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像是在行禮

離開高橋涼介，穿過走動的人群，來到她的身旁，兩邊的位置都是空的。

雨宮天正站在原地，看向早川望。

距離一米的時候，二人都看清了對方。

少女穿著淺粉色的長裙，前額的劉海上別了一個蝴蝶發卡，優雅的裝扮和呆萌的配飾撞在一起莫名的和諧。

禮堂里走動的人影像是背景，年輕的男士女生正在組隊，有人抱著小號站到了台上，小提琴組也在到來，拿著豎笛的人在試音色，然後幫忙扶了一下身後的大提琴，穿著黑色禮服的成年男性整理領結，手上拿著指揮棒躍躍欲試眉頭跳動。

三十餘人的交響樂團不動聲色的來到台上。

暗淡的燈光照在禮堂里，兩扇通往外面的門地上是黃昏的影子，舒緩的音樂響起，他們正在演奏《卡農》。

現在的禮堂就像是電影放映廳，燈光打在演講台的演奏樂團上，周圍是昏暗的世界。

「早川君很酷。」雨宮天看著早川望說，背景像是白噪音。

早川望遲疑了下，輕聲說道：「謝謝，部長也很漂亮。」

二人的互誇習以為常，像是問好，因為每天都會在部室上演，只不過這次場合不同。

「那個……部長，找我有什麼事嗎？」早川望姑且問道。

「不是約定好了嗎？」雨宮天想了想說，「在部室里的那天，你說的。」

「舞伴？」

「舞伴。」

早川望沉默了一下：「我的舞跳的並不怎麼好，可能會拖累你。」

「沒關係的，反正我也不喜歡跳舞。」雨宮天慢慢坐下，「只要牽手就好。」

早川望愣了一下：「牽……手？」

「嗯。」雨宮天說，「家裡人會來，我已經不會在和四條同學一起了……每年他們都會笑我。」

「那個，我不是很懂。」早川望有點不解，「牽手和舞伴有什麼區別嗎？」

「牽手是牽手，舞伴是舞伴。」雨宮天解釋，想了想又補充，「你只要等下出去的時候和我一起就好，這樣就叫做牽手。」

早川望看著雨宮天的側臉，在暗淡的燈光下她的眼睛在閃動，她並沒有看著自己，而是看著台上的樂隊，似乎為這一次的不被笑話做出十足的勇氣決定。

「……」

「我知道了。」早川望慢慢坐下，坐在她的身旁，「牽手。」

「謝謝。」雨宮天回頭，露出淺淺的笑，「早川君，我會記住你幫助了我，你是個好人。」

早川望的心先是被不動聲色的治癒，然後又不動聲色的暴擊了一下。

「好的……部長。」

「這是我第一次和男生牽手。」雨宮天伸出纖細的手指，「要先試一下嗎？」

早川望愣了一下：「牽手還要試一下的嗎？」

「我是第一次和男生牽手，不太懂。」雨宮天的聲音都是孩子般的童真。

「……」

這微妙的感覺讓早川望有點無從吐槽，不過他想了想，沒有拒絕。

少女白皙的皮膚像是無暇的玉，嬌小玲瓏的手掌讓人想要握緊，早川望伸出比她大一圈的手，在這方面早川望還是比較男人。

手指觸碰到了一起，然後是手掌，二人正面對面——但早川望感覺到了不對，這個牽手的姿勢有點不對。

「等等……部長，你下一步要做什麼？」早川望暫停動作，但沒有抽手。

「牽手。」雨宮天想了想說道，「具體的話就是手指穿過你的手指間隙，然後扣下去……這是四條同學教我的，她都是這樣和我牽手。」

喂喂喂百合花在盛開……早川望在心中吐槽，感覺氣氛有點微妙。

「那個，這樣的牽手方式一般只有很要好的人才會這樣，我們只要——」早川望的手指滑下，輕輕握住她的手心，「這樣牽著就好。」

「這樣嗎？我知道了……」雨宮天又增加了新的知識，默默記下手心觸碰的感覺。

「嗯。」

早川望點頭，面無表情但心中在快速跳動。

女孩子的手很柔軟，他慢慢鬆開。

卡農演奏到了尾聲，二人坐在位置上的距離很近。

但隨著指揮的重新揮動，再次響起的是在《泰坦尼克號》中客串過的樂曲，就那幕在船頭上男主人公抱著張開雙臂的女主傾聽風聲。

myheartwillgoon，我心永恆，愛無止境。

「話說，他們是在做什麼？」

早川望小聲問道，大部分尋找翅膀的男士女士都已經入座好了，他的旁邊是不認識的人。

「大家都說他們是在吹過場音樂。」雨宮天稍微靠近早川望，「等到他們吹完，就輪到我們走T台了。大家都是這樣說。」

「那大概還有多久？」

「也許這一首？」雨宮天想了想說，「我也不太清楚，不過人全部到了，他們就不會吹了。」

「嗯……好。」早川望停頓后輕聲，「你們說的走T台到底是什麼？」

「就是……大家牽著手走出禮堂，走過兩百米這樣，然後到校內的會館就沒事了，那裡還可以吃東西。」雨宮天說到最後一句的語氣是開心，「我一般都是坐在樓上看大家跳舞。」

「嗯……」早川望貧窮的思維讓他想不到究竟是什麼場面，只能點頭。

接著幾分鐘過後，這一曲也演奏完畢。

不過這次，原本暗淡的禮堂重新充滿燈光，出口的兩邊門被敞開到貼著牆邊，坐在後排的年輕的男士女士突然起身，時間到了。

他們牽手站起，緩緩走下。

一共八條過道，每一條過道上都是從最後一排走下的年輕的男士與女士。

站在台上的指揮開始舞動臂膀。

SalutD''amour。

像是無聲中排練好的演出，年輕的男士女士踩著紅色的地毯去往未知，他們保持著相同的距離動作從容，在輕快的樂曲中走出。

期間有那麼幾對同性別的但並不扎眼，這很正常，二次元都可以有。

他們像是畫中的貴族，早川望感受到了優雅。

西裝的男孩牽著長裙的女孩，這裡足足有五百多對的組合，整齊劃一的體操都足夠震撼人心，但這裡不僅整齊還很美麗。

很快，後排的男女逐漸離開，壓力到了早川望這裡，他有點手足無措……站起來？牽手？然後學著前面那個人走下去？希望踩到他的後腳跟把皮鞋踩掉不要埋怨自己……

「早川同學。」雨宮天的聲音輕輕傳來，「手。」

早川望回神，慢慢伸手：「嗯。」

雨宮天的手指先是觸碰到了早川望的手心，接著早川望慢慢握住，用手指蓋住她的手指。

二人一同起身，離他們最近的過道只有兩個座位，而座位上原本的人已經離開，走在前面。

站在過道上，鋪著紅毯的下樓梯像是邁向婚禮的殿堂，但早川望的注意力集中在前面那人的動作上。

『挺直背部，左手放在後背，靠近臀部？等等好像是靠近腰子……右手是和手肘持平的高度么，好，我應該會了。』

早川望慢慢抬起右手，像是皇帝牽著他的皇後走入宮殿，這裡的每一個人都是這樣。

走到右側的出口門，早川望看見拉著大提琴的男人對自己露出笑容，見鬼，為什麼他要笑？還特么笑的像是邪道之王。

禮堂的外面是鋪著紅地毯的長路，兩旁的建築上有初中部的學生們在看，高大的青樹下是一對一對的男士女士。

樹葉在響，黃昏的餘光照在校舍的樓頂。

「我有點不理解。」早川望不動聲色地說，保持優雅，「為什麼不幹脆人每個人自由到會館，還要像這樣……遊行一般？」

雨宮天看著前面的人：「因為會上電視的。校方的官網每年更新一次宣傳片，到時候我們可以找到自己。」

早川望有點微妙：「還能上電視？……等等，我好像明白了一點。」

雨宮天想了想，又補充道：「初中部和小學部都是在西校區，而且他們也不會「走T台」，只有高中部會正式使用禮堂。等下就到T台的熱點路段了。大家都這樣稱呼。」

雨宮天小聲說完，握住的手稍稍用力，似乎有點緊張。

然後，早川望就明白雨宮天為什麼緊張了。

天空上的幾架無人機把如花簇般的隊伍完整拍下，走出禮堂和初中部的校舍範圍，路過第二操場，那裡有很多家長。

不，準確來說是如同攝影棚一般的設備。

家長在找自己的孩子，在一群優雅的年輕的男士女士中尋找，早川望還看見十幾個穿著黑衣的男人站在靠近學生們的部分，他們帶著墨鏡散發著威嚴，站的筆直。

領頭的是個留著寸頭，身高近兩米的中年男性，他陰沉的臉就像是要吃人一般。

莫名的，早川望感覺自己被握住的手又用力了點。

「話說這種活動多嗎？」早川望問道。

「……不多。」雨宮天收回目光說，「除了校慶，就只有三年級時候的畢業典禮。」

這時，二人剛剛好走過那位寸頭男性的面前。

「小姐——」

男人的胸膛鼓起，在喉嚨發出三個音節后，又莫名其妙的卡死，像是電池被突然拆下，瞪大了眼睛。

早川望下意識的看向她。

接著，他的手上傳來強烈的痛感。

等等……為什麼？為什麼要那麼用力的捏我？——早川望詫異地回過頭，看向雨宮天。

他的手在哭泣。

因為雨宮天正用力握緊早川望，甚至用力到讓早川望感覺很痛，柔軟的小手在這一刻變成了螃蟹的鉗子。

早川望：？？？

但為了保持優雅，早川望臉上痛苦卻沒有出聲，只是在微微顫抖。

……

「龍哥……剛剛那個是？」

穿著黑色禮裝的男人目送早川望離去，他是那散發著威嚴的十幾個人之一。

「……我感覺我有點眼花了。」旁邊的一個男人摸摸眼睛，「好像看見了男人。」

「不不不，那個應該是穿著男裝的四條小姐吧。」又有人說，依舊目送著早川望的背景。

「對，對，應該是四條小姐。」大家開始附和。

但都無一例外，他們都目送著早川望的背景。

然後這時，穿著白色長裙的四條詩音緩緩走過他們的面前，回眸的一眼像是在肯定。

「對的，那是男裝的四條——」穿著長裙的四條詩音如此表達，微笑。

她離去了，輕輕的離去，像是一隻白色的蝴蝶，四條詩音的美麗讓眾人回過神來。

「那不是男裝的四條小姐。」

「是的，我剛剛看見了女裝的四條小姐。」

「說錯了吧，四條小姐本來就應該女裝。」

「……」

「可那個穿著西裝的男士又應該是誰？」

「——四條小姐。」

「但四條小姐剛剛過去了，女裝。」

「……」

眾人的目光看向早川望，那是快要看不清的背影。

然後，眼淚流了下來。

「小姐長大了呢……」

「嗚嗚嗚，十六年……十六年！小姐五歲的時候坐在鞦韆上的模樣我還記得，沒想到一不留神長這麼大了！嗚嗚嗚嗚……」

「龍哥，想哭就哭出來十六年吧……」有小弟拍拍站的筆直的中年男性，抽泣，「我們都懂的……」

但被稱作龍哥的中年男性沉默不語。

墨鏡下，晶瑩的液體滑落臉頰。

只有他知道，為什麼今年，小姐長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