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八章 英雄虎膽

第一百五十八章 英雄虎膽

班超聽得門外之人說話的聲音,清脆悅耳,顯然出自未成年人之口,笑道:「不要裝神弄鬼了,竇憲,快進來吧!」

話音剛落,自外跑進來一個少年,眉目清楚,雙眼明亮。

「有日子沒見,又壯實了不少。」班超笑道。

「怎麼越來越沒規矩了?」竇固沉聲道,「大人說話,孩子家怎可在外偷聽,還妄加插言打斷?」

竇憲見過禮,道:「平素班爺來,每次都叫竇憲前來說話。唯獨這次,神秘兮兮,我便心知有異,故此聽了些許,果是要做不可告人的大事。」

竇固正色道:「休得胡言!我等在商討挽救闕廷危局之策,如何是做不可告人的大事?」

竇憲道:「如果可以告人,那就與我前往司徒府走一遭,不妨當面說與邢司徒聽?」

竇固道:「滿口胡言,此乃萬分緊急之事,豈可兒戲?還不退下!」

竇憲道:「我非戲言,更非兒戲!適才,竇爺所論之策,固然尚可,但知己知彼,方可百戰百勝!」

班超聽他話中有話,遂問道:「你有何妙策,不妨說出來聽聽?」

竇憲道:「秦彭也好,楊仁也罷!畢竟十多年未見,且不說他們身居何職,是否能為我所用?即便身居要職,可以為我所用,但又何以知曉他們此刻願為我所用?人心難測,倘若貿然前去,他們一旦翻臉報知邢馥,豈不大事去矣?」

「此言倒是有幾分道理。」竇固道,「莫非你還有什麼妙策不成?」

班超也凝神望着竇憲,暗道:此子思想深邃,慮事周密,將來前途必定不可限量!

竇憲道:「適才,我一進門,就已提出,須當徑直前往司徒府。」

竇固道:「胡鬧。那豈不是自投羅網?莫非你要我等束手待斃?」

竇憲道:「非也!不是讓你們二位一起去,而是我獨自一人前往。司徒府,在你等眼中是龍潭虎穴,在我看來,實在平淡無奇,如一般酒肆無異。」

竇固道:「你一個娃兒,不得大言不慚,更不得弄險。」

班超道:「你有何神機妙策?且不妨試言之,讓我等聽聽。」

當下,竇憲笑着把想妥的主張說了一遍。

竇固聽得目瞪口呆,連連擺手,道:「萬萬不可,此舉實在過於危險。如有個閃失,我如何對得起竇家先祖?」

竇憲道:「即便不行此計,你等密謀反抗邢馥,如果事敗,我等坐在家中,難道就不會遭受株連?如果不密謀反抗,他日邢馥得勢,又豈能放過咱們竇家?事到如今,只有險中求勝,除此之外,你們二人可有更佳良策?」

竇固沉吟不語。

正在此時,門外匆匆忙忙跑進來一名家人,道:

「啟稟侯爺,門外的街上突然湧出許多兵馬,似乎出了什麼大事?」

「走,且隨我到樓上一觀!」竇固道。

班超心中暗贊,不愧是將帥之才,換作常人,必然先衝到門前觀看,而竇固的第一個念頭卻是去高瞻遠矚,由此方能俯視全局,看清楚究竟。

竇府的樓宇在洛陽堪稱第一,不僅接屋連閣,佔地極廣,而且高台層榭,可將全城光景盡收眼底。

但見,城內各街巷之內已到處充斥着手執火炬的軍馬,貌似雜亂無章,方向各異,實則各有去處,錯落有序。

竇固望着從自家門前經過的那一彪人馬,道:「這些軍士刀出鞘,弓上弦,馬蹄疾,顯然號令明確,已然進入臨戰。不知對手是誰?城中誰又有如此勢力值得這般興師動眾?」

班超道:「瞧着他們前去的方向,應當是耿家。莫非耿恭從馬家出來就徑直回府了?倘若如此,他去馬家的結果就正如鄭異所料,一事無成。」

竇固道:「兩家積怨如此之久,若想一日了卻,盡棄前嫌,談何容易?耿恭未免有些一廂情願啊!」

班超道:「全城戒嚴之下,道路阻斷,鄭異、耿恭、衛羽與你我,大家彼此之間已無法再通氣聯繫,眼下只能各自為戰了!」

竇憲忽然一指,道:「瞧,門前來了一隊軍馬,看樣子似有包圍竇府之意。二位爺請火速離府,另投他處!我且迎上前去,主動自首,前往司徒府面見邢馥,揭發你等圖謀。」

耿恭從馬府出來后,倍感失落,尋思此刻鄭異等人各自出去忙事,必定都尚未回府,索性不如先回家中把幾個從兄弟聚集起來,集思廣益,或許能尋出個對策,然後再來找鄭異。

當下主意已定,就徑直奔向耿府。

此時,耿弇弟兄六人,只剩下老兄弟耿霸尚在,餘人皆已離世。而在耿恭這一代中,耿忠年齡最大,其次便是耿恭,接下來耿秉、耿夔,然後是耿襲,最末是耿文金。

耿恭回府後先去見六叔耿霸。

耿霸見他突然回府頓時吃了一驚,連忙問道:「你隨從兄耿忠大軍護渠,如何自己私自先回府來了?」

耿恭隨即把先前的情形講述了一遍,接着又將來意徑直說明。

耿霸更是大驚失色,道:「形勢危急,事不宜遲,速把幾個從弟召來一同合議。」

耿夔、耿襲、耿文金三人聞聽后,不但面無懼色,反而甚為興奮。當初,耿忠率軍離開京師時,以年齡為由,只帶上耿恭與耿秉,讓其他諸弟艷羨不已,只恨自己生不逢時,這些年來,在家苦練弓馬,可惜無有用武之處。

如今,戰事主動上門,正是大展身手之時。

耿霸道:「當下,家中奴僕年輕力壯者,不足百人!所以,就不用想着攻了,能將耿府多守些時日,撐到陛下回京,就已是不錯了。」

耿恭道:「此刻,除了我耿家,還有鄭異、班超、衛羽等人,四處奔走,爭取強援。當下,我等只須守住耿府,吸引住叛軍,便可向京師百姓示意,城內尚有不屈不撓之人,抗拒強暴,或能起到鼓舞士氣、一呼百應之效。」

耿襲道:「二哥所言極是,只要撐到陛下回京之日,此危必解。」

耿夔道:「只可惜府中家人太少,否則這些叛軍,如何能夠我兄弟幾人拾掇的?」

耿恭道:「不必着急,慢慢來,這些叛軍竟敢打上耿家來,本就是自尋死路。文金,你怕不怕?」

「怕!」年齡最小的耿文金道:「我只怕糧食不夠,其他的,什麼都不怕。」

耿霸道:「戰事豈是兒戲?不可大意!耿府如何守,你等兄弟都說說看?」

耿恭道:「我守正門,四弟耿夔守後門,四弟耿襲、五弟耿文金負責兩側院牆,六叔親自坐鎮在閣樓之上,多備弓弩,一來觀戰調度,二可施以冷箭,專射攻入府中之人。」

耿襲道:「好在耿府還不算大,要換作是竇府,那可就難守了。」

耿文金道:「要是有足夠人手,我必能守住。」

耿襲笑道:「這倒是,給你多過對方十倍之人,或能守住。」

耿文金氣得還欲反駁,耿夔正色道:「大敵當前,不要鬥口!正門壓力最大,給二哥帶上三十名家丁,後門,二十名;兩側圍牆,各二十名;餘下之人,隨六叔上閣樓。」

耿霸道:「先把所有家人召集到院內,曉之以理,有不願參戰者,發放盤纏,自行離府,可另投他處,不得勉強。然後,大家各自依計行事。」

這些家人都在府中多年,且經常隨耿氏兄弟習武,自是不懼刀兵,無一人離開。

故此,耿府之內,卻不見絲毫慌亂,到得天黑之時,各處防禦之所,均已佈置完備。

就在用完晚膳之後,有家人來報,外面來了許多漢軍,已將府院團團圍住,耿恭立刻等人各就各位。

正門之前,街道相對寬敞,聚集了不少漢軍。

為首一將,高大威猛,較之其他軍士,高出一頭,異常顯眼,高聲斷喝道:

「耿府內的人聽着,今奉司徒府之命,前來捉拿逆賊耿恭。速將此人交出,我等自會退兵!」

耿恭不認識此人,遂將正門推開一條縫,探出頭去,問道:

「不知那耿恭身犯何罪,以至如此興師動眾?」

那員漢將道:「耿恭勾連濟王謀反。」

耿恭道:「耿恭謀反,你等可有證據?如有確鑿證據,我等立刻將耿恭交出。」

那員將官道:「無憑無據,豈能隨便抓人?證據在司徒府上,去了便知!」

耿恭道:「你是何人,是哪裏的漢軍?我等怎知你們是奉司徒府之命?」

那員漢將道:「我名喚蒙沖,乃是……」說着,突然住口不言,他突然想起自己是淮國的漢軍,如今圍住京師的侯府抓人,說出來豈非自認謀反?連忙喝道:

「休得啰嗦!如果不交出耿恭,我就立刻命令軍士們衝進府中,爾等後悔莫及。」

殊不料,裏面說話之人,忽道:「好,耿某這就隨你司徒府。」

蒙沖大喜,道:「算你識時務,快些出來!」

他話音剛落,卻見耿府大門緩緩推開,裏面走出一人。

蒙沖道:「原來你便是耿恭?」

「正是!」

「且把手中大刀放下。」蒙沖喝道。

「不放!」

「大膽!莫非要抗拒闕廷大軍?」

「你更大膽!無憂憑據,竟敢帶兵強闖侯府,無禮抓人。如想動武,儘管撒馬過來!」耿恭說罷,把大刀一橫,怒目圓睜,威風凜凜。

蒙沖身在軍中,豈能不知耿家的名頭?本就不服,頗有躍躍欲試之心,見他出言相戲,登時大怒。走上前去,掄起大刀就劈了過去,耿恭急架相還,兩個彪形大漢就對殺起來。

耿恭不想傷人,只想將他鎮住,見他的大刀二次劈來,當下使勁全力向外一磕,當即震飛!

蒙沖雙手虎口登時震得流血,魂飛天外,耿恭剛欲追趕,早已張弓悄悄瞄着他的魯猛抬手就射出一箭,耿恭慌忙側身躲閃,蒙沖趁機逃了回去。

耿恭叫道:「沒有證據也行,能贏得耿某手中這口大刀,便可當作證據,耿某便隨你去司徒府!」

蒙沖大怒。立刻下令積弩營松弦雨射。

耿恭見勢不妙,揮舞大刀撥打着箭簇,大步後退回府內,隨即緊緊的關上了府門。

不遠之處,另一扇比耿家要氣派得多的大門又緩緩打開,竇府門前的漢軍士兵們向後退了幾步,正欲勒令來人回去,殊不料裏面出來的卻是一個十幾歲的少年。

「兀那少年,今夜全城戒嚴,任何人不得出門,快些回去!」有漢軍軍士喝道。

「如有十萬火急的要事稟報呢?」竇憲問道。

「你要見誰?」

「司徒邢馥!」

「有何要事稟報?」

「現在不能說,但若耽誤了,只怕邢司徒會怒氣衝天的。」

「那好,你稍等!」這名軍士雖仍將信將疑,但見他是竇府中人,卻也不敢怠慢,迅速奔向身後端坐在馬上的漢將,指手畫腳說了幾句。

那員漢將登時面現凝重之色,催馬走了過來,喝道:

「小孩兒,你想向司徒稟報什麼事?」

「你是何人?報上官職,我看看能不能給你說?」竇憲道。

「我是李譚,步兵營副校尉!」

「那就是說,你能帶我直接見到邢司徒?」

「那當然!但你要告訴準備稟告何事?邢司徒日理萬機,豈能說見就見?」李譚道。

「那你先從馬上下來,我就告訴你,否則距離太遠,如此絕密大事,萬一被他人聽去,可就麻煩了!」竇憲道。

李譚無奈,翻身下馬,走上前來,道:「說吧!」

竇憲道:「附耳過來。」

李譚躬身把耳朵湊了過去,待聽清楚眼前這個少年所言時,登時面色大變,望着他道:「你所說屬實?」

竇憲道:「如此大事,乃是我親耳所聞,怎敢騙你?而且我也隨你一同去見邢司徒,編此謊言,對我又有什麼好處?」

李譚道:「好吧,這就隨我前去司徒府。你可會騎馬?」

「會!」

李譚當即命人給竇憲牽過一匹戰馬,隨着周圍親兵一同打馬而去。

臨近到得司徒府之時,遇上頂頭上司步兵都尉薛布率領一隊漢軍迎面而來。

薛布早年曾在竇府效力,自是識得竇憲,只不過那時他還是個娃兒而已,如今雖然長大許多,但眉宇五官卻還依稀認得出來,當下問道:「竇憲,你來此何事?」

竇憲道:「原來是薛布啊!」當年,他都是直呼其名,此刻重逢,也不例外。仟韆仦哾

李譚道:「這是步兵營薛校尉,休得無禮!」

竇憲道:「姓名不就是用來讓人喊叫的么?有什麼無禮不無禮?」

李譚還要訓斥,薛佈道:「你且先回去值守吧,這個少年就交給我了!」

見李譚走遠后,他望向竇憲:「你究竟有何事要見司徒?」

竇憲簡單低聲嘀咕了幾句,薛布也是面色一變,撥馬帶他進了司徒府。

邢馥正在緊鑼密鼓部署著明日召集闕廷百僚之事,聞得薛布突然去而復返,心中一凜,知道必有要事,連忙傳進,卻見他還帶着一位少年,頗感納悶,當下默不做聲,望着二人。

這兩天,薛布見他以往的隨和之氣越來越少,而取而代之的卻是越來越明顯的戾氣與焦躁,心中不免生出幾分畏怯,不敢迎着他的目光,而是轉身回過頭去,道:

「竇憲,且把你的所見所聞,如實稟告給邢司徒。不得隨意增添,更不得有絲毫遺漏!」

「諾!」竇憲望着邢馥道,「我叫竇憲,是安豐侯竇融的四代孫,顯親侯竇固的侄孫!」

「那你是竇勛之子?」邢馥問道。

「不錯!」

「我與你父乃是至交,可惜啊,他英年早逝。」邢馥嘆道,「此時前來司徒府,有什麼事?」

「我欲舉報顯親侯竇固!」

「舉報你本家祖爺?」

「正是!」

「舉報他何事?」

「密謀要陷害邢司徒!」竇憲道。

「陷害本司徒?」邢馥一愣,犀利的目光掃向了竇憲,直視着他的雙目,半晌方道:「他為何要陷害於我?」

「這個,我就不知道了!」

「那你且說一說,他如何陷害我?」邢馥道。

「今日,府中來了一個客人,說是才從沂國的王城趕來。」

「沂國?」邢馥與薛布俱都心中一凜,對視一眼。

「那位客人都說什麼了?」薛布連忙問道。

「他說什麼沂王在龍口嶺設下奇陣,欲水淹陛下大軍。」竇憲道。

「這位客人叫什麼名字?可是鄭異?」邢馥問道。

「不是,鄭異是誰?」竇憲反問道。

「這客人究竟是誰,回答司徒的提問。」薛佈道。

「這人名叫班超,這些年,家中來訪客人極少,他是其中之一!」竇憲道。

「班超!可是前司徒椽班超的次子?」邢馥問道。

「正是!」

「他們都說什麼了?」薛布問道。

「說有一位蘇儀先生,似乎與邢司徒交情莫逆。」竇憲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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