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姬（6）
「無，無礙，老毛病了。」林錦易按著震得發痛的胸口，好半天才緩和過來。「我這是從娘胎裡帶出來的毛病，讓諸位見笑了。」他擦掉嘴角的血跡，整個人虛弱了不少。
真的只是陳年舊疾嗎？童書沒做聲，她低下頭，餘光瞥見林錦易放在桌邊的銅鏡。銅鏡的鏡面被擦得鋥亮，屋頂的橫樑被完整地照在鏡中。
嗯？這鏡子......一種違和感莫名其妙地涌了出來，她不動聲色地朝銅鏡挪了挪，但鏡子里還是沒有她的影子。
「鏡姬，出來吧。」童書眼疾手快，一把奪走放在桌面上的銅鏡，「這不是你的幻境，這是你的記憶，對吧？」
她後退一步，輕易躲開林錦易的襲擊。「你不出來的話……」童書左右環視了一圈，忽然一把拎起銅鏡，尖銳的銅抵在林錦易的脖頸處，「我就殺了他。」
空氣陷入安靜，左右都無人應聲，童書看了看四周，「那個，我說我要殺了他。」她有些尷尬，卡在林錦易脖子上的手又用力了些。
「那個，童書妹妹？」夏若白戳了戳她的後背，遲疑開口，「你是在……威脅林錦易吧？」
「啊，是呀。」童書茫然轉頭，「難道這個世界不興綁架嗎？」
「倒也不是……」夏若白似是有些為難，她張張嘴，磕磕絆絆道，「主要是你的語氣，好像有點不太對勁？」
「別提了，你那語氣好像是在朗讀書上的內容。」李長復抽了抽嘴角，「童書，你不會不知道怎麼威脅人吧？」
……這的確觸及到了童書的知識盲區，她詭異地沉默了幾秒鐘，嘴角扯出個微妙的弧度，「嘿嘿。」
「你……唉，起來，我來！」李長復似是有些無語，他大步上前，一把撥開童書。
「喂，你要是再不出來，呵。」不得不說，李長復簡直就是大反派的典型。他舉著劍，笑聲陰冷，「這男人的命，可是保不住了。」
大約是這次的威脅確實讓鏡姬感受到了危機，屋內的鏡子輕顫了幾下，「啪」的一聲盡數裂開。
「抹殺我記憶中的人對於你們來說沒有任何好處。」周遭的場景扭曲了幾下，半晌就盡數崩塌。一個身著白色衣裙的女子憑空出現，她長發及地，面色蒼白的像一張紙。
「若是沒有好處，你又為何這般急著現身？」童書第一次見到靈體，好奇心戰勝了恐懼。她仔仔細細地打量著鏡姬，像極了劉姥姥初入大觀園。
「你！」靈體的情緒本就不穩定，眼下被童書一激，周身的怨氣瞬間暴漲。
「咻！」幾張符咒恰到好處的砸在鏡姬的臉上，「妖孽，休得無禮！」夏若白手提長劍，直直攔在童書身前。
「……」怨氣還沒爆出，就被符咒直接憋了回去。「你們這群除妖人，真是從來不講道理。」她似是也不願掙扎，只是象徵意義上的抖動了兩下，就偃旗息鼓。
「你不想逃，為什麼？」童書歪著頭，面上滿是不解，「難道，你不怕沒命嗎？」
「落到你們手中，我本就逃不過了不是嗎？」鏡姬苦笑一聲，「把你們拉入我的記憶，已經是我的極限了。」她搖了搖頭，聲音極輕，「可惜，你們卻連看完整段記憶的耐心都沒有。」
「不需要看完。」童書從袖口摸出那張命運之輪，「林簡，就是林錦易的轉世吧？」她歪著頭，「不過倒是奇怪，能夠再次轉生在自己家的幾率微乎其微，鏡姬，你是不是干預了因果？」
「喲，這裡面竟然還有個明白人？」鏡姬垂著頭，嘴裡發出聲冷笑，「要不是為了這件事，就憑你們，怎麼可能抓得到我？」
「那你抓那些青年男人又是為何？」長劍出鞘，夏若白直指鏡姬的咽喉，神色冷漠，「他們現在人在哪？」
「為了幫林簡修復元神。」鏡姬顯然曉得自己已插翅難逃，她低著頭，有問必答。
「你……」夏若白一時語塞，她本以為這妖是為了自己的修為才肆意綁架殺人，沒想到竟還是為了幫林簡。
「你，為何要這麼做？」她收回劍，娟秀的眉毛緊鎖，「他是你的什麼人？」
「他呀，他是這個世界上對我最好的人。」鏡姬輕笑一聲，她側著頭，亂糟糟的長發滑落，「所以，我只能這樣報答他。」
「可是，林錦易對你的感情，只是工匠對造物的感情吧？」童書偏著頭，面上滿是困惑，「作為一個被製造出來的產物，你又為何會對工匠產生情感呢？」
「我並不在意他對我是何種情感，但這感情確實真真實實存在的。」鏡姬悠悠地嘆了口氣，「畢竟，是他讓我這縷孤魂有了安心之地。」
「這樣嗎？」童書垂下眼，神情變幻，「但他的感情，應該算不上純粹吧？」
「純粹與否，又有何意義？」鏡姬抬起頭，她彎起嘴角，笑得張狂，「只要這個人是他。」
「不好！攔住她！」夏若白一聲驚呼，她的飛速上前，卻還是遲了一步。幾道凜冽的光閃過，鏡姬被光裹在中央，而後靈體四散分裂，慢慢變成了點點光亮。
「她自刎了。」周遭的幻像慢慢散去，耳邊傳來道悠遠綿長的嘆息。
一面碎裂的銅鏡躺在網裡，鏡子沒了方才的光，鏡面暗淡，彷彿生了銹一般。
「對她來說，這便是最好的結局了吧。」夏若白蹲下身，撿起地上那柄了無生機的銅鏡，「只可惜，沒從她嘴裡問出那些青年人都被藏在了哪裡。」
「不必問，我知道在哪裡了。」沉默了許久的童書終於抬起頭，她望著眼前被林記的大門，緩緩開口，「就在夢中的那座小屋下面。」
「我們走吧。」童書抬手，推開林記的大門，「左轉。」
穿過鬱鬱蔥蔥的樹林，一座已經荒廢了的木製小屋慢慢顯露。
「是方才那座木屋！」夏若白眼睛一亮，「想來那些青年人，一定是藏在這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