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兩聲槍響，凶蟲尾巴炸開。

林頂碎石滑落，樹木搖晃，樹根處土壤鬆動，紅色的流體噴涌而出。樹皮乾裂，流體散成血霧，瀰漫林頂。重傷的蟲子草里打轉，基德推緊彈夾補槍再射。

「松，鬆開扳機」

「讓它們走，林頂一準就是老巢。」

尹霍倒在草里，支着眼皮，瞧見林頂紅霧繚繞，回憶起塔斯蘭提過的卡林娜，如果「紅羊」只有這種程度，縱然遭到敵人伏擊，也不可能從她的手上逃走，憑藉紫藤鞭上的幾隻尖葉就可以將「紅羊」削成爛泥。

射爛凶蟲尾巴，基德撅高下巴，趾高氣昂地親吻槍支。

「快起來，夥計」

「沒到休息的時候，跟着蟲子去找老巢。」

基德兩手叉腰站在那裏，望着疲倦的尹霍。

尹霍昏昏沉沉，想着塔斯蘭執意留在海天北島，如果護她周全，就要斬草除根，於是迷迷糊糊「哦」了一聲，睡著了。基德拍了拍尹霍下巴，此時的尹霍除了一隻睡袋什麼都不需要。

基德坐在睡袋旁，回味着射殺凶蟲的事，在他看來巨大的蟲子就是紅羊，「紅羊」是從領隊的「卡琳娜」的手裏逃走的。也就是說基德認為自己擁有高於卡琳娜的戰鬥實力。

射殺「紅羊」的是手槍彈藥，基德不踏實也不服氣，乾脆在以後的日子裏搞把獵槍，扛着大斧，提着粗管獵槍，肩膀再掛上幾圈銀光閃閃的鐵鏈。想着想像，基德隆起胸肌，硬硬實實的，像兩塊堅固的石頭，為自己打氣，突然覺得胸膛再添幾處傷疤，率領狩界隊時會更加勇猛。

最困難的事情就是認識自己，自命不凡的基德卻輕易地做到啦。挑了挑粗濃的眉毛，為了驗證自己的戰力，基德想快點去搗蟲穴，然後收工回家，抱起塔斯蘭送上一串勝利的香吻。

帳中挨到天亮，尹霍還在睡覺………

「要不要上廁所………」

基德噓了幾聲，見尹霍沒有反應，繼續找來話茬。

「「美莎」相貌美嗎，姓什麼呀…」

「「喚—月—斬」學了多久，你認的師姐，她要不要認你……，」

「笨蛋………」

「家人會不會喜歡車站的女孩……………」

基德嘟噥著，試圖將尹霍叫醒。

「美莎」的話題，東拼西湊的問了一遍又一遍，細語輕聲地。遲緩的語速似乎是端著本書，在念童話故事。

尹霍不但沒被喚醒，反而夢到「霸下」，夢到母親—「霍香璇」，夢到「美莎」姐跨過車站欄桿遞來故鄉的水餃，熱騰騰的。尹霍嘴角掛上笑容，口水沾濕唇影，夢中香甜地咀嚼著………

淡漠的尹霍，睡夢中，時而擁抱幸福，時而陷入悲傷，時而提起手臂比劃「喚—月—斬」，時而夢回七年前———站在車站對「美莎姐」認錯………簡直就是「風情萬種」。

「要多久才能教壞他呢………？」

基德磨著后槽牙，似笑非笑地觀察尹霍神態，幫他擦掉口水后，噁心地抹在他的褲子上。

評估出尹霍泡妞的潛質，基德無事可做，斧頭抻到腳下，轉着斧柄……心裏顛量「紅羊」的事。無聊地彈著斧頰，「咚」的一聲，斧背砸上地面，基德撇下尹霍去找蟲穴，沒準還能撈上幾條傷疤。

前方生出幾株奇怪的植物，遠處看去，菱形的方塊佈滿黑綠色的植被和蛇皮一樣嚇人，基德左顧右盼，瞭望走過的草皮，想着身後的營帳，猶豫要不要帶上尹霍………，

怪異的植物眉睫之內，兩片角形的葉子組成草頭，葉片末端由中央的中脈連接，瓣片向兩邊開合，「v」字形的結構，像是三角形蛇頭撐開的血盆大口。葉緣凸出梳齒般的尖刺掛着碎肉。

基德撥開植被，一探究竟，裏面埋着巨蟲殘骸，踢開骨頭，拿走腹石。藤蔓草頭一擺，將基德縛在地上。藤隙間，只見瓣片撐開「大嘴」，葉肉探出毒牙般的牙蕊，鈎進肉里……

植物名為「晦熱草」，是捕獲的「紅羊」逃跑后，卡琳娜心有不甘，率領「狩界隊」離開海天北島前佈下的陷阱。即便任務失敗，也要用「晦熱草」設下「剔骨陣」將「紅羊」的骨頭剔干。

埋下「晦熱草」捕殺高溫生物首當其衝，「晦」字是說這種草只在「醒城」日曆中每月的最後一天破土生長。「熱」字是指「晦熱草」可以感知生物的體溫，當牙蕊鈎進身體，顏色變深，才會攻擊。

和卡琳娜同是人類的基德自然不是「晦熱草」的襲擊目標。基德死不了的原因還有一個，就是他從未放棄過自己的理想，即使被牙蕊嚇暈，尚且夢到銀光閃閃的鐵鏈加身和腰間威猛的獵槍…………

林頂衝下一隻人形怪獸，白眼，紅眉，肩上壓着的能量生物，黑黑紅紅，像風像煙，形態縹緲。上牙扎進額骨下牙扎進枕骨，將怪獸的頭顱裹在鄂間，像是一隻紅色的頭盔。生物盤在人形後背，尾巴穿過腹腔，發出炙熱的能量。

基德險象環生，醒來后，身體縛在葉藤里。

「晦熱草」忽然抬起草頭甩向一側。草頭不停地側甩，草身緊隨其後跟着移動，纏住「紅羊」爬滿全身，牙蕊變成紫紅色，瓣片合攏，株株草頭凶咬起來，啃得「紅羊」皮開肉綻。

「紅羊」探出腕骨，兩處骨節冒出黑紅色的煙線燒斷「晦熱草」。「晦熱草」盤在地上，三五交叉，搖搖曳曳將「紅羊」圈在中央，草身擰在一起，一時間不攻不退。

「紅羊」肉身重生，頭頂多出幾縷火焰色的羊毛，蛇形的眼睛陰邪兇狠，瞪得基德瑟瑟發抖。尹霍趕來，距離「紅羊」幾十米，留出充裕的時間，聚出厲害的「喚—月—斬」，一刀將它餵飽。

眨眼之間，「紅羊」只距尹霍數米，尹霍大吃一驚，慌亂之間，半隻玄月和紅羊擦肩而過。「紅羊」翻手攥住刀刃，手腕再次騰起煙線，尹霍只覺手掌灼燒，鬆開刀柄取出最後一隻刀子。

「紅羊」摸了下頭，翻開掌心，指縫甩出紅彤彤的鐵水，將「晦熱草」燃成一片火海」。

刀子沒被「喚—月—斬」融掉，卻被「紅羊」的手掌融掉，尹霍傻了眼，至少燒到一千五百度的高溫，金屬才會融化。面對「紅羊」的手掌，如同對陣強大的死神！

煙線繞上手臂，灼得皮肉「滋滋」冒煙，聽進耳朵，如同末日審判的號角。高溫的火焰直接灼燒尹霍的皮膚，身體細胞受到極大的摧殘，疼痛讓神經系統無法防禦。

高傲的心已經折服，倔強的靈魂已經下跪，「魚死網破」還是「斷臂求生」，尹霍做出抉擇——「休克之前，抄起大斧，吼出「該死」斬向自己的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