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和星星
銀月融進城市成了最不耀眼的光，看不見盡頭的明暗交界清晰的映襯周邊顏色。
斑駁舊牆沾著枯草碎屑，隨意光線落下便照的明明白白。
深處探去。
老舊氣息更散不開，隱約透出也是刺鼻鐵腥味，寂靜里只看見髒水的倒映。
老街上幾扇破舊金屬門邊透出一道微弱光澤。
少年抬起滲血衣袖，黑色手環對接在平滑感應板上。
隨即聽見清脆機械聲。
「身份匹配，聯盟歡迎您的到來。」
鐵門頃刻摩擦起石子沙塵，揚起薄霧，紛亂光線就照在眼前，緩慢開啟的兩側印出四個銀白大字。
白淵聯盟。
嚴清水鬆了口氣，渾身撕裂的傷口安定下來。
感受失重帶來輕微眩暈感，離新鮮空氣一段深度的集中供給地即將到達。
淡藍色燈光逐漸熄滅，消毒水氣味散去，將長刀放置在指定位置后內門才完全敞開。
場景與上方破敗爛尾樓不同，這裡商品櫃整齊擺布，滿目物品像是新上一批。
直入眼帘的便是藥品區。
「提示，檢測到478號顧客身體多處失血，機能下降，呼吸頻率紊亂，請至人工受理處解決問題。」
悅耳聲音突然回蕩在空曠前廳里，聽慣了一天野獸嘶吼的嚴清水卻略微詫異。
輕遮下不斷淌血的腰腹，淡淡看向一旁。
少女雙眼瑩潤，正微笑看向他。
帽檐斜刻著白淵聯盟幾個字。
他眉頭舒緩，回應出一個笑容。
心底卻起了漣漪。
原先的簡單機器換成了年輕少女，指示燈直蕩蕩打下，除她以外空無一人。
即使在深夜，此刻的冷清也顯得怪異。
底層亡命徒不會忘記藥品和淡水這種稀缺物在過渡地段的重要。
夜晚受傷更是常有的事，白天的透明化反而帶來些平靜。
嚴清水不著聲色的壓下疑惑，幾步走上前去笑道：「是推出的新式購物嗎，倒是方便。」話了已經站在櫃檯前，又輕抵齒舌飄出幾個字。
「不過這次只是些皮外傷，來點消炎藥就行。」神色輕鬆，好像真沒什麼問題。
手指伸進口袋裡輕拭血跡，片刻后聽見「啪」的一聲。
純白色支付卡落在平台上。
少女微微一愣，身形僵硬的操縱機器，臉上甜美笑容絲毫未變。
寒意卻兀的升起。
大量冷氣把熱量繫緊扯開，單薄衣物冰紗般掠著輕顫起伏的身體。
金屬壁障半掩，嚴清水凝視起眼前不及幾掌寬空間里的深邃。
直至平台升起發出一陣刺耳刺耳聲打破長久寂靜。
籠中紅色液體決堤般湧出，連一大片滑砸在地上，流盡才看清。
一隻鮮艷斷手。
細蛇般筋脈不斷暴起擠出更多血液，猙獰著激破皮膚，吐出紅信舔舐著少女依舊微笑的臉龐。
只是片刻。
猛的一拳砸去，裂骨劃破緊繃的肌肉，冰冷液體擦過拳峰割過臉龐帶來火辣的疼。
少女頭顱應聲而碎，紅色頃刻染遍了平台剩下突然的靜謐。
正要喘息。
金屬齒輪沉悶的「哐哧」帶動鏈條吞噬起血液，集成靜脈般黑稠倒流，緩慢匯入脖頸撕裂處，肌體若鋼針猛插進剛伸進的手臂。
「嘶！」
手上剎那間傳來令人窒息的禁錮感，一時間麻木替代了疼痛。
操作台徹底敞開，殘肢斷骸爭先恐後爬出尋找他們的買主，腐爛腥臭瀰漫空氣。
下一刻的聲響更讓人毛骨悚然。
「478號顧客注意，這是您的找零，請務必接好。」
飛散肉塊此刻蠕動融合起來，半張血紅色眼珠鑲的猙獰笑臉包裹住嚴清水的手臂，露出鮮血淋漓的齒舌。
此刻正一開一合。
皮膚浮在空中，一攤爛泥般扭曲。
籠中血手溫柔撫摸向嚴清水面門。
幾指空隙里只有一隻清冷眼珠凝視著他。
又隱約聽見重複嘶啞聲。
「478號顧客注意，這是您的找零，請務必接好。」
劈刃軸承碾壓聲帶，震破人的耳膜。
下一刻胸口被銳利刺進，身體頃刻間僵硬。
眼前最後一絲光線寂滅，口鼻里湧進冷濕，肺里空氣逐漸削薄。
驟然的安靜。
……
深處記憶像厚重的雙層碎鏡剝離出絲質遊離，刺骨潮水的湧入加快了晃動頻率。
意識一滴水般融進，唯一對生的慾念即將消磨殆盡。
結束了嗎。
像是得到回應。
冷膩里莫名溫潤撬開眼帘。
隨之而來的不是熟悉的場景，是一片青色輝光包裹的耀眼壁障。
和一個陌生男人。
面容年輕，但衣物樣式老舊，正淺笑著盯著他看，目光裡帶些和善。
「當然沒有結束。」
每個位元組若帶著催生力量牽引周邊冒出弱芽，話未結束就看見一大片枝葉的生長。
嚴清水一時間怔住了。
直到沾著冰涼泥土的嫩枝輕觸手背，他才正眼向男人看去，思索片刻便要張口。
可男人卻先一步打破安靜，傳來早有預料的語調。
「你的問題不是什麼重要事情。」說罷輕撫起無風而動的淡綠，抬頭看向屏障上幕布般揭開的縫隙。
嚴清水的視線不自覺隨他挪動。
黑夜裡看見幾點白爍襯出清澈的月。
「月亮好像總比星星更讓人喜愛些是嗎？」男人看著天空半天才問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話。
重要的問題？
等待許久的少年無奈確信，像是接受了眼前人的古怪。
此時月亮填滿了屏障的縫隙，星光微弱的快要熄滅，周邊黑色都顯得濃郁。
只是片刻。
嚴清水眼神清明緩緩說道：「舊時人們賞月，悲情和團圓都能看見，但唯獨看不見孤月獨幽的依靠所在，所以像是更喜愛月亮些，而且一直帶到現在。」
男人聽罷顯出的笑意也更盛了些。
摩挲著身前叢葉，身形逐漸細碎。
消失的太快，來不及嚴清水再問。
片刻后地面上只剩下一片花草。
屏障褪去，流露出破敗的建築，一縷細雲擋住大半月色，星光透過雨點打在眼前，潮濕空氣帶來強烈的現實感。
「呼叫總部……呼叫基地總部……」
「已抵達二號街區不明能量波動處，現場並無煞靈存在，一名『紅圈』失效者正在波動中央……」
一身黑色制式軍裝中年人正側頭呼喊，槍口直對著嚴清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