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楔子

「咚咚咚」外面的鐘又響了。

因為大雨而變得濕澀的鐘聲向著金陵城的每個角落播撒。這是金陵文廟的鎮國鍾。每個午夜鐘聲敲響,宣告這一天的結束,從梁國建立起它已漫漫響了百年。

少年蜷縮在金陵城的舊茅屋裏,被鐘聲吵的不能安睡。從前他聽着這鐘聲渡過了許許多多的日夜,那聲鍾是響起在他安寧的夢境裏,告訴他一切平安,他也只會在卧榻上舒舒服服地翻個身,繼續酣睡。而此時的他只能抱着茅草瑟瑟發抖。可憐的少年在進茅屋之前就已經濕透了,但把衣服脫下來擰乾,拿茅草擦擦身子倒無大礙,只是漫漫長夜,何以慰聊?少年無助地望着茅屋的房頂,茅屋雖破,但還算堅固,雨暫且吹不進來。他只能默默祈禱著有人能夠救他,還有他的國家。

一切都來得太突然了。一天前,燕國的軍隊才兵臨金陵城下,他的父親,梁國的君主已經在金陵準備好了要與燕軍一決死戰,但誰都沒想到突如其來的洪水把整個金陵城給淹了。父王被殺,都城被破,他一個小小年紀的王子又能逃到哪裏去呢?雖然知道自己的結局,大概率是被敵人抓住去請功,然後被斬首用來警示仍在抵抗的軍民,可他真的不想死,不想就這樣死去,不想死的像條狗。

密集的馬蹄聲從外面的街上傳來。少年的腎上腺素飆升,心噗噗直跳,殊死一搏的時候到了。他凝神一聽,那些馬蹄聲沉重而急促,顯然是配備了有板甲的騎兵。那是燕軍的北山騎,人數在二十人上下。呵呵,少年露出了慘淡的笑容。他絕不是二十名騎兵的對手。原先的殺心和血氣都消散了下去,一種深而平靜的絕望慢慢籠罩了他。

這世上,並非每個人都能活下去。

「喂,你確定這小子在這裏面嗎?」

「錯不了啦,我看到有人往這個方向跑了。」

少年躺在草堆上一動不動,坦然赴死。

「什麼人?」門外卻傳來了士兵的廝殺聲,隨後變成了慘叫,一分鐘後門外又歸於寂靜。「吁」少年鬆了口氣。「嘭」門卻被踹開了。少年小心翼翼地探出半個頭來,卻發現門口站着的是個身材偏瘦,看似病怏怏的青年男子。他有點不敢相信,這個病秧子是怎麼打敗十幾個騎兵的。

「你可以出來了。」男人冷冷地說。

少年從陰影中走了出來。清冷的月光灑在男人身上,月光將他斜斜的身影拉長,少年發現這個瘦弱的男人有一種不可抗拒的威嚴。他一個人站在門口,宛如一尊戰神,就算是千軍萬馬都不能從他身上踏過。

他不由得朝男人走過去。男人此時也看清了男孩的臉。是他么!?男人瞳孔一亮,彷彿映着一道刀光似的。雖然男人看上去上仍是波瀾不驚,可他心裏早已捲起一陣猛烈的風暴。

「哈哈哈哈哈」男人不由得扶門大笑。他曾經嘲笑過命運,誓要把命運踩在腳下,而此時命運用另一種方式在無情地嘲弄着他。這彷彿是命運帶給他的一個懲罰,一個遲了一千年的懲罰。

少年被嚇到了。男人換了種溫和的語氣,向男孩伸出手來:「你不用害怕,我會保護你的。沒有人…可以傷害到你,只要有我在。」男人看少年的目光滿是歉意與溫柔。這一次,我不會再失去你了。

少年握住了男人伸出的手。握住手的瞬間,熱流傳遍了少年全身,無數記憶向他襲來,冰川,火山,霜巨人,盤旋在天空的巨龍,釘在十字架上被大火灼燒的少年…他突然哭了。就像是一個做了很久的噩夢,而這一刻,夢終於醒了。

「我們去哪?」少年問。

「去你想去的地方。」

「那…我想回家。」

「那我們就回家。」

二人手牽着手往街道上走去。

雨恰好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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穹頂之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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