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別有深意

第八章 別有深意

疏君與宓瑤在回京的途中過的很是安穩,還是照顧了宓瑤的身子,行的緩慢,可到底宓瑤是有身子的人,雖然不出半月便到了京城,可是,宓瑤還是需要多多休息。幾人將馬車停在東郊的竹林中,那裏已然大變樣,翠青色的竹葉被金光晃的透亮,碧綠的湖水上飄着幾葉綠竹,飄飄蕩蕩,春風拂過桃腮,流下一顆顆的晶瑩的水珠。

疏君擦了擦臉上的汗珠,坐在竹椅上,看着腳下緩緩溜走的清水,慢慢的閉上了眼睛。

這地方早些年被她盤下來,重新修繕了一番,如今竹林已成,綠湖已滿,倒是不錯的景緻。

花兒搭起一塊小灶台,替宓瑤熬了葯,等她熬好端給宓瑤時,天色已晚,疏君見她臉色紅潤了不少,便囑咐春蘭駕車時小心一些。

日頭漸漸暖和,晚上出來逛夜市的人便多了起來。途徑中街,便是最難走的時候,人潮人海,雖說馬車寬大佔地方,但行路起來便很是緩慢,可至少不會被人流沖走。

聽着耳邊嘈雜的聲音,宓瑤心煩意亂的坐立不安,便想下車走一走,卻被疏君攔下,道:「現在下去很危險,等過了這條街便好多了,你別着急,三哥沒事。」

有了她的安慰,宓瑤也平靜了下來,可到底心裏卻如熱鍋上的螞蟻,一直不停的啃噬她的身軀,不安的攪着手絹。

不知過了多久,疏君見身邊的聲音越發的雜亂,有女子的驚叫聲以及孩子的哭鬧聲,便忍不住問道:「心蘭,外面怎麼回事,怎麼還沒有走出去嗎?」

心蘭的聲音有些焦急:「殿下,逍遙館第五層的房間着火了,還有孩子在上面,像是小公子。」

話音未落,宓瑤便掀開車簾,着急的向逍遙館的上方望去,只見玉澤哇哇大哭,站在窗枱邊,盯着下面驚恐的人群,不知所措,嘴裏還喊著娘親,身邊卻是一個人也沒有。

宓瑤焦急萬分,不顧花兒的阻攔,跑到逍遙樓的樓下,盯着玉澤,大聲喊道:「玉澤,娘親在這裏,你不要動,就站在那裏,娘親馬上找人來救你。」

宓瑤拉住身邊看熱鬧的男子道:「求求你,救救他。」男子不為所動,將她推開,自己走遠了,她又去拉下一個,可是遇到的都是這樣的回應。

她急的哭了出來,雖然逍遙館的小廝一桶又一桶潑著水,可遠水救不了近火,火勢越撲越大,有人已經搭梯子去救人,可還不到一半就被大火熏的不敢上前。

眼看火舌將要吞噬整個大樓,宓瑤發了瘋似的奪過那些人手裏的梯子,搭上樓邊,就要爬上去救人,無論花兒怎麼阻攔都無濟於事。

等疏君回過神時,宓瑤已經爬上第二層,她趕忙讓春蘭心蘭將她拉下來,自己則飛快下了馬車,跳上第一層的燕尾,緊接着一層遞一層,她不怕火,可是那大火熏的她幾乎睜不開眼睛,她只能模糊的抓住玉澤的手臂,將他拖入自己的懷裏,恍惚間,還可以看見房間里已經暈厥的楚母以及一眾丫鬟。

忽然,聽得咔嚓一聲,第五層的大梁已經被燒的焦黑一片,聽的聲音傳來,她轉頭看去,只見大梁一斷,樓頂已經被燒的通紅,隨着大梁的倒下而應聲墜落到地面,眼看就要火勢就要淹沒一干人等,她靈機一動,心裏一橫,抱着玉澤跳入火中,拉起楚母就扔出窗外,連帶着丫鬟們一起。

樓下的人見狀,連忙躲開掉下來的屋頂,而其他聞聲趕來的人,也都一一跳上接住拋下來的人影。

楚可軒一把接住楚母,見她昏迷不醒,不禁有些慌亂,連忙讓小廝將她送回府里。

疏君跳入火中的那一刻,宓瑤已經嚇得昏死了過去,花兒更是捂著臉不敢看。春蘭心蘭身上有武功在,也忙去接被她拋下來的人,可心裏依舊是擔心不已。

等到疏君再一次出現在眾人面前時,她已經抱着玉澤跳出了窗外站在第四層的檐角,俯瞰下面眾人慌亂的神色,心中不禁冷笑連連,一群懦夫。

就在她出神的片刻,身後黑影一掌拍在她後背,好在紫兒早已化成巴掌大小纏在她的頸部,聽見響動便衝上去咬了那人一口。可也隨着慣性跟着疏君一同掉了下去,眼看就要墜入樓下屋頂木架的火海中,身體徒然一空,被人穩穩的接在懷裏。

三人剛落地,玉澤便嗷嗷大哭,驚醒了昏死過去的宓瑤,宓瑤連忙抱着玉澤蹲在地上哭了起來。

疏君被江離接住,一落地,心裏彷彿翻江倒海一般,哇的一聲噴出一大灘血出來,接着咳嗽了兩聲。江離連忙將她扶起,大驚失色道:「這是怎麼了,你沒事吧?」

疏君一時慌亂,也沒顧忌身後襲擊她的人是誰,擦了擦嘴,深吸一口氣,讓自己的氣息平穩,隨即才道:「沒事,不過這裏才有大問題。」

江離順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見原本奢華無比的逍遙樓,被人削去了頂部,彷彿一個曾經驕傲的人,被人卸下的頭顱,只剩下殘破不堪的身軀:「不管怎麼樣,你們沒事就好,最近發生的這些事,實在讓人捉摸不透。」

疏君被他扶上馬,他牽着韁繩走在前面,疏君看着身後一直在跟京兆尹打哈哈的逍遙館管事,眉頭緊緊鎖在一起,正色道:「無論如何,這都不是正常的,逍遙館一向燈火通明,用的都是石磚石瓦,不可能一下子就燒了起來,而躲在我身後的人,我一定要將他找出來。」

她知道被紫兒咬中的人,除了會頭暈目眩,更是會七竅流血,不過咬的不嚴重,既不會死也不會殘,就是會渾身無力半月有餘,她就不信這半個月的時間,她找不出這個人。

等到幾人回府之後,疏君在院子裏換了身乾淨的衣服,也沒讓春蘭姐妹多留,早早的便將她們趕回了長公主府。

宓瑤回來,無疑是對愉禛最大的鼓勵,失去了一隻眼睛,身上的傷更是讓他連床都下不了,雖然這期間都是陳媛休照顧他,可他並不待見她,更不會要她來身邊伺候,每次都會被他攆出去。

可她當然不肯罷休,日日做好參湯給他送來,但是卻不敢進屋去,只敢讓丫鬟送進去,說是羅氏叫人熬的,他這才沒有疑心。

就算不能進屋去照顧他,可他日日都喝她熬煮的參湯,她就已經很知足了。

宓瑤先是哄睡了玉澤,才敢進房去看愉禛。只見他一隻眼睛矇著帶血的紗布,赤裸的上身裹滿的紗布也都被鮮血染紅了,一張俊俏的臉慘白一片,看着她落淚,他卻不能抬起手替她拭去,還以為是自己現在的樣子嚇到她了,連忙轉過頭不給她看:「嚇到你了吧,你等我好些了再來,就不會嚇著了。」

明明是最溫柔的話,卻彷彿像在她心裏千刀萬剮,一點一點的滴出血來,宓瑤坐在床邊,扳過他倔強的臉,強忍的淚水道:「我錯了,錯在不該不相信你,你看看我,我怎麼會害怕你現在的樣子呢,你在我心裏一直都是最好的,我能做的,只有陪在你身邊,你一定要快點好起來,我肚子裏的孩子還等着你第一個抱呢。」

愉禛苦笑一聲,默默的點了點頭,其實他已經不奢求什麼了,只想帶着她還有孩子逃離這一切的混亂。

又是一夜長話,陳媛休獃獃的愣在原地不敢相信,懇求似的看着陳白道:「爹,雖然您官復原職,可是我卻是被陛下奪了員外郎的官職,如今只能去燕輝宮繼續做我的女官,您不能不管我啊。」

陳白無奈道:「媛休,這是越王的意思,讓你先在府里等待時機,等機會成熟,自然會讓你繼續回到朝堂,你心別急,總是有辦法的,為了你,我已經在府中停職思過多月,那你可有見我哪一次心急了?」

聽着陳白責備的話,陳媛休掩了淚,微微點頭道:「爹說的是,女兒記下了,只是這麼久了,愉禛也不曾過來看過我,哪怕一次也沒有,如何叫我心不涼。」

陳白低頭沉思片刻,眼底是一片被枯葉覆蓋的地面,風一吹,便將更為深褐的土色裸露在面前,聲音鏗鏘有力,卻又步步為營:「你可知狸貓換太子這齣戲,我倒是十分喜歡,你若有時間,便去看看。我記得他受傷回來,不是一直都是你夜夜守護嗎,至於發生了何事,誰又知道呢。」

他說的話在陳媛休看來是頭頭是道,心裏十分的佩服,她只想得到屬於她的東西。

疏君在府里喝着清茶,又修養了半月有餘,手裏一直在查關於逍遙館起火的原因,彼時,沈徽清正在回京的途中,至於帶了些什麼,也未可知啊。

疏君看着懷裏已經堆積如山的書信,頓時倍感壓力,揉了揉眉間,對綠撫道:「逍遙館第五層的大梁被人澆了火油,一碰遇到火花就能被點燃,可當時沒人在放煙火和天燈,恰好楚母帶着玉澤在那裏用膳,可見這些人是早就知道他們要去那裏,目標不是玉澤便是楚母,繼續順着線索查下去,我相信,他們想要殺害的人很大的一個程度上就是玉澤。」

綠撫點頭答是,又見她翻開一疊書信,卻沒有一句是問那日在身後下毒手之人,便黯然道:「那背後偷襲的那人可要查嗎?」

疏君翻看書信的手微微一頓,一臉茫然的看着她,眨了眨眼睛,笑道:「時間過去這麼久了,怎麼查也找不出線索,不過我可以幫你提供一條,你可要聽?」

這件事可是關乎到她性命的事,可她卻彷彿不在乎一般,還要給她提供線索。綠撫猛地深吸一口氣,有氣卻發不出來,只能皺眉道:「殿下,這可是性命攸關的事,您可以不在乎,可不能不代表我不在乎。」

她的聲音沖刷了她的腦袋,她不由的心頭一暖,露出一抹讓人難以察覺的笑容:「我沒說我不擔心,只是還得先將手裏的活幹完,才能做其他的啊,你要是有心,不如就去查查近日來可有人突然病倒,七竅流血,若是沒有,那便再也查不到了。江湖上那麼多人想要我的腦袋,說不定,也是看到了我,恰巧碰上罷了,沒什麼大驚小怪的,你自己多注意一些便是。」

綠撫被她說的啞口無言,只嗯了一聲,便再也不說話了,彎腰去抱起她腿上的書信,往裏屋去了。

綠撫的晨鐘暮鼓對她來說彷彿小巫見大巫,格格不入罷了。

今日是愉禛能下地活動的第一天,王既明見他大好,也從張姨娘突然離世的消息中緩了過來,特意讓江離去萬詩落華的江邊小鎮買一些螃蟹回來,那是愉禛最愛吃的,便讓廚房做了一桌子他喜歡的飯菜,定是要好好的擺上一桌,去一去屋裏的邪祟。

反觀一向身體康健的鐘言卻一直不見好,除了沒再夢魘而外,倒是經常貪睡不肯起來。可今日擺宴,她不想來也必須在桌上等著。

只見她雙眼無神,彷彿被人勾走了魂魄一般,獃獃坐在凳子上,也不動筷,就看着一眾人吃喝,眼下的淤青襯着她雪白的面容,恍若行屍走肉。

王既明看她這副模樣也是微微搖頭,嘆了一口氣,也沒多說什麼,讓人將她送回了屋內。她這副模樣雖然駭人,可到底是記在他名下的孩子,他也不能說不聞不問,找來了太醫瞧,也看不出任何問題,做了法事,請來大師也無濟於事。

疏君放下筷子,看着她離去的背影隱隱察覺到了什麼,不由的將目光放在了宓瑤身上,她默默的垂下了眼瞼。

江離見她不動筷,以為是不合她的口味,便換了清蒸鱘魚,夾了一塊放她碗裏,笑道:「臉色是紅潤了,身子卻沒長起來,多吃點這些,陛下早說了,要你與辰王在五月完婚,在你們沒回來之前就已經準備了,你可別亂跑了。」

疏君嘗了一口味道,沒有一絲腥味,繼而笑道:「陛下這不就是怕我們跑了嗎,既然答應了,自然就不跑了,在外面養了這麼久,身子早大好了。至於陛下那麼着急,可能一大部分原因是怕辰王下一次病發之後就醒不來了。」

聞言,江離皺起了眉頭:「聽說是求了江湖名醫才將其治好,身子還是孱弱,你日後成婚了,別動不動就去動手,明白嗎?」

所謂言者淳淳,聽者藐藐,說的便是這人了。眾人起身往茶房走去,疏君裝着點了點頭,道:「知道了,不會的。」

疏君感知到他敏銳的目標,感嘆道:「真的,不騙你,我明白的,不會再闖禍了。」

可是聽到這些,江離還是不滿意,擔憂道:「想到那日你冒着大火去救玉澤,好在有驚無險,那身後襲擊你的人可是找到了?」

疏君左右看看,咳了兩聲,她被人襲擊一事只有在場的幾人知道,她不想鬧大,忙暗示道:「還好,都是有驚無險,你別擔心,還是想想什麼時候幫我找一匹好一點的馬兒吧。」

江離轉頭看着還是十分虛弱的愉禛,目露擔憂,嘆道:「這些事向來都是你三哥最懂,不如這樣,後日休沐,我幫你尋一個人來幫你如何?」

疏君微微頷首:「你安排就好,只是平日裏做馬車太累了,還是喜歡騎馬。」

江離怪嗔道:「你就是麻煩鬼,讓你坐馬車只是不想太過招搖,你倒好,非要出去拋頭露面,還怕別人不認識你嗎?」

她的眼裏閃過一抹欣喜的亮光,既然雲月雷府還有人活着,她前面做的那些都是徒勞,如今就讓他們放馬過來,她一點也不會怕:「怕什麼,若是一輩子躲躲藏藏,苟且的活着,還不如活的坦坦蕩蕩,我這一生問心無愧,又沒做什麼虧心事。」

她的話不無道理,江離驚訝於她能說出這樣的話,可她能這樣想,確實比以往開朗多了,不免也笑了起來,兩人說了一點話,便聽王既明道:「前幾月老爺子說回來的,不想又被哪一處的好山好水迷住了,又不回來了,既然這樣,你們也不要像前些日子那樣戰戰兢兢的,放開了玩。」

眾人齊刷刷的笑了起來,應律道:「爹,那我也可以出去玩玩了吧,您老是把我拒在府里,這可把我悶壞了。」

看着應律心急的模樣,王既明也知道這些日子對他的要求太高,心知他又要去林府,不由的囑咐道:「功課做完了就去吧,別惹事,現在沒空給你擦屁股。」

警告的意味不言而喻,羅氏也想起府外那些貴人子弟,這些天也鬧的不可開交,提醒道:「你好好聽你爹的話,現在出去沒人護着你,瞧你那瘦弱不堪的身子,多鍛煉鍛煉,人家打你,你還能跑的遠一點,撿一條命回來。」

應律被兩人你一句我一句說的不耐煩了,忙道:「知道了知道了,我多帶點人就是了,至於這麼大驚小怪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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疏香禁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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