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雲月雷府

第六章 雲月雷府

素昧平生,只有落花情。她本在外吹風許久,寒氣入體,雙膝歲軟,手腳發涼,看見眼前的人更是滿心裏煩惱,便要做嘔吐之意。只見她拿起絹子掩嘴道:「你們這是何意,只要他們進,便要我在外等候,歐陽清,你好大的膽子。」

歐陽清花白的鬍鬚迎風而起,目光掃視之地,皆被綠藤覆蓋,被她的話震的搖搖欲墜,雙膝發軟,卻依然故作鎮定道:「人,我們自己會救,不用你操心,為何不要你進來,你心中沒一點愧疚嗎,毀了一個家族不夠,你還想如何。」

彼時,沈徽清與宓瑤等人早已被歐陽欣接進葯谷,不等他們多留,歐陽清將她攬在外圍,遣走所有人,只留下兩人對峙。

疏君聞得耳內風響,聽到他的話,心中怒意難平,立刻厲聲高叫道:「我此次來並不是跟你在這裏胡扯,你把人給我救活了,我什麼也不會說,也不會做,從此互不打擾,若是你現在還不讓我進去,我立馬就毀了這裏,如同當年的雲月雷府一樣。」

「你!你敢。」被她威脅著歐陽清卻是話也不敢說,不過既然她要的只是救人,話已經說到這個份上了,他也只能放行,無論如何,她都會進去,只不過是已另外一種方式罷了。

見他久久不肯答應,疏君立刻伸出一隻手,一道烽火從她手心裏迸出,直衝雲霄,將圍困在周圍的綠藤燒的黝黑一片。

聞着被燒焦的氣味,歐陽清慌了似的叫道:「我答應你,只要你不亂來,你要什麼我都答應你,不過你要說到做到,不準拔劍。」

「可以,那我現在可以進去了嗎?」疏君見他耳熱眼跳,氣的鬍鬚都翹上了天,忽然覺得心情甚好:「我的話一言九鼎,不過,你們最好別在我身上打注意,若不是看在雷敏的面子上,當初就該一巴掌拍死你。」

歐陽清知道她說的話不會有假,手指微動,擋在二人面前的綠藤慢慢伸展開了,不多時,便出現了一道石門,二人進門去,繞過幾處迷林,就進了葯谷內。

與外界不同的是,葯谷內常年如晝,並無黑夜之說。俗話說江碧鳥逾白,山青花欲燃,說的便是這裏吧。

物是人非事事休,凄涼風雨,千古風流,原來龐大的宮殿,此時,只在山角邊露出半邊檐角。今非昔比,一切都是那麼熟悉卻又那麼陌生。

聞着葯香,她不禁皺眉道:「靈氣已無當年之盛,結界還在,但也不比以往牢固,你們如今的樣貌不過四十好幾,可見,是將靈氣都引入體內,達到延年益壽的效果,究竟是過了多久,你們才能將這裏恢復成這樣?」

歐陽修跟着她走,踏入結界的那時,他的心已經怦怦亂跳,不敢多話,聽到她問這些,忙道:「是,雲月雷府已不復存在,當初死的死,殘的殘,你留下我們三兄妹的性命,將存放在長老閣里的一顆靈珠交給敏兒,不就是為了重建雲月雷府嗎,整整一千年啊,靈珠一直守護著結界,我們一直生活在這裏,雖在千里之外,無論外界發生何事,皆與我們無關,有時多多少少也會有人闖進來,但是要出去就沒那麼難了。雖然這裏人不多,但只能進不能出。人性貪婪,稍有不慎,便是萬丈深淵。」

金木水火土五顆靈珠,水,土,金已被那場大雷擊碎,如今只剩下木,火兩顆靈珠,一顆在雲疆葯谷,一顆在她身上,擊碎靈珠的那場大雷,便是與她一同化身的唯一一顆天地靈氣雷珠。

當初為了取出她體內的兩顆靈珠,那些人可是花費了很大的力氣,到最後,得不償失,所有的一切都回不到從前。

他說的這些,疏君自然明白,也知道他心裏在打什麼算盤:「你不讓我進來,就是怕我取走那顆木靈珠是嗎?」

被戳穿心思,歐陽清臉上滿是羞赫,蔚然道:「你既然知道,又何必再問,說到底,這些東西都是你的,你想取便取,若非當初敏兒見你可憐,救你一命,你還不是照樣的一人不留。」

對於他說的話,疏君並未回答。行至宮殿門前,她反而停下了腳步,洶湧的記憶席捲着她的腦袋,她捂著頭,疼的齜牙咧嘴,癱坐在地上。後頸上的蛇影慢慢現形,赤色的身影從後頸鑽出,跳在歐陽清的身上,嚇的他大叫道:「快步讓它走開,快讓它走開。」

他當然知道這個東西是何物,當年屠殺族人可少不了這個東西的功勞。

身邊驚聲亂叫的聲音讓疏君漸漸恢復了神志,看着纏在歐陽清手腕上的身影,她連忙呵斥道:「紫兒,別胡鬧,去華林修養。」

頭上被人一個猛錘,紫兒沖歐陽修張開了大嘴,發出嘶嘶的聲音,見他嚇得臉色蒼白,雙膝無力,癱軟倒在了地上,才搖擺着身體往華林的方向去。

疏君艱難的從地上站起身來,向倒在地上不敢動彈的歐陽清伸出手:「帶我去見沈徽清。」

不像宮殿前的喧鬧,藥房裏反而緊張多了。歐陽欣正在研磨鑰石,雖然她能藉助木靈珠的力量將鐵片取出,可是雲月雷府從不向外人透露自身的能力,更不能管外界的事,可是,沈徽清是她姐姐的孩子,無論如何,她都會治好他,只是卻怕了那位大人物了,她不得不加快手上的速度,將人治好了,也好送走去。

宓瑤被春蘭心蘭扶著回了房陪秋容說話去了,藥房裏只留了長謹長慎下來照顧。

歐陽欣拿出葯丹給沈徽清服下,見他已經枯瘦的臉,不由的想起雷敏的樣子,心也軟了下來,溫柔道:「吃下這個丹藥你就會好很多,起碼能如正常活動,胸口也不會疼了,好在多年前你娘尋得一塊鑰石,不然,你小命難保。」

沈徽清接過她手裏的藥丸,苦笑道:「多謝姨母,可能當初我娘料到我會有這麼一遭吧。」提到雷敏,他不由得黯然神傷起來,可細來想想,這些都是命吧:「舅舅為何不讓疏君進來,她是我未過門的妻子,等回京之後,便成親,算來也是一家人,你們……。」

「她是大人物,自然是要你舅舅好生接待,她已經進來了」歐陽欣打斷他的話,研磨鑰石的手在發抖,聲音也顫抖起來:「不用擔心,不會為難她的,只要她不為難我們,一切都好說。」

她的話頗為古怪,沈徽清也沒多想,只要人能進來,一切都好說,看着肖似雷敏的背影,一時間有些恍惚道:「當初您為何不救我娘,既然能救我,為什麼不救救她。」

聽他主動提起雷敏,歐陽欣停下了手裏的活,轉身看着他,憂傷道:「你娘覺得一切都太遲了,你爹就是個負心漢,況且,她也活夠了,不想再留下遺憾,唯一的遺願就是要我照顧好你還有筠瀟,其他的你就別問了,既然喝了葯,就去陵園看看你娘吧。」

見她不想再說,沈徽清也不敢再多問,由長謹扶著出了宮殿。服了葯丹果然如歐陽欣所說,身上已經感受不到任何的痛處,體力也漸漸恢復了,走了一段路,已經不需要人扶著了。

待見到疏君的時候,她正趕來陵園,不過她並未看見蹲在雷敏墳前的沈徽清。

陵園也分三六九等,三層階梯,第一層面積最大,也是最擁擠的地方,呈扇形,往上一次是第二層,第三層。

沈徽清見到匆匆走來的人,正想叫住她,只見她徑直走向第三層,在最高處停下,神色黯然,突然跪倒在墳前,摸著石碑的紋路,低聲哭道:「對不起,是我錯怪了你,當初不該不聽你的話,不該召喚出紫兒,事到如今,雲月雷府已然不復存在,我原以為再也回不去,只是過去了一千年,一切都變了……」

聽着她抽抽噎噎說的話,又見提到雷敏,他不禁眉頭緊鎖,低頭望向自己母親的石碑,上面赫然寫着雲月之府雷敏的字樣,猶如晴天霹靂,他傻傻的愣在原地,四周驟然靜下來,卻不知疏君何時來到他的身後,張開手臂抱着他,溫言道:「她是你娘對嗎?」

還沒從震驚當中反應過來,他木訥的點點頭:「是,可你為什麼會認識她?」他轉頭看她淚眼婆娑,雙眼紅腫成桃粉,似是不可置信:「你多少年歲了如今?」

疏君看他嚴肅的模樣,睫毛輕顫,宛若翩翩蝴蝶,聲音清脆如靈:「我今年十七,過了明年七月便是十八,怎麼了?」

「那你說過了一千年。」沈徽清與她兩眼相對,亦是沒從震驚之中緩過神來:「我明明看着你長大的,怎麼就過去了一千年?」

疏君淚眼盈盈,聽得他的話,咯咯的笑了起來:「若是加上以前的日子,那就是一千零三十五歲,若是不算的話,今年就是十七啊。」

「為什麼多了十八年?」默然片刻,他微微頷首。

看着他略微呆萌的模樣,心裏的陰霾一下子一掃而空,緩緩靠近他,在他唇上一吻,用只有兩人聽得到的聲音道:「因為我死的時候,那一天,剛滿十八,死在了那座宮殿裏。」

那一刻,沈徽清如繁星般的星眸似有水光一般,含憐帶惜,兩人蹲坐在地上,一雙大手將她攬在懷裏,就算有再多的疑惑也抵不了對她的憐愛:「以後讓我來保護你,不管你做什麼,我都會支持你。」

他算是明白了為何歐陽欣說她是大人物,為何不願因提起她,不管是什麼樣的原因,他雖想知道,可她不說,那他自然也不問。可是他還是很好奇,十八歲的那年,她到底經歷了什麼,又做了什麼,她在這裏的身份又是什麼,這些都不得而知,只能隨着時間的逐流,慢慢記在心裏。

沈徽清徒然消失在眾人的眼前,駐京十萬大軍群龍無首,只有褚王持有沈徽清的虎符稍稍能鎮壓住這些軍功無上的將士們。

皇城沒有了刀劍的硝煙,將士們仗着自己有軍功有爵位在身,都不願意聽從他人的調遣,更是目中無人,為此沈徽清操勞數日將這些人分配到了漠北千里之地,暫時的緩解了將士囂張的烈焰。

昭帝下朝回到萬壽閣批閱奏摺,只見白玉打開門,手裏捧著兩封密函,恭恭敬敬的放在昭帝面前,正色道:「這是永威,萬耀以及辰王辰王的信,陛下您過目。」

昭帝瞥了一眼案桌上的信件,仿若未聞,繼續批改著奏摺,末了,轉而看着白玉道:「萬耀的還是佳寧那丫頭的嗎?」

聽他先問起佳寧郡主的消息,白玉敢上前來替他揉了揉肩:「陛下,佳寧郡主少來送信進宮,奴婢倒是聽說萬耀國君病危,朝上之事,全權交給了太子,怕是熬不過這幾年了。」

白玉的言外之意他豈能不知,輕笑道:「那又如何,太子遲早要繼位,不差這幾年。」他捏起灰白色的信,打開一看,眉頭忽然緊鎖道:「佳寧說太子已掌握了大權,近幾月又納了幾名側妃,皆是周邊小邦領的公主,這是提前為自己準備後宮了。」

白玉見他神色淡淡,沒有多大的反應,也深知這不是什麼大事,不過還是提醒道:「萬耀野心勃勃,對我榮昌的一直虎視眈眈,騎兵千萬,當年驍勇候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將他們逼退,近幾年也一直在招兵買馬,不得不注意呢。」

他提醒的正到位,昭帝手裏抱着湯婆子,冷笑道:「自然,不是一直留了一個定時炸彈在他身邊嗎,年關一過,就招沈敬進宮來。」

白玉拍了拍手,立馬就有內侍推門而入,呈上一碗紅梅煮茶,白玉看他不動聲色的看着永威的信件,笑道:「陛下,這是皇後娘娘剛剛差人送來的紅梅煮茶,您嘗嘗?」

皇帝連看也不看一眼,冷哼道:「朕記得越王禁足許久了是嗎?」

白玉點頭道:「正是,懷王殿下如今常在軍中安慰將士,最近駐京軍隊着實讓人心憂,陛下愁眉不展,想必一直都是因為這件事罷。」

昭帝吹散碗裏的熱氣,水汽迎面而上,讓人看不清他的表情:「你去宣旨,越王誠心思過,心繫天下,特恢復爵位,不再禁足。」

白玉應聲退下,又聽他沉聲道:「辰王推的王愉禛去巡視漠北是嗎?」

一時間白玉也心驚起來,猛然抬頭驚詫道:「辰王推來,陛下應允了,前幾日剛剛啟程。」

昭帝淡淡的嗯了一聲,正一封一封的看着信,直到看到辰王送來的信,猶豫再三,還是決定打開看看。旋即輕佻劍眉,不失威儀的大笑道:「撤除陳媛休的官職,既然夫君已擔此重任,父親又在兵部任侍郎,她便就在府里安然度過餘生吧。」

白玉不知為何他突然轉變的這樣快,但也不敢多說什麼,只能點頭應下。

昭帝摸了摸花白的鬍鬚,一邊搖頭一邊笑道:「將庫里先帝準備的禮品清點一下,再將前些日子朕準備的放在一個屋裏,提前着手,別誤了。」

一家歡喜一家愁,接到消息的那一刻,疏君也不知該怎麼辦,只能回頭望着低眉順眼的宓瑤道:「張姨娘已入土了,臨走的時候只知道她感染了風寒,也請了郎中來看,為何突然就走了?」

宓瑤暗自神傷,手裏的絹子都快被揉碎了,也不見她落下一滴眼淚:「你問我,我問誰去?誰在府里照顧的人,許是沒注意,眼下又是寒冬,體虛畏寒,若是稍不注意,不喝葯,又感染風寒,心病還需心藥醫,當初驚嚇過度,便一直病著呢。」

疏君想想她的話,覺得不無道理,若非病逝,只能將賬算在何氏頭上,當初她費盡心機想要她的命,如今沒人在府里盯着她的動作,她自然肆無忌憚起來。

疏君見她獨自傷心,忙上前安慰道:「你也節哀順變,三哥如今遠在漠北,府里的事也照顧不到,等我們回京時,三哥也該回來了。」疏君笑着摸摸她的肚子:「好在三哥在你走後便未在府里過夜,你可高興一番,別再傷心,仔細肚子裏的孩子。」

宓瑤順勢點點頭,見她走後,愕然嘆了一口氣。

花兒見狀,便關上房門窗戶,將她扶上床,捏好被子,擔憂道:「小姐,你也別擔心,三公子不會怪你不辭而別的。」

宓瑤將手放在已經隆起的肚子上,看着屋頂發黑的梁,眼睛深邃卻沒有繁星:「沒人會知道是我的原因,誰讓他們對我不好呢。」

歲末天寒,走在雪地上發出噗嗤噗嗤的響聲,越王自得到寬恕,便日日孝敬在昭帝面前,又是哄又是逗,直把昭帝哄得連連賞賜了幾件黑狐裘亦衣,幾箱金銀珠寶。懷王聽了更是氣的不行,他日日替他分擔軍營的憂慮,也就賞賜了一件金胄甲,便了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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疏香禁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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