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第四章

第 4 章 第四章

這副審犯人的語氣帶著壓迫,余晚媱維持著平靜,很溫順的回答他。

「我不是我爹的親生孩子。」

換句話說,她是抱養的,和陸瓔一般,只是她沒陸瓔的福氣,養在商賈之家,學了一身商人的討好劣性,慣會溫吞拘謹。

陸恆疊好公文,慢條斯理道,「你爹倒是聰明。」

即便不是親生的,也養了這麼多年,余家一出事,就把她撇了出去,這爹倒是疼她,怨不得她能答應陳氏嫁入陸家,陳氏要救陸瓔,她要救她父兄。

左右是樁划算的買賣,他這個丈夫似乎可有可無。

余晚媱斟酌他的語氣,著實辨不出情緒,她已經沒法再等下去,爹和哥哥在牢獄里隨時會死,她不能再拖。

「昨日我去詔獄探望,我爹親口說了他是被冤枉的,」余晚媱定定看著他,懇切求道,「爺素來公道,求爺重理此案,還我爹清白。」

陸恆默了片刻,喚一聲墨硯,墨硯苟著腰進門,沒抬頭,「世子爺有什麼事吩咐奴才?」

陸恆將公文遞給他,「送去署衙,讓幾位寺丞押署①。」

墨硯拿著公文退走,順便關上了門。

秀煙見他出來,急忙問道,「世子爺有沒有發脾氣?夫人在裡面哭了嗎?」

墨硯趕著去署衙,「沒有沒有,裡邊兒好得很。」

秀煙稍稍安心了點,瞅他要走,多嘴問道,「你幹嘛去?」

余晚媱平日對下人不錯,墨硯也受過她幾次好,自然的也就能和秀煙有個好臉色,透個聲道,「江南科舉舞弊案定案了,我這是去交公文。」

秀煙瞪大眼,「那三舅爺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發配邊疆去啊,你別攔著我!」墨硯一把推開她,急慌慌跑了。

秀煙張著嘴半天吱不出聲。

書房裡,夫妻倆一坐一站,僵持不下。

桌上那碗湯從冒著熱氣到冷卻,陸恆開口了,「販賣私鹽不是小事,我自會查清。」

余晚媱不禁鬆口氣。

「用不著在我面前求私情,沒用,」陸恆涼涼道。

余晚媱心往下沉。

陸恆站起來,垂眼睨她,「我記得昨兒讓你回府,你怎麼進的詔獄?」

余晚媱還不出話來。

她白著臉,只剩唇上抹的口脂鮮艷灼紅,陸恆的目光自她眉目落到那點唇上,腦海里莫名就想起昨晚她躺在褥子里,咬住唇不讓自己出聲,瑟縮輕顫,半絲嗚咽不發,盡職的承受著。

她或許是有一點怯的。

陸恆眼一頓,立時將那荒謬的想法轟趕走。

「我不想再在詔獄的後門看見自己夫人,下不為例。」

即使她是他夫人,也沒資格入詔獄看死囚,她使銀兩進去已經犯忌。

余晚媱的唇動了動,終歸抿住沒再辯駁,隨後不待他說,便自覺出了書房。

主僕回了西廂房,秀煙瞧她一臉怔忡,惴惴不安道,「夫人就不該觸世子爺的霉頭,那沈四姑娘哪是什麼好鳥,她爹出事要您去求情,世子爺鐵了心辦三舅爺,方才墨硯都告訴我了,三舅爺判了流放。」

余晚媱拿起綉棚低頭做刺繡。

秀煙也摸不准她的想法,躊躇著想問旁的,余晚媱出聲道,「不要總去爺那邊打聽,傳到他耳朵里,又添樁煩心事。」

秀煙支吾著,「奴婢只是替您委屈,這府里人都瞧不起咱們,您還得去求世子爺救老爺、少爺……」

「我這裡金銀綉線不夠了,你去賬房再領一些,」余晚媱道。

秀煙一跺腳退出了廂房。

屋裡一靜,余晚媱鬆了綉針,枯坐在那兒。

——

沒兩日,大理寺放出告示,所有涉舞弊案罪人即刻流放至邊疆服役九年,此後餘生不得參加科考。

這告示一出,沈家三房直接炸開了鍋,沈澤和沈明月連著幾日去陸府求情,都被擋了回去,陸恆打定主意不見他們,也勒令府里其他人不準跟他們私下來往,這兩人求告無門,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沈家三老爺被流放了。

自此,沈家三房消停,沒再登過陸家大門。

這日余晚媱在窗邊的暖榻上小憩,才入眠。

霜秋挑著帘布一角探頭進來,她醒了些,半眯著眼問,「怎麼了?」

「夫人,老夫人說您身上冬衣少,特意遣了柳裁縫來給您量尺寸做新衣,」霜秋說著便領了個年輕婦人進屋裡。

余晚媱坐起身笑道,「母親操心了,還記著給我做衣裳。」

柳裁縫畢恭畢敬道,「奴婢進府里原是給二姑娘做襖衫的,二姑娘便問了您缺不缺衣裳,老夫人就叫奴婢過來給您量一量,也做兩件襖子。」

余晚媱嘴邊的笑變淡,站直了身任她用尺布量身。

柳裁縫也不是府里正經奴婢,是聘進來專給府里主子做衣裳的手藝人,這陸府主子的身形樣貌她都見過,只這位剛進門的世子夫人還沒經手過衣物。

她用尺布丈量余晚媱,只瞧那身子往上豐腴,至腰間細的似乎手能握住,不由自主的就偷瞄到余晚媱臉上,膚如凝脂,軟媚入骨,應是才睡醒的緣故,眉眼間含著惺忪。

這打南邊兒來的夫人,著實跟京里的夫人姑娘不同,身子骨和氣韻都似水凝成的。

柳裁縫暗自讚歎著,量好收了尺布準備告退。

「霜秋,去拿些銀餜子給柳裁縫,勞她費心了,」余晚媱對霜秋道。

霜秋取了幾個銀餜子給柳裁縫,柳裁縫連忙道謝,歡歡喜喜著離開檀棠院,回去跟自己丈夫許癩子說了白日里見到余晚媱的情形,直誇讚她身子嬌,性兒好,還生的漂亮,在京中的年輕媳婦里都算是最出挑的。

許癩子這人向來遊手好閒,這京里的賭場酒樓都是他愛去的地兒,沒有一技之長,全靠著柳裁縫在陸府賺錢補貼家用。

柳裁縫在他面前說了余晚媱,轉頭他出去喝頓酒,跟那些結交狐朋狗友說了不少渾話,一夜之間就叫有些人生出了許多歹念。

卻說這頭柳裁縫走了后,余晚媱也沒法再睡著,將做了點的萬壽圖拿出來給霜秋看,「你瞧著這樣式合不合二妹妹的意?」

霜秋不識字,只看到那方布似一副畫,以硃色為底,鑲黑金綉成的花邊,當中綉了幾個壽字,形狀各不相同,看著極貴重精緻。

霜秋難免窘迫,訕訕道,「奴婢也說不好……」

「你跟了母親那麼長時間,想必比我了解二妹妹,直說也沒什麼的,」余晚媱溫柔道。

霜秋不覺內心自得,覺著她雖小家子氣,但也識時務,對她們這些下人倒不苛刻,霜秋很有些瞧不上眼,不過還是願意跟她說上兩句的。

「奴婢聽說這萬壽圖是二姑娘要送給英國公夫人的。」

余晚媱道了聲不錯。

霜秋道,「英國公夫人對咱們二姑娘甚是疼愛,二姑娘也最了解英國公夫人的喜好,夫人不若去問問二姑娘?」仟韆仦哾

「二妹妹身子骨弱,我怕過去打攪了她,」余晚媱發愁道。

霜秋笑道,「那您可錯想了,二姑娘是身子不好,可偏愛找人玩兒,一沒人在跟前就愁眉苦臉,她院里的丫頭整日要想法子逗樂她。」

余晚媱心中有了計較,恰時秀煙取金線回來,她對秀煙道,「櫃底那套皮影紙人你翻出來,跟我去看看二妹妹。」

秀煙欲言又止,瞅見霜秋那副得意模樣,氣的牙痒痒,只能翻出來皮影隨著余晚媱走去陸瓔住的馨蘭榭。

陸瓔的大丫鬟香盒引她進園子,甫一進去便對上陸恆,她登時後悔沒提前摸清楚就貿然過來了。

陸瓔坐在軟墊上,後背靠著憑几,面色蒼白,容貌秀麗,只是沒多少精氣神,她身旁陳氏在數落她,「盡會折騰人,你鬧著不喝葯,是不是要氣死我才罷休?」

陸瓔沖余晚媱笑一下,「嫂子坐呀,站著不累嗎?」

余晚媱笑點著頭,在陸恆右手邊的椅子上坐下。

陳氏先看了眼陸恆,才佯做溫和道,「來找瑾瑜的?」

「我是來瞧瞧二妹妹,不想碰到了母親和爺,」余晚媱撇過臉,餘光看過陸恆,對方面上沒表情,她笑笑,「我這裡有套江都的皮影,不知二妹妹有沒有玩過?」

話語間,秀煙將那套皮影遞給了香盒,香盒拿到陸瓔面前,只見那些小人兒都像模像樣,陸瓔看的新奇,「這要怎麼玩?」

余晚媱莞爾,「不然二妹妹先把葯喝了,也免得母親擔心。」

陸瓔癟了癟唇,還是老實的喝下去葯。

陸恆側目而視,余晚媱還是溫婉的模樣,嘴邊笑容恰到好處,可他卻捕捉到了一絲狡猾。

他乍然回悟。

他的這位夫人和陸瓔是一樣的年紀,陸瓔撒嬌耍賴,像個孩子,可余晚媱卻已經成了他的妻子,安分聽話。

陸恆起身欲走。

陳氏先他一步站起,慈笑道,「我這把老骨頭就不湊你們年輕人的熱鬧了,瑾瑜今日不是休沐嗎?正好你們兄妹幾日沒見了,瓔兒總嚷嚷你不來看她,你就留下來多陪陪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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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不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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