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新生

第1章 新生

深冬飛雪,寒風凜冽,雲初雪一襲嫁衣躺在地上,視線有些模糊,她努力的睜開雙眼,無非是想死個明白。

她出身雲家,雲家是世家大族,她爹是當朝掌管兵部的六卿之一。

雲家的小姐本該是名門貴女。可她不是,她只是個意外,是她爹雲尚德酒後與府上樂女貪歡所生。

今日是她出嫁大喜之日,本以為她的人生會有一個新的開始,沒想到卻是終點!

「賤人,就憑你也想嫁給九郎,做夢,去死吧!」

看著落在臉上的鞋底,雲初雪動彈不得,只能任人踐踏。

「已經毒發,就算梅時九現在趕來也沒用了,走吧,這裡畢竟是梅府,被發現可就麻煩了。」說話的男子,便是剛才闖進來灌她毒酒的人。

「誰會管她的死活,她是個什麼東西,要不是雲初琴那個賤人將她送到九郎床上,九郎能娶她?原本今日嫁給九郎的應該是我雲初棋……雲初琴自己嫁不得九郎便壞我好事!」

雲初棋對著奄奄一息的雲初雪一腳一腳的揣著。

「她馬上就死了,你若還想嫁給梅時九此時就別多生事端,走!」

男子的聲音明顯重了幾分。

雲初棋這才作罷,男子臨走時不忘整理一番,造成服毒自盡的假象。

縱然再不甘,雲初雪此時也無能為力,無能為力這四個字是她這十七年人生的全部概括,她以為她這平平無奇的一生就這麼窩囊的結束了。

雙眼合上的時候她心裡想著,若有來世,她絕不讓自己再活得像塵埃一樣卑微,她一定會讓害她的人都付出代價。

或許是老天爺聽到了她的心聲,終是憐憫了她一回。

讓她……活了過來。

當她再次睜開眼的時她回到了十歲那年。

熟悉的木板床,熟悉的破棉被,熟悉的一切,這些她曾經想要擺脫的一切,此刻讓她無比眷戀。

「咳~」

強撐著身子起身,被屋裡的煙子熏得喘不過氣來。

其實她醒來了好一會,不敢相信這是真的,就像做了一場很長很長的夢,夢裡的她過完了凄慘又窩囊的一生。

「這天怎麼這麼冷,咱也是倒霉,被派來伺候這麼個主,其他姑娘院子里都是銀炭,咱這連黑炭都沒有,就給了那麼點灶炭…熏得滿屋子都是煙子。」

「行了,別說了,六小姐也是個可憐的,還不知道能不能挺過這場病,都跟雲姑姑說幾次了,也不見讓郎中來看看,怕是熬不過去,有一陣沒動靜了,咱們進去看看吧。」

「小姐?她算哪門子小姐,得,你可憐她你進去看,我可不進去,別過了病氣,也不知拖著這口氣做什麼,這般活著,倒不如死了乾脆!」

尖酸刻薄的話讓拖著病軀挪到門口的雲初雪笑了笑。

她記得這個娟兒是在別的院里犯了事被罰到這來伺候的,這裡缺吃少穿,別說油水,出去還要受其他下人的白眼,盼著她死倒也正常。

「娟兒,六小姐怎麼說也是府里的小姐,她若是真抗不過去,咱們也不可能再去伺候別的主子,到時候是要發賣出府的,別說了,進去看看吧。」

這個還算清醒的叫桃兒,屋裡那點灶炭也是她去要來的。

桃兒說完也不管娟兒了,挑起破舊的棉帘子準備看看去。

棉門帘剛一撩開,桃兒就嚇的一聲驚叫後退了一步。

再看,只見雲初雪扶著門半倚半靠的盯著她。

白的沒有一絲血色的臉,瘦得凹進去的雙頰,一雙原本就有些大的眸子更顯大了幾分,此刻看上去甚是嚇人。

「六小…小姐!」

桃兒吞了下口水小心翼翼的喚了聲。

棉門帘撩起了一道縫,冷風灌進去讓雲初雪不由打了個寒顫。

「進來…把屋裡的炭熄了,把窗…打開一會。」

雲初雪此時只有一個年頭,活著!

拼盡全力的活著!

她記得,這場風寒雖然她命大活下來了,卻落下一身病根。

「…是!」

桃兒明顯愣了一下,反應過來聽話進去照辦。

其實這主子除了不受待見讓她們跟著不討好,其他也挺好的,像這樣使喚她們的時候幾乎沒有,凡事都自己來。

「六小姐還病著呢,這風透進去你可受不了,你趕緊進去躺著吧。」

娟兒淡淡掃了一眼雲初雪不冷不熱道了句,桃兒的話還是起了點作用,這兒再不好,總好過發賣出府,誰知道會被賣到哪裡去。

嘴上說小姐還病著,人卻站著一動不動不伺候。

桃兒將灶炭弄滅了,又開了一扇窗,知道雲初雪可能是被嗆著了。

「六小姐,我扶您去床上躺著吧。」

桃兒忙活完見雲初雪還靠在門邊,想了下上前扶著。

十歲的年紀,因為從小營養不良所以個子不高,家上瘦弱病態,瞧著一陣風就能吹跑了似的。

「你去…打點水來,幫我…梳頭凈面換…身乾爽的衣裳。」

她記得,她染上風寒的時候正是年節,剛才她恍惚中聽到竹炮聲,只有在節慶日子裡才會有竹炮聲。

「六小姐…您要…?」

都病成這樣了,她要幹嘛?

往常,這些事六小姐也懶得喊她們,都是自己來,現在或是因為病了吧。

有一點娟兒說得倒是沒錯,這府里上上下下,真沒人拿六小姐當主子看,府上不過是顧著臉面,才撥了她和娟兒在這伺候,說是讓她們伺候六小姐,其實根本沒人管她們。

雲府小姐加起來一共有十幾個,別的小姐再不濟還有個娘護著,不像六小姐,生母出身低微不說,生下她就走了,在這麼複雜的世家大族裡,能活到現在已經是命大了。

「桃兒?」

雲初雪抬眼瞟了過去,若非此刻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她早就自己動手了。

她現在這般,一半是病的,一半是…餓的!

「六小姐…這會怕是沒熱水了,咱這沒有小灶台也燒不了。」

桃兒有些為難的說著,倒不是她不願意去。

「沒事,你…去幫我打點井水來。」

井水冬暖夏涼,即便這寒冬臘月用著也不會太冷。

桃兒遲疑了下還是點頭去了,或許是看著雲初雪可憐。

「沒有小姐命,使喚人倒是挺像樣的,切!」

娟兒腰身一抬,當著面嘲諷了兩句扭身就走了,她才不要在這挨凍。

雲初雪不予理會,完全無視,再不會像從前一樣,因為無關緊要的人自卑傷心。

「六小姐,水來了,奴婢試了下,還好,不是很涼。」

桃兒辦事還算利索,沒一會就打了一桶水來,用盆裝了些替雲初雪擦臉。

屋裡連一面銅鏡都沒有,雲初雪也不想看,自己現在是什麼鬼樣子她心裡清楚。

「六小姐…您是要去…前頭嗎?其實前頭已經讓人…遞了話,說六小姐病著,就不用去行禮了。」

年節這天,按著規矩,府上的晚輩是要去跟家中長輩磕頭行禮祝安的。

十年,她也就五歲之前去過一兩回,那還是溪姨娘在的時候。

說起來,她能活著,不得不說到溪姨娘,當初她娘生下她就死了,溪姨娘不得寵又無兒無女,一時動了惻隱之心就養了她,溪姨娘雖不得寵,卻是老夫人的人,她這才有機會被稱一聲小姐,五歲那年,溪姨娘也死了,她就徹底被遺忘了。

可能因為她在老夫人面前露過面,府上也都知道有這麼個六小姐,所以大夫人也懶得為她這個可有可的無費心思,就讓她稀里糊塗活到了現在。

「長輩憐我有病在身,我卻不能不知禮數,今日年節,禮應給長輩們行禮去。」

今兒年節,她這幅樣子過去,眾目睽睽之下,當家夫人為了賢德名聲也會請郎中替她瞧瞧。

再不濟,還能混口吃食。

死過一次的人還在乎什麼臉面?沒什麼比好好活著更實在。

而且,她要借這個機會見一個人,這個人,或許能改變她的現狀。

「六小姐…梳好了!」

桃兒本來還想勸一句,想想還是作罷,默默替雲初雪換了衣裳梳好頭髮,這府里若有長輩憐六小姐,六小姐何至於此。

「走吧,你跟我一起去!」

「是!」桃兒有些忐忑的扶著雲初雪走出屋子。

一路到前院大堂外,雲初雪手腳都凍僵了。

「你們是哪個屋的,有什麼事?」

大堂外伺候的下人看著她們以為是哪一屋的小丫頭,連忙把人叫住。

「這位是六小姐,來…行禮的!」桃兒忙上前解釋。

僕人看向雲初雪,「六小姐?」顯然沒有任何印象,眼裡有幾分懷疑。

聽著大堂里傳出來的歡聲笑語,雲初雪沒有理會發愣的僕人。

「桃兒,扶我進去!」

桃兒有些緊張,愣了一下才小心翼翼扶著,算了,都到這了!

邁過門檻,初雪低頭審視了一下,水藍色的襖裙雖然有些退色,好在看著還算乾淨,抬頭摸了摸有些乾枯的頭髮,簡單的角髻,也還得體。

「六小姐到!」

大堂外反應過來的僕人來不及阻止,只能扯著嗓子通報一聲。

六小姐?

原本熱鬧一片笑語嫣然的大堂突然安靜了,紛紛看向門口。

顯然大家對這個六小姐都有些陌生。

雲初雪儘力挺直脊樑,讓自己看上去可憐卻不那麼狼狽。

頂著一眾詫異的目光步履蹣跚上前在大堂中央跪下。

每一個動作看上去對她來說都那般艱難。

「初雪來遲,請諸位長輩恕罪,初雪給祖母請安,給爹和大夫人請安,給長輩們請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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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初似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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