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3 章 第八十三章

第 83 章 第八十三章

余晚媱瞬時僵住。

陸恆規規矩矩收回手,躺下來不再動,防止讓她不適。

余晚媱悄悄的躺回去,胸口的心跳非常快,她自己都能感覺到。

歲歲玩累了,終於安靜下來,她的小兔子被陸恆拿走放到床邊的杌子上,給歲歲掖好褥子,也閉眼睡去。

這是他難得睡好的一夜,幾乎一合眼就進到夢裏。

余晚媱這時才敢側頭,眼眸定在他面上,他清瘦了些,長眉濃黑,眼閉上已不見其中點漆眸,長睫覆在眼下,側着臉時,鼻樑挺直,薄唇抿成線,睡着后比醒著時要更溫柔。

會讓人產生一種錯覺,他是個很好相處的男人,其實真正跟他同處一室才知道,他比誰都難伺候,可這麼難伺候的人也變了,變成了會在乎她感受,會說一些讓她臉紅的話。

她忽然往後退了退,身後是牆,她退無可退。

她這搖擺不定的心被迫冷靜下來,木愣愣須臾,就稀里糊塗睡著了。

一夜睡得香,醒來時竟才反應過來沒做夢,先前她一個人孤孤單單在小院裏,時常夜裏會夢到鬼或者陸恆、歲歲他們爺倆,夢醒后不是怕便是難過。

真有種往昔如夢的迷惘。

她躺了會,不見陸恆他們醒,心想着外邊天大亮,鄉里人起的早,天不亮就會起來生火做飯,還有一堆雜務活等著料理,醒來就得忙,一直忙到晚上閉眼才算舒坦。

余晚媱悄悄起身,把歲歲抱到床里,抬腿朝外跨過陸恆。

這動靜很小,但陸恆還是迷迷糊糊從睡夢中醒了,手無意識伸來按住她,她一個不穩直接坐到他身上。

余晚媱面色漲紅,手撐着他胸口,腰被他扣緊,晨起的躁動不安她全然感觸到,難堪並著羞恥。

她還忘了掙。

一直到陸恆徹底沒了睡意,慌忙鬆手,道了聲抱歉。

余晚媱小步下床,穿好外裳悶聲不吭出去。

陸恆抬手摁住頭,真是瘋了。

他在床上怎麼也睡不着,跟着起來,探頭在窗戶邊看,她臉上倒沒氣憤,只低着頭在喂小雞,動作嫻熟。

陸恆稍稍心平,又不免噙著笑,笑完斂住走出去,兩個人各自忙活互不干擾。

歲歲倒是睡到太陽曬屁股,又纏着陸恆和余晚媱,她一個孩子精力極旺盛,一整個早上全陪着她玩鬧,余晚媱手頭雜活全沒法做,直過了午時用過膳食,才又困頓,非要陸恆和余晚媱陪着睡覺。

余晚媱看着小傢伙睡着,把目光投向陸恆,陸恆也眯着眼,她輕輕把歲歲從身上挪開,剛一動,陸恆便睜眼望向她。

兩人一時緘默。

余晚媱踮着腳尖小心避過他的身體下床,細細瘦瘦的身子站穩后,她終究沒忍住,微一側臉掃到他,結果正被他一眼盯住,她便立刻收回眼,有種被揪住尾巴的窘迫,她立時匆匆出門,進了自己屋子。

陸恆心尖生出微妙,忙不迭起身追着她出來,可她屋子的門掩上了,他不好推開,轉到窗邊就見她坐在紡機前織布,半側着背,只余白膩下頜可見,他又折回門前,輕輕敲了敲門。

屋裏紡機一停,良晌不見她回聲。

陸恆沒退縮,推開門踏進來,她還維持着側身的姿勢,搭在紡機上的手被紗線梭出一道道痕,白里慘紅,着實看的不忍,陸恆嘆了口氣,蹲身到她面前,伸手去握那隻手,她來不及躲,被他握在手心裏。

他的手滾燙。

她垂著眸掙了下,沒掙開,只聽他說,「陳肅已伏法,這次回京,我會同聖人把一切都交代清楚。」

他想用偵破陳家的案子這份功來換取她堂堂正正回京。

余晚媱察覺到他的意圖,再也穩不住冷淡,道,「這是欺君之罪,他若龍顏大怒……」

後果將不堪設想。

「你信我一回,」陸恆正色道。

余晚媱怔怔的和他對視,他沒有開玩笑,他是認真的,他想讓她毫無負擔的出現在人前。

他為了她敢豁出去。

她輕眨了下眼,忽而俯身銜住他的嘴唇,在他發愣時,她慢慢攀到他肩頭將他抱緊。

陸恆胸口顫出了心疼,張手將她抱到腿上,托着她的下頜與她親吻,在無數個沒她的夜裏,他連做夢,都想着能將她攬入懷抱,給她倚仗,讓她再也不會怯懼。

紡機被推的一歪,紡到一半的布掉到地上,混著紗線亂做一團。

屋內升騰起熱,她被他抱上木床,在她目眩時,她抱住他的頭按在心上,撲通撲通的跳着。

她低咽著仰起細頸,蜷縮進他的懷抱里。

日頭偏西,有人敲起了院門。

陸恆開門出來,衣冠整齊,神情怡然慵懶,他打開院門,外頭的侍衛抱拳遞信,「大人,寶應這邊不曾有地方官出格的事,江都那頭副都御史傳信來,請您不日歸京。」

陸恆拆開信件看了看,確實是副都御史的筆跡,他在寶應呆了大半個月,時間是久了些,還是早早回京,把事情處理好。

他突然定住,暫時不能帶她和歲歲回去,這裏加派人手看守,是安全的,回京卻不然,若聖人盛怒,想連同她一起治罪,到時就真的連累她了。

陸恆叮囑侍衛,「讓他們打起精神在此處看顧,白天黑夜輪班,切不可讓她們母女遭人欺辱。」

侍衛拱手應是。

陸恆略頷首,轉頭回院,進屋后見余晚媱從床上坐起來,她眼眸如水,面有疲態,仰起臉看他,欲言又止。

「我得先回京,你等我,」他說。

余晚媱眸色灰了灰,垂下臉啞著嗓音,「好。」

陸恆從兜里摸出幾十張銀票並着地契房契塞到她手裏,「我不帶歲歲走了。」

這應都是陸家的東西,他卻交給她。

余晚媱捏緊那些紙張,又應了聲好。

陸恆凝眸,俯身湊到她唇邊印着細細的吻,在她快呼不出氣時,他又鄭重的說了一遍,「你等我。」

余晚媱忍着苦澀點頭,瞬間淚如雨下。

——

陸恆在第二日天不亮趁著歲歲睡熟孤身離去了,之後跟副都御史會合,兩人帶着陳家兩兄弟一路回京。

京里早已掀起軒然大波,顧明淵將手頭證據並著二皇子送來的幽冥閣刺客證詞悉數呈給了聖人,聖人本就不喜中宮,這十五年前的陳年舊事一經翻出,聖人便當朝震怒,直接先令人將錦衣衛都指揮使和胡鑲一起拿下送入詔獄審問,這兩人倒是能忍,一直咬死了喊冤,直拖到陸恆回京。

陸恆和副都御史將陳肅的供狀遞交給聖人,自是將后黨徹底摁死了,聖人開始清算朝堂內外,所有太子黨羽盡數被剝奪官職打殺,至於英國公顧淮山,聖人念在顧明淵大義廉正的面上,只將其呵斥了一頓,倒沒治罪。

至於三皇子,聖人對他已無一點仁心,曹貴嬪徹底失寵,三皇子勒令不許出蕃地,一旦發現其私自離開,便會收回蕃地,將其貶為庶人。

這場朝堂政變,最後以二皇子被招回京復寵結束。

之後便是論功行賞,朝中缺職大半,三司里刑部更是罷了尚書,聖人將顧明淵從大理寺調出,暫代職刑部尚書,與此同時,二皇子的義妹明安郡主也被賜婚給了顧明淵,顧明淵與劉侍郎二姑娘的婚約只能作罷。

陳肅和陳宣被判了斬立決,陳肅在獄中大罵陸恆奸詐,可也終究上了刑場,陸瓔和陳氏依著罪罰先被鞭打,之後隨陳家眾人一起流放,此後餘生受盡苦楚。

英國公府雙喜臨門,陸家這裏卻有些許慘淡。

聖人在論功行賞時,陸恆當堂交代了自己夫人未亡,而是陰差陽錯流落民間,他本以為她不在了,後來偶然得知她還活着,一直在找尋,只求聖人能寬恕他先前的罪過。

這到底是欺瞞了聖人,聖人一氣之下,不僅沒有給他賞賜,反倒呵斥他英雄氣短,兒女情長,最終命人打了他十五廷杖,剋扣半年俸祿,功過相抵,才勉強氣消。

這事兒迅速在燕京城傳開,京里人人稱讚他是個好夫君,沒幾日傅氏登門。

彼時陸恆剛能下地,傅氏進門后直落淚,坐在他床前道,「瑾瑜,早前怪我和國公爺不好,把窈兒逼走了,你能讓她出來見見我嗎?」

陸恆溫笑,「不是晚輩不讓她見您,京里都知道她是晚輩的夫人,您見她,傳出去后,您不怕英國公府出事?」

傅氏道,「自她走後,我一直自責,現今中宮已被聖人懲治,我又何必再擔心以後東窗事發,她是我女兒,我自是要認的。」

陸恆神情里藏着悲哀,「今時無事,若以後舊賬還被翻出,您依然怕她拖累英國公府,何必呢,她從小被余老爺收養,您這些年也這麼過來了,往後也可以繼續過下去,我會照顧好她,您放過她吧。」

傅氏流着眼淚,一時無地自容,「往後、我斷不會……」

陸恆沉着眸,「您別承諾,她不會信的。」

傅氏張著嘴,淚水滿過臉,驀然擦去眼淚,點頭道,「我知道了,你好生養著吧。」

她轉步離去。

下晚從英國公府送來傅氏為余晚媱準備的十八抬嫁妝,陸恆照單全收。

沒幾日他終於勉強能活動了,便在黃昏時出城,一路直奔江南寶應。

——

余晚媱帶着歲歲在小院裏過着平淡日子,有陸恆給的錢,她不用再做活,白日裏空閑的時間多了,就會胡思亂想,夜裏睡覺也不安穩,有時候做夢就會夢到陸恆死了,滿身是血的來找她。

跟她說對不起,他食言了。

夜裏她都是嚇醒的,只是看到歲歲睡得香甜,她便又能撐下去,陸恆若真死了,她就帶着歲歲在這裏過一輩子,不再往京里去。

小孩子容易忘東西,陸恆才走的那幾天,歲歲還會哭着要父親,後面時間長了,歲歲已不會再嚷着父親,余晚媱有時候會問她,還記不記得陸恆的樣子,她只會懵懵懂懂的要零嘴吃。

往往這個時候,余晚媱便抑制不住流淚。

轉眼過了十一月,天越來越冷,這幾日還下起了雪,院裏的兩條狗怕冷,余晚媱帶着歲歲給它們做了窩,它們現在已認主,見着余晚媱還有歲歲就搖尾巴,只是歲歲年紀小,余晚媱不敢讓她和狗接觸,自從這兩條狗守着院子,夜晚就鮮少能聽到什麼稀奇古怪的聲音。

歲歲會走路后,常常要余晚媱攙著在院子裏走,她已經不滿足在這片小院子活動了,還喜歡玩水,侍衛幫着余晚媱在小院裏挖了個小水塘,裏面養了好幾尾魚,歲歲常常圍着水塘轉,咕吧咕吧跟魚說話,只是魚不理她,她總喜歡上手抓,有時候濺了一身水,這樣冷的天,真能把她凍哭。

余晚媱前思後想,決定在水塘前編個小圍欄,小圍欄需要很多的小木棍,鄉野最不缺的就是這些,余晚媱常常帶着歲歲出門撿棍子,身後兩條狗保駕護航,從不怕有人敢跟蹤偷窺她們。

歲歲是個倔犟的小姑娘,撿的小棍子都不許別人碰,非要自己拿着,拿不了幾根便要抱,嚷嚷着累累。

余晚媱便把撿到的樹棍給獵犬背着,再抱着歲歲回家。

趕着日頭好的時候,余晚媱開始給小水塘修小圍欄,侍衛想幫忙,她拒絕了,於是余晚媱拿着榔頭敲小木棍,歲歲在邊上極懂事的給她遞小棍子,余晚媱望望天,冬日裏難得的太陽,或許明個就下雪也未知,她算算日子,該過年了。

「快到年關,母親到時候給歲歲買新衣穿好不好?」

歲歲蹲在她腳邊,伸著小手拽自己衣裳,齜牙笑,「還、還要糖糖。」

她還不會吃糖,但嘴巴饞,最愛喝糖水,又不能喝多,每次只能讓她嘗嘗味。

余晚媱說好,捏了捏她的小臉,她笑起來便像陸恆了,余晚媱看着眸光微頓,旋即轉過頭繼續釘小木棍。

這麼忙了小半個時辰,小圍欄做好了,歲歲踮着腳探頭往圍欄里看,她的小魚沖她吐著泡泡,她想抓也抓不了。

她這才知道小圍欄是個壞東西,她癟著嘴嗚嗚哭,抱住余晚媱的腿,「抓小魚!抓小魚!」

余晚媱被她纏的發笑,想彎腰抱她起來。

歲歲陡然便嚎起來,「要父親!嗚嗚嗚!要父親抓魚魚!」

余晚媱木然的蹲下來,要抱她回屋。

她哭的直抽抽,小腿小手亂划,就是不讓她碰,余晚媱紅着眼說,「你想不想喝糖水?」

歲歲舔著嘴巴,沒再鬧,由她抱進屋,用糖水哄好了,傍晚下起了雪,余晚媱將歲歲哄睡好了后,披着衣裳出來,坐在門外看着那漫天大雪,心想着有兩個月了,這場雪后,他可能屍骨都爛了。

她像是凍麻了,在廊下一動不動,大雪紛紛而下,天地一片茫茫,她孤身而立,凍的已無知覺。

院門打開時,那人穿着她做的氅衣慢慢走來,越近他的臉越清晰,直走到她跟前,看清他蒼白的面龐,她才恍惚著問,「你不是鬼吧?」

「不是,」陸恆淺笑。

她又問,「那你為何臉這麼白?」

陸恆柔聲道,「受了點小傷,路上顛簸后裂開了,已包紮好,不會死。」

她輕輕的頷首,跟他抱怨,「你再不來,我快管不住歲歲了。」

陸恆也點頭,用極為平常的語氣說,「跟我回家嗎?」

她的眼裏慢慢湧出淚,「回家。」

霜雪驟停,綠樹枝頭長青,目及長空,便是滿天星火。

至此餘生,再無冬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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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不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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