號燈,揮了揮手要眾人停下,道:「爐膛燒得夠熱了,不出半分鐘發電機組就將重啟,現在咱們該考慮後路了。」

「因為沒到地方,所以毫無概念,由名稱來看,理應是種運輸工具。」面罩女賊接過短雪茄,吧嗒吧嗒抽了幾口,似乎來了些精神,便又說:「但我們的人既然已抵達碼頭,卻停在原地無法離開,間接說明飛毯不是皮艇,它們靠槳板划水就能動。而曾經的礦場需要大批人力運營,因此那可能是種難以想像的設備,需要耗費電力,並能一次性帶走許多人。」

「誒?既然夜風無法再用,我倒有一計。能不能利用你的帷鳶,咱們以飛鴿傳書的方式,」Alex望着束手無策的拳王,眼珠子亂轉,問:「去釐清他們的實際處境?」

「三英里範圍等於五站地鐵車程,血葡萄半徑頂多兩百米,再遠去不了。」

「那你們呢?有什麼看家本領?」法國小青年扭頭又去問那女兵,見她低頭不語,便有些急了。他很快將火氣發泄在面罩女賊身上,叫道:「你說你們這幫不幹人事的,好端端去封了曼陀羅法環,偏要選黃泉路。既然能靠妖法挖出心瓣,又能挾持眾人搞綁票,怎會絲毫對策也沒有?還要靠我這種平民百姓來修發電機?這會兒傻了吧?」

「這處不死鳥自有恢復通訊的辦法。」不論怎麼說,女賊始終是理虧的一方,她不便與法國小青年起爭執,便指著大屋的角落,說:「那隻鱝的副作用就是癱瘓訊號,那麼在尋常被使用的過程中,也難以避免這種常態,而你們看,那是什麼?」

順着她的指引,我見到左側水泥牆頭,有三、五個簡易電話亭。這亦表明,曾經的火爐工人們,絲毫不受任何影響,他們是可以往外通話保持通訊暢通的。

「而我在石料車間、辦公區域,見到過更多的電話、發報機以及電台,所以這附近肯定存在修正干擾的設備群組,只是缺了電力而無法使用。所以,一切的一切,都與火煤發電有關!」見四周鴉雀無聲,面罩女賊背起手,嘆道:「你們說,來0254單元有錯嗎?」

伴隨幾聲轟響,火煤機冒着黑霧,劇烈地顫抖了幾下,逐漸運作起來。爐腔的鐵板幕牆也同時壓了下來,整個大屋變得炎熱無比,四周煙霧漫騰,電力被重新啟用了。高亢噪音刺激到圍殲我們的那隻帝皇鱝,很快過道盡頭又傳來「嘁嘁嗦嗦」的雜音,它再度進樓了。

我們帶走了女兵製作的全部瓶子,端著信號槍緊隨范胖馬洛,穿透工場背後的鐵門,來到了一個卧室大小的廁所。牆頭的風幕以及通風窗已被卸下,我等的逃亡之旅正式上演。

Alex要求先過遍眼,以確保幾條出口帶附近沒有帝皇鱝伺機埋伏。我很想告知他們結論,無奈這之中堵著無計其數的水泥牆和廢銹管道,一眼難以洞穿,即便移出第三瞳也是枉然。

「那方向你總能判明嗎?否則還要你何用?」面罩女賊氣急敗壞地沖着我發火,嘴裏噴出濃烈的辛辣,懊惱道:「由著別人描述我還以為有多了不起,這呂庫古小姐根本就是廢物!」

我本就積怨難消,當聽見這種侮辱,便捏緊拳頭欲圖再找她廝打,卻被拳王一虎分兩鳳。光頭也顯得十分焦躁,樓道口那種吱吱怪叫已是清晰可聞,他舉起粗短指頭,自言自語起來:「既然難以知道去向,只需留出缺口便行,但依然難以避免會有倒霉蛋折在這裏。」

「不論你打算做什麼都應與大家通氣,就像在雷音瓮時那樣,先說說你的計劃。」我一把拽住蠻漢的手,要他冷靜下來再說。

「現在還剩三隻帷鳶尚留在袋底池道口,我打算一次性將它們全部喚回。然後集中往一個方向炸碎,釋放迷幻氣霧暫時驅走那東西,為我們打開通路。」他眨巴着眼,道。

聽完壯漢的話我險些暈厥,之前一系列有條不紊的指派工作,幾乎令我慢慢相信他具備了智謀,但裘薩克的本質仍舊粗蠻不堪。女兵見我正在連連捶打光頭,不由湊過一頭問有何不妥?她也覺得是條妙計。

「方式上講確實行得通,但你倆如何確保炸開的缺口,就是管道風幕的出口?萬一方向搞錯了,豈不是白白損失帷鳶?」望着這對智商堪憂的男女,我被氣到吐血,便拉着他倆耳語道:「我的話還沒說完呢,只是不甘心讓那女賊跟着佔便宜,要死也該她死。我有辦法,能為血葡萄精準指正位置,而且不必一次性全炸了,刀刃要用在刀尖上。」

當我將韜略道明,所有人都讚歎不絕,連Alex也喜得連連搓手,他扶着我的肩,感慨我才是智謀廣遠的那個。被人吹捧的感覺實在很棒,我便攤平雙臂閉上了雙目,不久之後,各條管道深處螢綠頻閃,散落在不死鳥周遭的大批蛾子紛紛撲翅,圍聚在妖中麗蝶身旁。

如此一來,源源不斷飛入的蛾子形成光帶,為拳王的帷鳶輕鬆釐清了方位。在血葡萄炸開之前,我等已魚貫爬入風幕管道,分別朝着三個不同方向加快手腳。為解決缺乏光照這道難題,我將羽蝶全部配給了他們,對我與稻草男孩而言,那根本是多餘的。因面罩女賊系出敵對勢力,無人願意與她同行,因此她只得跟在我倆身後爬行。

隨着無數轉角被越過,我開始感到地勢慢慢走高,再一定睛,瞧出了端倪。這道風幕原來通往露台,由此判斷,我們將比別人更早繞到室外。女賊兩眼一抹黑,靠不斷觸碰我腳踝才能跟緊隊伍,我便停下膝蓋,伸手過去牽住她,邀其並肩。黑暗中,她顯得大惑不解,兩隻鉛青色的眼眸眨巴著,提防我趁機陰襲。

「我才沒有那麼歹毒呢。」望着她這副表情,我忍俊不禁,說:「你知道嗎?我曾經是個好人,待人真的非常友善,就像我的容貌,如假包換的單純與天真。」

「什麼意思?你想說現在不友善了?或是認為我隱瞞了其他想獨自偷生?你的為人,好事者都向我介紹過了。老實說到這一步,我們的人哪怕與你們同坐一艘輪渡,也很難再繼續交火,因為大家都成了落難人。」她鬆了口氣,安慰似的拍拍我肩背,道:「放心好了,我也想着出去,光靠自己是做不到的,所以不會有所保留。只是你想要的答案,恕難從命!」

「不,誤解的是你。我想說的是,因為你們這群雜種,將我活活逼成了母獸,讓我雙手沾滿了血污。從今天起,夠你們好受的!」我獰笑一聲,更緊地抓住她的手,道:「放心好了這種話該我來說,我一定能確保你活着離開,然後看着金光黨被慢慢摧垮直至毀滅!」

「這得是多無知的人才能想出的屁話,」面罩女賊陰笑數聲,說:「好,我奉陪到底,看最終是你死還是我活。我差點被感動,幾乎不忍繼續瞞你,那個答案你永遠別想知道了!」

在唇槍舌劍的交鋒中,我們很快爬到盡頭,踹爛風扇出了大通管來到露台之上,便立即探頭張望。老舊建築群中燈火寥寥,洞頂上方的設備燈卻相對保存完好,它們如滿天星般一路閃耀,將浮滿霧氣的袋底池上空照得一片通明。我追着燈光極目遠眺,見峽口之外的池泊連綿不絕,並且各種山洞林立,倘若不注意頭頂電纜,想要找尋出路將十分困難。

稻草男孩扶著圍牆也在觀望,他敏銳地指出,看似錯綜複雜的水道,其實辨別出路是有竅門的。魄門的泄口絕不可能是瀑布般的絕壁,因此水流一定是低緩的。原則上,這片洞窟橫行在大山底下,所以會存在平緩的坡陡。那麼,一切淤泥深潭都不必去探,那是死水絕路。而距離外界越近,河床也將越淺,到最後甚至不會淹沒膝蓋。這些膚淺道理,所有的暗世界菁英都懂,因此他們即便身處危險,也會積極找尋安全之所。

面罩女賊指著洞頂懸燈,說它們可能將一直連到所謂的喪鐘水門,既然這是過去人員流動的水岸,肯定修得規整利於行走。只是因為帝皇鱝從中作梗,我們無法逃往水門。雖說大家的處境艱苦了些,但將令被困的同僚相對輕鬆些,恰因各種原因,導致我等幾人被滯留,無形中便成了可以有些作為的奇兵。我順着她的指引去看,極遠處似乎真的燈火更加璀璨,也就是這麼定睛,我注意到洞頂亂石間,走着一行白垢腳印,那是狄奧多雷淌下的。

原來這隻老妖口中所說我們不一定能活着順利出去,所指的就是這條帝皇鱝!這個家族的人不知什麼毛病,話都不肯說透,他在闖入不死鳥的同時,也已發現了異端。因此,他不必跋山涉水,只消倒懸山石便可輕鬆出去,任那東西張牙舞爪,也奈何不了分毫!

如此一來,我豈不是也獲得了這種優待?但要倒懸走出十八英里,似乎有些勉強。

帝皇鱝此刻正盤踞在山銅礦井的各棟建築腳下,那龐大體型顯露無疑。這東西絕沒被誇大,圍殲我們的只是一小部分,更多肢體仍扎在袋底池峽口,延綿出去足有一英里。它的外觀是張漆黑皮毯,頭尾魚鰭全不存在,在陣陣水幕中不時凝聚起各種人形,既有最早的范胖,又有曾經瘦猴般的我,還有一些從未見過的人形,想以此拙劣手段誆騙活人去靠近。

「瞧見沒有?我說的臼炮,就在水岸那頭,這將是最後要去的地點。」女賊走到身旁,朝某個方向一指要我們去看。然後團起手,望着木然的稻草男孩問:「而至於其他兩塊標註的留白,位置就不明了,原本我以為通上電會顯露,可為何仍是瓦礫廢墟般的空地?」

「這說明它像水銀心瓣那樣被消蹤了,但以我的理解,不太可能會是緋局。要知道,正常使用不死鳥設施的都是普通人,所以會是極其簡單的掩藏手法。」修士扭了扭僵目的脖頸,透過綠線盤查著空地的動靜,見帝皇鱝正預備徐徐退出孤樓,不由得迷惑不解,問:「小姐的顧慮是正確的。起先我也揪著心,害怕它會摧毀好不容易重啟的火煤機,既然吸毒胖子他們說此物追蹤是靠探查熱源,為何它似乎查覺出,被堵的我們已虎口脫險了呢?」

我也同樣一頭霧水,不久前我曾假借這個理由,調動群眾氣氛想要嫁禍面罩女賊,結果咋呼了一陣,反而沒人再提了。她見我眼中閃爍着迷茫,故意不拿正臉看我,搭著稻草男孩的肩回答道:「你那時一直在低頭鏟煤,因此沒有注意。他們里的小個子說工廠發生意外是常有的事,如果火煤機就這麼放着,要出問題早出了。所以,他後來做了個實驗。」

「實驗?」我愣了愣,何時何地?我怎麼就不記得這件事。後來經過核對,馬洛說這些話時,我正巧陪着拳王在四十米外壘鐵桌椅,完全錯過了。當時瘦子拿着裝有帝皇鱝活體組織的膠袋慢慢靠近爐腔,隨着溫度越升越高,那張怪皮上躥下跳拚命掙扎,最終化為一團煙熏黃的污垢,便徹底嗝兒屁了。由此他們得出結論,哪怕它當真闖進來,也會避開爐子。

「一個想要消滅我們的人,最起碼也應該做到眼觀六路耳聽八方,並能在各種極端情況下處於鎮定。而不是天天靠意淫,除了發些自我催眠的毒咒,其餘什麼都幹不了的貨色。」面罩女賊故作長吁短嘆,背着手望着袋底池,道:「一個整天只知道哭哭啼啼,動不動神經崩潰的bitch,除了會搞陰謀陷害一無是處,而那種人居然還管別人是壞胚子,嗯吶。」

我從鼻子輕哼一聲,偏不去回應她,順手掏出橙色小本子,當着她的面拿起筆,在記錄橫皇變態愛好的那頁紙底下,畫上個豬頭,再添上馬尾,隨後寫下已知的兩個特徵。一:性子急躁,容易被激將;二:不肯吃虧,一有機會就打擊報復。寫完的同時,孤樓底下也開始傳來各種輕微雜音,其餘幾人也繞出了風幕管道。一組冒頭在鎚頭研磨機附近,另一組出現在石料工場門內。而建築間的石子通路,則被帝皇鱝漆黑油膩的怪皮所淹沒。

遠處的河床對岸,傳來制勢「咴兒,咴兒」的嘶叫,它注意到羽蝶正在孤樓內穿行,便知我已暫時脫險。那東西正徘徊在廢建築瓦礫中找尋我們,聽聞牝馬聲息,便急速退將出來,打算先逮個現成的填飽肚子再說。

小拽女是何等機敏,它見勢不妙撒開四蹄,向不死鳥重工業區方向逃竄,僅僅只是數秒,便跑得無影無蹤。作為它的主人我是有愧的,哪有靠座駕打掩護來保全自己之理,但我深知這條鱝再怎麼努力,也追不上千里赤兔。趁此良機,我等三人藉助電線木杆,躍到了對面破樓上,再由各種雜物堆落下,踏到了實地。雖然那東西去追趕牝馬,但它的體積實在龐大,以至於石子路面仍密佈著水桶般粗細的渾黑水幕。

在無法發聲又隔着間距的狀態下,暗世界菁英間只能彼此打着切規溝通。我本擔心會被面罩女賊偷學了去加以破解,豈料她果然是混道上的,不但能夠看懂,還能打手語回應。

拳王的意圖很明確,一旦帝皇噴追不上制勢,還會繼續捕殺我們,它留在山銅礦井的大部分皮囊,則說明由頭至尾不打算放棄。我們的缺陷在於,沒有博爾頓和尤比西奧那種神鬼叵測的手段,做不到掩護對方,因此會比他們慘烈得多。

跟着我們將分出兩部人馬,一部去破悉那個修正信號設備在哪,另一組去挖出震蕩炸彈的武庫位置,為隨後的大逃亡做足準備。剩餘之人則要充分利用不死鳥建築設備,配合各種槍炮,甚至包括606公路的無敵鐵牛,拖延時間找尋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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亡者之路前傳黃金之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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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43:Knell(喪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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