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第二章

第 2 章 第二章

攥著竹節傘柄的指尖白里透粉,此刻有些用力的握緊,余晚媱沒有抬頭,倒是跟在她後面的秀煙急着想上前解釋。

余晚媱拉住她,抬起下巴來,望到陸恆身邊那人,是個少年公子,跟陸恆眉眼上有幾分像,想是沈家人了。

對方也在打量她,不知是不是錯覺,那眼神中滋生了些許調笑。

余晚媱又低下頭,細聲說道,「大人可否借一步說話?」

她的嗓音溫軟,是獨屬於江南的吳儂軟語,聽的人耳朵一酥。

陸恆道,「回去。」

余晚媱的眼睫顫一下,屈了屈膝,隨後拽著秀煙折回去。

秀煙不明所以,「咱們真不去看老爺和少爺了嗎?」

「眼下不方便,我們走遠些等一等,」余晚媱低道。

過堂風吹的凶,兩人手扶着手,沿原路出了巷子。

「這是哪兒來的小嫂子?」看着那窈窕身段,沈澤笑嘻嘻道。

陸恆左轉入堂,沈澤跟在他後頭,「南直隸的案子表兄也忙了半個月,中午都不得空,小嫂子怕表兄在衙門裏挨凍挨餓,還巴巴兒的送吃送穿,表兄看在小嫂子的面上,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把案子結了吧。」

陸恆頓住腳,扭過頭面無表情問道,「什麼意思?」

「表兄高抬貴手,把我父親從詔獄里放出來,我也不抖落表兄在外面養的小嫂子。」

沈澤有了底氣,陸家自詡門楣清高,當初他姑母嫁到陸家,就是看中了陸家子孫不納妾,這確實是好事,可自打姑母逝世,威遠侯娶了新夫人,陸沈兩家關係日漸疏遠。

這次舞弊案,沈澤父親被抓,大理寺是陸恆當主,原本沈家是沒怕的,誰知道陸恆鐵石心腸,竟真想依律處置沈父,沈澤求了數次都沒用,這回叫他發現陸恆在外面養了女人,當然不可能放過。

「表兄和我都是男人,哪個男人不愛美人兒,表兄家規森嚴,外頭養個把女人也屬正常,我體諒表兄,也望表兄體諒我,我就這一個老父親,他在獄里遭罪,我這個做兒子的也難受。」

陸恆沉下臉,斥他,「胡扯什麼?她是我夫人。」

說罷就進了內堂。

沈澤咬了咬牙,那婦人身上穿的衣物登不上枱面,見着陸恆面還避嫌的叫對方大人,又是一副花容月貌,怎麼看怎麼都不像是能進陸家門的人,只怕是陸恆有心隱瞞。仟韆仦哾

不行,他得讓妹妹去陸家探探情況。

——

內堂里,墨硯搬了木匣子進來,「世子爺,這些考卷都在這裏。」

陸恆翻看了幾張考卷,輕易找到沈澤父親的那張,只掃過,便和主簿道,「先放進案庫里吧。」

這就是要定案了,主簿小心托著木匣子退出內堂。

堂下一時無人,墨硯才敢笑說,「世子爺,剛奴才回去一趟,夫人屋裏的霜秋送來一件裘衣,是夫人親手給您做的。」

墨硯將那件裘衣取出給陸恆看,玄纁縐面,衣襟袖口都有金線繡的雲紋,很貼合他的身量。

陸恆下意識就想到將才雪地里的余晚媱,冒冒失失帶着丫鬟過來給他送東西,他們做了夫妻才三個月,真正相處的時間不多,陸恆對自己的這位夫人並沒有什麼感覺,陳氏急着給陸瓔治病娶進來的藥引子,他念著這十幾年陳氏的照顧才答應。

橫豎過一輩子,她只要做好一個妻子的本分,他也懶得糾正她身上那些不得體的小毛病。

「不過……霜秋告訴奴才,這裘衣只是夫人順便做的,」墨硯補了句。

陸恆不覺皺眉,未幾道,「回府吧。」

墨硯看他臉色不愉,忙收了裘衣不再吱聲。

——

巷道這邊,余晚媱等了一陣,時不時進巷子裏觀望,確定他們不在了,才和秀煙一道悄悄走到詔獄後門,給守門的獄卒使了銀子,兩人便隨着獄卒進到詔獄里。

大理寺詔獄里關的都是些重犯,像余家父子這種被定罪販賣私鹽的,隨時等著上頭下令處決,被關押在深牢裏。

余晚媱跟着獄卒走,牢裏幽暗潮濕,耳邊能聽見周遭牢房的喊叫聲,其中一個最為刺耳。

「陸恆!放我出去!我是你親舅舅,你竟敢這麼對我!」

余晚媱心跳飛快,腳步卻未停。

秀煙做無意問道,「差爺,這人真是陸大人的舅舅?」

「他算什麼正經舅舅,沈家三房庶出的老爺,跟咱們大人也就沾點兒名,可掛不上真關係,」獄卒譏誚道。

陸恆生母是沈家嫡女,這三房庶出,確實和嫡系隔了些。

秀煙繼續問,「這老爺犯什麼事了?」

「還能什麼事兒,滿燕京都傳遍了,這三老爺今年春闈作弊,沈家巴不得跟他劃清界限,真是給我們大人臉上抹黑。」

獄卒帶着她們到余家父子牢門前,「探望死囚只有一刻鐘,趕緊的。」

兩人忙蹲下來,一眼見那牢中情形,只有一張木板床,床上躺着余晚媱的父親余忠旺,身上蓋着破爛的棉絮和稻草,時不時咳一聲。

她哥哥余雪晨僅著單衣,手不斷拍著余忠旺後背。

余晚媱慌忙蹲倒,「哥哥,爹怎麼了?」

「入冬後天氣一天比一天冷,這牢裏陰濕,爹身子骨素來不健壯,這兩日受了寒,」余雪晨勉強笑道。

「我給你們帶了衣服,」余晚媱把棉衣從兩條木柱的縫隙中塞進去。

余雪晨走到門邊才發覺她梳的是婦人頭,不由一愣,「……妹妹嫁人了?」

余晚媱神態僵過便露一絲羞澀,垂下睫毛輕嗯一聲。

余雪晨表情略複雜,年幼時余晚媱上樹下水像個皮猴子,也就及笄后變的稍微嫻靜了些,私底下沒人時,也還是偶有頑皮,沒成想嫁做人婦后,她會這般端莊矜持。

「妹夫是做什麼營生的?」

秀煙一臉欣喜,驕傲道,「小姐嫁的可……」

余晚媱瞪她一眼,她當即捂住嘴不敢說了。

「哥哥和爹快穿上棉衣,我帶了些飯菜,你們吃一點,」余晚媱打開食盒端出飯菜來。

余雪晨看出她不想說,便也沒追着問,拿了衣物去穿,隨後扶著余忠旺下床,爺倆坐在門檻邊,捧著飯碗吃的狼吞虎咽。

余晚媱有點想笑,沒笑出來,反而眼裏起了霧,不過片刻就強做平靜,壓着聲對他們道,「我會想辦法救你們。」

余忠旺道,「我和你哥哥是活不成了,你好好過你的日子,不用再操心我們,父女一場,等我們死後,你記得來替我們收屍就算我這些年沒白養你。」

余晚媱叫他一聲爹,「我想問您一句話,您真的沒有販賣私鹽嗎?」

余忠旺頃刻黑了臉,「你爹我做的是正經鹽路買賣,拿的是朝廷鹽引①,我用得着干那種掉腦袋的勾當?」

余晚媱心下微定,只要她爹是被冤枉的,她去求陸恆就一定有轉機。

「爹,是誰告發的您?」

「說來蹊蹺,當時緝私營在我的引岸②抓到了私鹽販子,那販子一口咬定是聽我指示倒賣官鹽,這在我的地盤上,我真是有口難言!」余忠旺沉沉唉了一聲。

余晚媱沉思須臾,才想再問,獄卒過來趕人,「時間到了,快走快走!」

余晚媱只得離開。

——

兩人出來走的是角門,進府仍是角門。

回到檀棠院,余晚媱叮囑秀煙不可在外亂說,更衣后肚子就餓了。

霜秋領着幾個丫頭進屋裏擺膳,先盛了碗烏骨雞湯給余晚媱,輕快道,「夫人,世子爺先前過來了。」

余晚媱抿一口湯,「爺有說什麼嗎?」

「只在屋裏看了一圈,便回東廂房了,」霜秋如實道。

余晚媱拿勺的手停了停,記起來今天是臘月初一,照着他的規矩,今晚該來她房裏。

她迅速喝完湯,對付半碗飯,瞌睡上來了,在霜秋的服侍下褪了鞋,躺到床上,輕拍霜秋的手背道,「我前日煎了些小魚乾,你拿下去跟他們分了吃。」

小魚乾不是好東西,在侯府里,像霜秋這樣的大丫鬟,吃過的點心零嘴不知有多少,這種貓狗吃的玩意兒霜秋還真看不上,不過她既然賞了,霜秋也不會當面說不要,到時候分給外面的丫頭小廝,余晚媱還不定被說怎麼小氣呢。

「你去賬房那兒支些好的針線緞布,我晚上綉萬壽圖要用。」

霜秋道聲好,在香爐里點了安神香,抱着香案上裝小魚乾的木盒子出去招呼丫頭小廝們分了。

就連墨硯也分到了幾條,這會兒過了中午,府里主子多在休息,只陸恆待在書房還沒出來,墨硯早餓得咕咕叫,小魚乾聞着香,他吃了一條,頓覺酥脆好吃。

恰巧陸恆出來,見他吃的香,便揀了條咬一口,確實可口,不由道,「哪兒順來的?」

「回世子爺,是夫人給的,咱們院都有,」墨硯憨笑道。

陸恆擰了擰眉,將手裏的魚乾扔唾壺裏。

等霜秋從賬房回來,院裏一饞嘴丫頭湊她跟前道,「霜秋姐姐,夫人給小魚乾兒還有嗎?我還想吃。」

霜秋呸了句沒見識,心下疑惑那普普通通的魚乾能好吃到哪兒去。

——

下晚,余晚媱才綉了半個壽字,陸恆揭了門簾進來,二人四目相對,余晚媱當先放下手裏的綉活,起來道,「爺用過膳了?」

陸恆沒接這話,踱近看了看,「給誰繡的?」

「二妹妹的萬壽圖被燒了,母親叫我幫着重做一副,」余晚媱輕道。

陸恆又瞧自己穿的裘衣,是她順便做的,她還給下人做小食。

莫名煩躁了起來。

他解掉裘衣丟到衣架上,「安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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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不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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