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遇刺

「還愣著幹嘛，去燒些水來，要煮開沸騰了的開水，將其中一個浴桶裝滿，另外一個，打上半桶涼水，要乾淨剔透，不能有一點臟污。記住，不能借用他人之手，本侯不喜歡其他人碰本侯的東西。」

兩人之間的迤邐被瞬間打破，顧十娘徹底回了神，她看着外面淅淅瀝瀝欲斷不斷的雨，咬了咬唇。

這時候不用靈力出去來回打水燒水，不淋個渾身濕透才是奇事。

她最恨渾身黏膩。

再說了，一整個浴桶的熱水，他是要燙鴨子脫毛嗎？

程思同皺了皺眉，有些不悅，睜眼掃了顧十娘，「怎麼還不去？」

「去，這就去。」

鎮北侯脫去了白金鎧甲，又變成了帝都里那個錦衣玉食挑剔難伺候的富貴少爺。

顧十娘想了想快能得手的「鹽引」，咬了咬牙，忍了。

顧十娘打好熱水的時候，軍營里的飯菜也剛剛好，程思同大帳飯桌上擺滿了整整一桌子菜，天上飛的烤乳鴿、水裏游的河蝦還有樹林里跑動的鹿肉，配一鍋野山參燉山雞湯，一鍋白米飯，冒着騰騰熱氣。

顧十娘為了籌備軍餉顧不上吃飯，早上也就啃了一個乾癟的饅頭，如今聞到香味，簡直就是一種難言的折磨，分明是她進獻的米糧，卻要她忍飢挨餓。

說不準晚上還得去睡馬棚，同馬兒共眠。

只是，她這樣的小人物無法逃不過為五斗米折腰也就罷了，聽說程思同一出身就直接衝進尋常修鍊者竭盡一生都無法達到的營級三等，這些年戰功累累，看不清靈級深淺，難道也要和她們一樣按時飲食？

程思同有句話說得沒錯，他好似真的不喜別人伺候，那食膳兵將食物端上桌之後便低頭告辭了，剛好同顧十娘錯身而過。

身上殘留的飯香都還未散去。

顧十娘有些惆悵，她看着浴桶中冒着熱氣的水，這水她燒了一個時辰，這會兒遇上了晚膳時辰，這一大桌菜吃完，水還不涼了？

到時候難不成還要她徒手再燒一次水？

她的手被水桶的木把手勒得充血通紅，頭髮上濕漉漉的，是雨水同汗水的混合，整個人看起來十分狼狽。

顧十娘有些難受地扯了扯胸口緊貼的衣裳，心中想着，若是程思同不洗，她便下水暢快洗一通，也省得浪費了這好水？

「愣著做什麼？過來陪本侯一起用膳。」

如若不是這帳中只有自己一人，顧十娘不會認為他是在同自己說話。

見她怔愣，程思同竟然起身主動朝她走來，伸手握住她的手腕，將她拉至飯桌前，寬大的雙手往她肩上輕輕一按，顧十娘被按坐下來。

「不！侯爺，尊卑有別！」

「本侯都不介意，你介意什麼？」

掌心的溫熱透過輕刨的衣裳傳到肌膚上，程思同是一個身強力壯的男子，身上的陽氣自然是旺得很。

顧十娘受寵若驚，她行商數年，自然遇到過因她是一介女流有意輕薄的，也有不少對她心生好感主動追求的男子，卻從沒有遇到過一個像程思同這樣的。

似近又遠，似貼心又絕情，就好像他的所有溫柔體貼是對女子的本能，是他多年上位者生活同教養的習慣所致。

這樣的人，實在是招惹不得。

顧十娘笑了一下，這世上又能有幾個鎮北侯呢？

「這道，還有這道，這幾盤菜爺都賞你了，在爺出來之前，把這些全都吃完，吃不完，可是有重罰哦～」

他嘴角噙笑，壓低着身子，貼著顧十娘耳邊說話，在她還未來得及反應，便又起身撤開，一股涼風從他身邊灌入，將顧十娘半邊僵硬的身子喚醒。

腳步聲轉入屏風後面，十娘微微蹙眉，有些懊惱。

她掃了一眼方才程思同指的菜色，皆是水裏游的，小侯爺不吃魚，難道是怕腥？原是將他不喜的賞給自己。

還要她吃完？毛病。

她已然餓得前胸貼後背，屏風後傳來曖昧的水聲，她無暇顧及，自己盛了一大碗白米飯，配着「賞賜」的菜，大口大口吃起來。

兩碗飯下肚，她的腸胃終於是得到了慰藉。

「吃飽了？」

程思同拿帕子絞著頭髮，他手勁極大，頭髮上的水好像一下子便全都過渡到帕子上了，他又嫌麻煩，隨手將濕帕子扔在屏風上，長發放下垂著，朝顧十娘走過來。

他掃了一眼飯桌，神色略有些驚訝。

「都吃完了？」

赤裸的眼神上下掃視着顧十娘纖細的身材，彷彿在控訴一個妙齡女子不該有如此好的胃口。

顧十娘顯然是看懂了他眼裏的含義，心中氣極，臉上笑意不變，起身讓到一旁。

這帥帳就算再大也有一定的規制，程思同東西擺得太滿，導致飯桌旁過道只能容納一人過去，顧十娘站起身，后大腿緊貼著桌子，程思同那體型要過去，免不了相互觸碰。

顧十娘想要走出來，卻沒想到程思同也在此時走近，兩個人面對面，臉貼臉，擠在一起，彼此之間呼吸相繞。

顧十娘眼裏閃過一抹錯愕，抬眼卻見眼前人眼中滿是戲謔，程思同擒住她的雙手，身子向前一壓，道：「十娘，你這是主動投懷送抱么？正好這戰打了一整年，爺許久未見女子.......」

「嘔！」

一股血腥味瀰漫在兩人之間，程思同臉色鐵青，低頭看着自己褻衣上的一大灘黑血。

「我，我……」

顧十娘腹中絞痛，她死死抓住程思同的衣裳試圖解釋，一張口又是滿嘴噴出來的血沫。

「菜里有毒......」

一片刀光閃來，程思同一掌打在顧十娘身上，矮身滾向一旁，抽出掛在榻邊的長劍，同突然出現在帳中的黑衣人纏打起來。

顧十娘眼睜睜地看着自己撲向黑衣人的利刃，問候了程思同的祖宗十八代，她一咬牙，伸出腿卡住旁邊的琉璃展台，借力微微側身。

長發被刺客的刀刃割斷，倒是救了自己一條命，她翻身滾到柜子後頭，從懷裏拿出藥丸，和著鮮血咽下，腹中的痛楚才慢慢緩解。

她恨得咬牙，程思同這人……

帳外傳來此起彼伏的呻吟聲，顯然是今晚的伙食有異，將士們大多都中了毒。

程思同被人擺了一道，心情極差，出手更加凌厲，幾個刺客不是他的對手，很快就被傷了要害。

為首的黑衣人節節後退，看着程思同，神色中閃過一抹驚恐，道：「你沒中毒？你莫非已經是半神之身？」

他當然沒中毒，他顧著沐浴更衣去了，中毒的是我！

顧十娘調息的同時心裏在不斷吐槽，只可惜那邊打得火熱，顧不上她。

程思同一腳踹倒黑衣人，腳踩在他的胸前，靈力下壓，猶如泰山壓頂，口氣冰冷：「幕後主使？」

黑衣人胸腔中的鮮血被生生壓迫而出，道：「果……果然是戰神，可惜我們猜錯了你的武力，不然你今日必死無疑！」

「轟隆！」

一聲巨響，是重物踩在地上傳來的地裂之聲，帳外火光閃爍，已然發起靈力廝殺起來，敵人皆是矇著臉，那黑衣人眼看同伴過來，竟然忍不住笑出聲來，程思同手一抬，一刀劃開了他的脖頸，黑衣人眼球暴突，臉上笑意未消便斃了命。

顧十娘恢復了一些力氣，眼看着局勢不對，爬起來想趁亂逃走，剛一轉身便被堵住了去路。

「侯爺，這時候就不要開玩笑了，您不走，小女子也要逃命的。」

程思同看着她，他披散著頭髮，俊美的臉龐在火光中明暗交錯，宛如撒旦，他嘴角勾起一抹不懷好意好意的笑，手一抬，劈向顧十娘的后脖頸。

顧十娘心中一驚，身體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覺后脖子一痛、眼前一黑，唯一可惜的是，暈過去之前，她沒來得及問候程思同的祖宗十八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