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握不住的手

2022年8月6日中午12時，王衛國將一束白花放在妻子胸前，她已經有一些微微發臭了。

「我跟你說，他就跟小說裏邊那天煞孤星似的，你瞅瞅，剛五十，身邊一個人都沒有了。」

殯儀館里，兩個坐在一起的中年婦女緊貼著，你一嘴我一嘴，小聲地咀嚼別人家的家長里短。

「呦，可不嘛，你說他們家那兒子，殺人犯！哎呦喂，平常咱可沒看出來是這種人。」

那女人說話的同時擠眉弄眼，手舞足蹈，竭力表現著自己得意的內情。

「真是，平常看着多好的人呢，能下那狠手！」

另一個女人一邊表現著自己的震驚，一邊繼續交換著可作為談資的信息。

「可不嘛，知人知面不知心啊。要我說，就是他家家教有問題！要不他兒子女兒能都出事？你看王疤拉長得那樣，跟個土匪似的，他能教出好人來？」

「就是可惜黃老師這個人啊，怎麼嫁給他了。」

「要不說他是孤星呢，黃老師多好的人啊，我兒子哪回從學校回來都誇他們黃老師。真是可惜啊。」

她們其中一個拽了拽另一個的衣袖，談話戛然而止。她們談話的正主王疤拉，也就是王衛國，從禮堂前方走了過來。

王衛國站在禮堂門口，與前來弔唁的人們們一一握手表示感謝。與他握手的人們大多尷尬的笑了笑便離開了，只有少數說了幾句安慰的話，以及極少數回以一個擁抱。

遠去的人們還在討論這場葬禮，但是王衛國已經聽不到了，他也不想再聽了，他聽夠了。

他一個人去了火葬場，火葬場的工作人員問他是燒160的還是800的，需要骨灰盒么。前者的回答是160，不需要，後者的臉色立馬變的沒有剛才那麼友好了。

經過半小時的等待，他的愛人變成了盒裏青灰的碎塊和渣子。

墓地已經買好了，就在他兒子和女兒的旁邊。

他在墓前坐了好久，想和他們說些什麼，最終他只是在墓前坐到了晚上，直到夜班保安被嚇了一跳，將他趕回了家。

半夜，王衛國用一把長銹的鑰匙回到了冷清已久的家。

這個家曾經熱鬧過，他，他的妻子。他們用了二十多年的時間，培養了自己的一雙兒女，看着他們長大成人結婚。

也看着這個家從兩個人，到四個人，到六個人，又回到兩個人，最後只剩他一個人。

他突然有點不明白，他這輩子到底為了什麼呢。他坐在床上環視四周，周圍的牆卻好像在向他慢慢靠近，他在床上大口喘氣。

王衛國遊盪在街上，他麻木失神的穿梭在他認識的，曾經走過的地方。不明不白的日子就這樣過了一星期，直到他拎着兩人份的早餐回到家裏。

推開家門的一瞬間他愣住了，緊接着眼淚開始毫無徵兆的肆意噴灑，飯掉落在身旁灑了一地。王衛國在這一刻感覺到前所未有的疲憊，他終於支撐不住跪倒在地上。他緊緊抱着自己，嚎啕大哭，往昔的舊人舊事，一個一個，一樁一件，無比清晰卻又不分前後地湧現在他眼前。

王衛國自信地彈出手裏的玻璃球，在夥伴們崇拜的目光中，轉身迎來了母親的一嘴巴。母親在死前依舊用看廢物的眼神看着王衛國，王衛國終於尋找到了自己的愛情。王衛國的兒子成績不是那麼好，但好在樓下超市的菜還在促銷，白菜以一塊七的價格買走了王衛國的一段青春，好在還不算太貴。

王衛國病倒了，一顆雞蛋大的瘤子長到了他的腦袋裏。

他用力掙扎了一輩子，可是他的手卻什麼也沒有抓住，既然這樣，王衛國決定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