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世殤 梵凈山（一）扣山天翡
楔子：
「世上怎麼會有如此命運悲慘的人，世世凄苦……」九重天明心殿內，年輕的天族太子君羽望着觀塵鏡中一個衣衫襤褸的少女即將凍死在荒野，心中唏噓又心疼。
他已經觀察了她足足九世，這個最最最倒霉的魂靈，不知道造下了什麼逆天大惡事，生生死於非命，世世不得善終，直看得見慣了滄海桑田幾經變換的太子殿下都唏噓不已。
在他眼睜睜看着她行將凍死的那一刻，太子殿下動了惻隱之心，他的神魂不由飛到她身邊，隨手拈過一片枯草，做成一張柔軟的萱草席子，將女孩裹了起來。
他以指為劍，源源向女孩神台輸送靈力，想助她起死回生。可惜，他來的太晚了，已經無力回天，女孩終究在他懷中咽下最後一口氣。失去光亮的眼睛卻怔怔盯着眼前突然降臨的人不肯閉上。
大概，她生生世世都沒有得到過別人的關心和溫暖，這一世，終於得到眷顧，哪怕，是在生命的最後，都讓她無比眷戀。
君羽輕輕為她合上雙目，一行清淚落下。其中一滴，正好落入女孩眉心，頓時，那滴淚化為一縷霧氣，滲入女孩眉間。
他尋了一處向陽的山坡，親自埋葬了她。
君羽元神回返之後，天師知曉了此事，又驚又急。本來，讓殿下觀塵世百態，是讓他看清凡塵疾苦以堅定道心，誰知道竟惹他動了凡心。
天師急的自裁的心都有了，「殿下怎可如此衝動，您這一去便牽動凡心，沾染因果。若是惹來麻煩，臣如何向天帝陛下交待！」
太子爭辯，「天師，君羽身為天神，若心中只有冷漠，和那塵世的一塊石頭一粒黃沙有何區別？天師放寬心，君羽一片悲憫之心，即便招惹因果也應該是善因善果。」
天師搖搖頭，「世事難料，難說，難說啊……」
說來也奇怪，自打上次埋葬了那姑娘，君羽又翻看了幾次觀塵鏡，竟再也尋不到她的輪迴蹤跡。
君羽因尋她不著有些失望更多感到欣慰，以為她歷劫圓滿，自此解脫。
之後，金烏東升西落，人世興衰交替，一晃便經百年……
兩世殤梵凈山（一）扣山天翡
頭頂的太陽可真大啊，這哪裏是太陽，簡直就是一座熊熊燃燒的業火之山，我藏身的樹叢里翻滾著熱浪，彷彿下一秒便會真的燒起來，連帶我，和這整座的梵凈山都焚燒個乾淨。
「主人，他們好像要啟程了……」小青蛇抬起頭，看着遠處那群仙君說。
「快點走吧，他們再不走，我就得曬死了。」我舌頭乾的發澀，說話都不利索了。
……
我，叫林尋，家住梵凈山。我是一個精靈，但靈力低微，從未照見過自己神台真身，也不記得化形前的原形，故此，我竟糊塗的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麼精靈。更為過分的是，我似乎患了失憶症，對來梵凈山之前的事毫無印象，我所有的記憶都自我定居此處開始。
我們這個梵凈山是一座仙山，因為這山上有一座靈石礦，產的是六界都為之瘋狂的珍貴靈石——扣天翡。這種靈石通體鵝黃色，是那種春天剛剛生出的嫩樹葉的顏色。之所以叫扣天翡，據說，九天上的神仙都喜歡這東西，每年端午都有仙君下凡，開採了靈石運上天去。
每到這一天，仙君便作法，將整個梵凈山加固重重禁制，施法採集靈石。
他們不知道用了什麼仙門法器，靈山打開，靈石運出之時，整個梵凈山都會被熱浪包圍，好像那頭頂的太陽都被拉近了似的。
我們這些山間的居民也不敢亂活動，據我的寵物小青蛇說，誰要是走動，便會打擾仙君們工作，那些人脾氣特別大，稍一動怒便會引來九天雷劫，直接把不長眼的給轟上天。
所以，每到這一天，梵凈山的大小精靈都老實的找個隱蔽的地方趴好，以防被曬死或者被雷劈。
如此，看來，守着天下至寶也絕非是什麼好事。
我想，有機會我還是搬家的好。
可是，我從沒有去過梵凈山以外的地方，心中很是茫然，能去哪裏呢？
就在我感覺快被晒成氣飄上天的時候，天突然不熱了，太陽也不那麼大了，呼吸也順暢了。
「主人，他們走了。」小青說着，在地上打了滾，變成一個小男孩的樣子，「你等我。」他閃進草叢，穿過荊棘，頃刻，用芭蕉葉裹着一汪泉水回來。
其實，不用他說，我也知道那些仙君走了，因為，他們一走，這梵凈山頃刻便正常了。
端午的梵凈山應該是微涼舒適的。
清涼的泉水滋潤了我的五臟六腑，我聽到肚子裏發出咕嚕咕嚕的響聲，就像被曬的干透的土地得到雨露的滋潤重新煥發生機，被炙烤的像條幹魚的我，重新活了過來。
我坐着休息了會兒，身體恢復了正常，對小青蛇說，「等著。」
該我報答他了。
我起身，朝方才仙君們升天的地方走去。很快，便撿到了五顆黃豆粒大的扣天翡碎料。別看這小小的渣渣，可是這山上精靈們，乃至人間修行者打破腦袋要爭搶的東西。
不過，說來也奇怪，每年端午仙君們走後，都會有大批的精靈和修行者來梵凈山尋寶，可這些人不知道怎麼回事，明明寶貝就在眼前，他們就是看不見，能得到碎渣的都極少。
我想，萬事都講究個機緣，可能，是他們與那天家寶貝沒有緣分吧。
我將找到的扣天翡小心收好，給小青蛇留了一顆。
不是我小氣，只肯給他一顆，因為他那小身板，一次真的只能吃一顆。記得第一次喂他，他貪嘴多吃了一顆，結果，腹脹如鼓，痛的在地上打滾，後來，又發瘋般見東西就砸，把我那辛苦蓋的小竹樓差點拆了。
由此，我記住了，東西再好，也不能多吃。
小青吞了那扣天翡，眼見着又長高了一截，眉目似乎也清秀了許多，膚如玉琢、發似烏墨、雙目含星，怎麼看都像個明媚的少年了。
當初，我無意闖入仙君採集寶貝處，被曬暈在此，要不是小青含來泉水救我，此刻，墳頭草可能都老高了。
我這人從來都懂得知恩圖報，便助他尋那被遺落的扣天翡增長修行。
我怕來晚了被人搶去，每年，都冒着被曬死的風險守着，爭取仙君們升天後第一時間衝過去撿。
小青有了那扣天翡助修行，進步真是飛快，一年化形，兩年開智，三年，呃，長成眉目如畫的英俊少年了。
「主人，你看，我這衣服都小了。」他看着新長的身形無不滿意，只是，原來那身衣服卻短了半截，上面露著肚臍，下面吊著褲腳。
其實，我說過多少次了，不要叫我主人，可他就是不聽，他說我助他化形，就是再造之恩，非得叫主人。
好吧，其實，做人家主人好麻煩的，就像你生了個孩子，你不但負責生，你還得負責養育。我對小青也這樣，既然是他主人，就得管他吃喝和穿衣。
我突然後悔道，「其實，你做一條蛇挺好的，長大了脫皮，自然就長出新蛇皮了。你說，你做人多麻煩，還得重新做衣裳……」
做人難啊！
抱怨歸抱怨，小青已經這樣了，回不去了。任命幹活去吧，精靈成了人形，也得勞動養活自己不是。
我雖然很多事還沒弄明白，比如，我只知道我叫林尋，但我出生在哪裏，怎麼到的這梵凈山一無所知。好在我卻天生認得草藥，我還很聰明，對很多東西過目不忘，我聽覺靈敏，只要我願意，我能聽到這梵凈山另一邊泥土中兩條蚯蚓私語，我也特別有力氣，跟我一樣高的石頭也能舉起來。還有，我還天生會魔法，能憑空變出一把雪白的羽扇來，輕輕一搖，便有微風徐徐，蚊蟲都避的遠遠的。另外，我還有一把尺長的彎刀，通身炫黑，只有刀刃是雪白的。這刀除了砍柴特別鋒利切菜特別順手外，還有一個好處，就是不管我把它丟在哪裏，只要我說句，「我的刀呢？」
你猜怎麼着，它立刻現身在我手裏。
有如此善解人意的好刀，特別趁手特別能幹，我都想助它化形了，只是，它沒長嘴，我也不會別的仙法，不知道怎麼喂它吃靈石。
算了，化形也未必是好事，小青不就在這擺着了呢，還是讓它乖乖做一把掛在腰間的彎刀吧。
半日功夫，我和小青采了一筐的草藥，我倆打算去找霜兒，讓她帶着我們去趟人間的集市，將草藥賣了再給小青添身合適的衣裳。
霜兒住在梵凈山腳下，是個小狐仙。不過，它只有一對尾巴，據說，這樣種族的狐狸，再怎麼修行都成不了正果。不是它不夠努力，是天資決定了它的品階。
好在，霜兒也不是多上進的狐狸，成不了大仙就安心做個精靈也好。她特別愛臭美，見到美女就想變成人家那樣子，見到帥哥就想去親親。故此，每次見她，她都頂着不同的美人臉，身邊的男人也如那山上四季的花，常開常新。真是歲歲人相似，年年人不同。
「霜兒，在嗎？」她的家在山腳竹林中，翠竹掩映，杜鵑環繞，實在清幽。
沒人應門，我待再問，便覺得耳邊傳來痴痴的笑聲。
這死妮子，竟然玩隱身戲弄我們。
小青朝着我身邊一抓，果然，在他手中出現一個少女人形，先是身體，然後五官頭臉。
待看清那人，小青嚇得突然撒了手，臉頓時通紅。原來，他隨手那麼一抓，正碰到了少女飽滿的胸脯。
我仔細一看也給驚了，竟然出現了一個一模一樣的我！「你……你是……」
那個我一揮香帕，「嘻嘻，傻尋兒，是我啊。」
我聽了這聲音心便安定下來，不是別人，正是霜兒，「你怎麼變成我的模樣了？」
霜兒圍着我轉了一圈，打量著，「自然，是你現在越來越好看了唄。」
說着，一抬眼又看到了臉仍有些微紅的小青，目光完全被小青吸引過去。她圍着他倒轉三圈正轉三圈，摸摸頭碰碰臉，「嘖嘖嘖，竟然有這麼好看的蛇，真是蛇大十八變啊，我當初怎麼就沒看出來小蛇還是個美人坯子呢，真是可惜……」
小青的臉比方才更紅了，但怎麼躲也躲不掉霜兒那作亂的手。
我實在看不下去了，攔住她不安分的手，「你喜歡可以借你養段時間，但是，你別頂着我的臉捉弄他好吧？」
「主人，你說什麼呢，我才不跟她呢。」小青找個機會躲我身後來了。
霜兒見此，沖我擺擺手道，「放心，我雖然喜歡美少年，但『兔子不吃窩邊草』，咱家自己的寶兒我有數。」
說完，真的正經起來，問我們何事。
我跟她說明來意，她開心道，「來的正好，我那胭脂水粉也用完了，正想去集市呢，一道吧。」
我們三人，雖然，並不是人，其實，我也不太了解人，只是覺得人不會變化，我們與他們不同，但我們都喜歡人的外貌體態，就姑且這樣自稱吧。我們三人便結伴去了離梵凈山不遠的琴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