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家

王衛國逃一般的離開了醫院，那地方輕易還是別去，光待着就影響心情。

出院已是下午，王衛國漫無目的地走着。悶熱，潮濕，濕掉的襯衫緊緊地貼在身上，就連迎面吹來的風都是熱的，走到樹蔭下都感覺不到一絲涼意，光是走在街上，就讓人無比的煩躁。熱浪不間斷的襲來，王衛國的腿也不間斷地向前邁著。

為什麼要在街上走着，他也不知道。打的回家不過是起步價的價錢，可是他不想打車，也不想回家，他不想和人說話，也不想在回到家裏了。

那曾經是個溫暖的家，可惜現在不是了，一進門他就能感覺到透到骨頭，直奔脊椎的涼意。

汗水從他的臉頰流下，順着脖子沿着胸口，流到了肚皮上。

真熱啊，還是回家吧。

「上哪去了衛國，瞅你那一身汗。」

王衛國剛進單元門就聽見身後有人在叫他，王衛國認得那個聲音，是樓上的王姐。她是他妻子曾經的同事，只不過因為身體原因退休了，現在在家裏替兒子女兒帶帶小孫子。在王衛國的印象里，她是個和妻子一樣十分溫柔的人，每天臉上都帶着和善的笑。

「沒啥事，出門遛了遛。」

「沒事，就是在家裏悶得慌。」

她是現在為數不多願意主動搭理王衛國的人，也是為數不多王衛國願意搭理的人。

「哪有大熱天出門遛彎的，你也不怕中暑。衛國，你……還好吧？」

王衛國從臉上擠出個笑容：「沒事，那麼多事都過來了。」

王靜擔憂地看着王衛國，他們樓上樓下住了二十幾年，她親眼看着眼前這個男人遭遇了什麼。她知道他們兩口子有多堅強，但是越堅強的人崩潰后越嚴重。現在沒人跟他互相支撐了，她害怕這個男人崩潰後走向極端。

可是她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他，失去愛人，失去家人，這種日子……還有過下去的必要麼。

一瓶冰啤酒，一盤酒鬼花生，王衛國便解決了自己的晚飯。屋子裏，垃圾雜亂的堆著，各式各樣的垃圾散發着不同的異味，混合成了屋子裏名為「悲傷」的獨特難聞氣息。床單上還留着當時妻子咳出的血，乾結成黑褐色的硬痂均勻地散落在床頭。屋裏的冰箱大開着門，空無一物的冰箱被王衛國當成空調用着，洗手間的水池上掛着一道道乾涸的泥痕，馬桶也散發着令人難以忍受的氣息，蟑螂和不知名的黑色小蟲，在屋內各處肆無忌憚地爬著，休息著。

這兒已經不能稱之家了，這只是個能遮風擋雨地磚頭房子。

王衛國一頭倒在了床上，他不是個酒量很好的人，每次出去應酬，儘管極力推脫，他還是會吐得找不到東西南北。還記得那時候她的愛人黃慧芳，總是一邊抱怨着他，又一邊溫柔地將他的頭放在她的腿上，給他輕輕地按摩著頭。

酒是個好東西，比一邊又一遍的自我安慰更能麻痹神經。他彷彿又感覺到，他昏沉的頭枕在妻子的腿上，妻子依舊溫柔地，一遍又一遍地嘮叨著。

「又喝這麼多酒，下次在喝這麼多就別回來了。」

王衛國閉着眼抬起頭，撒嬌般地回到：「那我不回來了你就不想我么？」

突然，他感覺什麼東西滴落在他的臉上，睜開眼，眼前的妻子口中不斷地流着黑褐色的體液，一滴一滴滴落在他的臉上。王衛國猛然起身，屋裏不知何時周圍佔滿了或熟悉，或時間久遠已經有些陌生的人。

他們都在笑着，哈哈笑着，就連他的妻子也從床上站了起來。一起哈哈笑着。

「笑什麼？」

「你們在笑什麼！」

「說話！」

「我活的很可笑嗎！」

他又一次睜開眼，眼前只有一堵白得瘮人的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