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奢望
我曾做過許多夢，夢見有人愛我，但是她愛很多人。也曾夢見有人緊緊拉着我的手，抱住我說：「別怕，我陪你。」
溫暖的，深刻的，彷彿像在另一個世界向我揮揮手，像是寄人籬下的小孩，被媽媽哄著，安慰著。
一旦夢醒，孑然一空。
我卻還是我。
房間一點點亮起來，我拖着疲倦的身體走出房門，清洗掉全家人的衣服，除了我的，所有人的衣物都浸泡在一個桶里。可跟它們是沒有道理可言的。
洗完衣物，我提起燒水壺，燒了一壺滿滿的開水，為媽媽泡咖啡，為爸爸泡茶。
水漸漸沸騰，許多白色的底子使水變得十分渾濁，因為爸爸，每次燒水都會從水龍頭接過一壺熱水，再燒開。
泡好了，我拿起掃帚將整個客廳打掃一遍。
無奈爸爸和弟弟剛從山上回來，將我剛掃好的地弄的滿是污泥，爸爸想將昨日的舊茶葉丟垃圾桶，可沒丟進，蒼蠅圍着垃圾桶不停的轉。
「地也不掃，起來就在那玩，你眼睛不會看嗎？你腦子是做什麼吃的的啊？」平日裏媽的罵聲一遍遍在我耳邊響起。
不行，我不想被罵，我要去再掃一遍，我不能被罵，絕對不能.....
「吃早餐了嗎？」爸爸推開弟弟的房門問。
「沒有。」
往日裏，他定會叫我做早餐。
「那你就去三伯伯那去吃啊！」
他沒叫我，許是剛剛見我再掃一遍地愧疚了嗎？
「去啊！」爸爸走近拉低了聲音，每當所有人拉低聲音，我便知道，她們又在議論我了。
爸爸是，小伯母是，鄰居親戚也是。
可我寧願她們像媽媽一樣指着我罵，至少，我可以知道，至少，我能為自己回嘴。
低沉的聲音持續了一會，弟弟像是發起了起床氣：「那我不就是沒吃早餐嗎，你就一直在那說。」
「沒吃早餐你就去吃啊！」爸爸也不甘示弱，大吼一聲。
「家裏哪有早餐？」
家裏哪有早餐？是啊，我沒有做，哪來的早餐呢？？
我打開煤氣，開始煮麵。
弟弟時不時過來瞧一眼，我想起初中時，爸媽不在家，因為弟弟沒吃早餐，三伯伯似是在和弟弟說，又似在內涵我說：「沒辦法哈，這是你的命。」
命。
我下好了兩碗面后，弟弟跑來廚房，端走一碗：「爸爸，來端面！」
每到吃飯時，弟弟叫爸爸，爸爸叫弟弟，除了我，沒人叫媽媽，就算有人叫，那定是他們對我今天做的菜不夠滿意。
我繼續下面，下好了媽媽那一碗面，媽媽剛好回來。清理好廚房，我準備回房間。
我看見他們三人坐在一個桌上，爸爸夾出自己碗裏的一點面塞進弟弟碗裏，表示所謂的愛，教育著13歲的弟弟盡量在20歲買車帶他旅遊。
我笑出了聲。
興許昨晚沒睡好，我躺在房間，慢慢進入了夢鄉.....
我，夢到了我的爸爸，我自己的爸爸，只是他太高了，以至於我看不見他長什麼模樣，只見他身穿黑色襯衫，和西裝褲，我能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親切感，他抱起我，帶我上房頂瞧月亮，可是，他卻不曾跟我說過一句話。
「哥哥呢？」我問爸爸。
他沒有應我。
「爸爸！」好像，長這麼大，這一句爸爸，才是我發自肺腑，真真切切的。
他還是沒有應我，是我做錯什麼了嗎？
我垂下眼睛，以為下一秒爸爸就來安慰我。
可等我再次抬頭，眼前一幕讓我整個心臟像被巨石鎮壓，不管我怎麼掙扎，我都那麼的無力。
爸爸，抱着弟弟，哄著，笑着，從口袋裏掏出一顆糖塞放在弟弟的手裏。
他們的背影漸行漸遠，最後消失在黑漆漆的樹林里。
「如果哥哥在，他一定很疼我。」我又把愛寄托在哥哥身上。
爸爸、媽媽、哥哥、我。
我們一定會很幸福。
如果沒有出生緬甸，如果爸爸沒有吸毒，如果媽媽沒有嫁到這，如果爸爸沒有帶走哥哥，如果，我只是個擁有親生爸爸媽媽還有哥哥的普通小孩......
一切一定都會變得不一樣吧。
可那終究，是連夢裏都不能屬於我的奢望。
就算時光可以倒流，我似乎也什麼都改變不了。
睜開眼，媽媽還在罵我，爸爸在用自己所謂的「教育」教育着我，隔壁小伯母上下打量我，然後轉身跟鄰居們議論我。
我的爸爸，他也有了自己新的家庭，早已將我拋之腦後。
而媽媽，她愛我，但她愛很多人。
哥哥，我的哥哥，即使早已天各一方，你一定還念着我的對嗎？
我多想，有人愛我，只愛我。
隔壁一如既往傳來吵架的聲音，喃喃與雨琦在發生爭執。
「我都叫你不要和她玩不要和她玩了，你耳朵聾了嗎？我這銀行卡才辦多久，就被你和那個妤妤弄壞了.....」雨琦尖銳的嗓音從我房間窗外傳來。
又有什麼新鍋讓我背呢？無所謂了，快十一點了，該煮飯了。
我煮好了飯想去廁所，卻感覺頭昏眼花，以為是沒睡醒，就轉頭想回房間，忽然身體失重倒在了地上暈了去。
好冷......地上好冷。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被冰冷的地板凍醒，沒有人發現我，我應該慶幸還是惋惜呢。。
我告訴了媽媽暈倒的事，她什麼也沒說，過兒一會她開始責備我，說如果我不整天待在房間里，就不會暈倒！
果不其然，第二天，所有人都知曉了此事。
他們說，我死了。
「死了？唉」
「死了也好啊，他爸爸也可憐，攤上這麼個女兒。」
「當初就不該養，這樣的人，還送她去上學做什麼。」
「......」
爸爸，如果別人這麼說我，你會生氣嗎？會傷心嗎？
哥哥，你還會像小時候，我被其他小孩欺負，你站在我面前說「誰欺負的我妹妹？」嗎？
會，又能怎樣呢？
十六年，從兩歲到了這個地獄原來已經十六年了。現在回想，遺憾的，從來都不是這個「家」。
是我所期盼的，藏在夢裏的，無窮無盡的。
是我用盡一切去逃離，卻都沒有人肯拉我一把。
既然改變不了一切，那便結束一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