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北村
北村，算得上是一處好地方，背靠大山，有老牛耕種，孩童坐在牛背上，大人彎腰勞作。
鱗次櫛比的屋子坐落在遠處，此時起了幾縷白煙。
最難吃的飯是什麼飯？
百家飯。
有人只能吃這樣的飯，不吃，只能餓死。
一處屋檐下站着一個怯生生的孩子。
這樣的場景不多，如果見到，就會知道，這名叫陳慶的小孩子家裏的米缸已經空了。
「沒吃飯嗎，小慶，我家才吃過，還有些剩菜，熱乎著呢，正愁沒人吃，給餿了。」
一位和藹大叔蹲在門檻上，笑問著屋檐下的孩子。
孩子依舊怯生生搖搖頭，還是笑臉道:「我吃過了，謝謝您的好意。」
大叔摸了摸他的小臉，「那跟我去下棋，你給我扇扇子，我贏的錢分些給你。」
孩子還是搖頭:「我和朋友說要去後山捕魚摘葯的。」
大叔眼裏流轉出一絲驚訝，很快收斂神色沒有被陳慶捕捉到。
「小心些，後山最近總是陰沉沉的，我家二娃去後山帶回來的瓜果都有種陰氣，就跟有鬼物一樣。」
孩子很認真的點點頭，大叔慈祥的看了一眼那黝黑的小臉，憨直可愛。
「去吧，餓了來找叔。」大叔最後背着手，慢悠悠來到一位同齡人家中，開始了對弈。
陳慶站在村口一條小溪邊，掬水洗臉，猶豫片刻，噸噸噸開始大口喝水。
沒多久便開始小腹疼痛，躺在滿是青草泥土芬芳的地上，開始滿地打滾，愣是半點聲音不出。
等到一名削瘦孩子，陳慶才開始帶路，前往後山，削瘦孩子還從袖子裏拿出一團油紙，笑着給陳慶。
裏麵包着一個煎餅，裏面竟然還有肉沫。
江元滿不在乎的擦袖子，不想看到陳慶的感激神色。
但他想錯了，陳慶沒流露出這種表情，只是在心裏默默記着，將來要十倍百倍的還，當然，現在最重要的還是填飽肚子。
村民在後山種下不少瓜果蔬菜，可以說這就是村民的命脈，不過只佔了整座山的一小半，他們要去的，在這一半之外。
江元和他不同，生活在一個父母健在的美滿家庭，不算富裕，但也能過過日子，不必和他一樣吃了這頓沒下頓。
陳慶站在樹梢，笑了一下，「你妹妹要去上私塾了吧。」
江元打趣道:「怎麼，你看上我妹妹了，我可不和想做我妹夫的人玩。」
陳慶在布衣上胡亂抹了一下油膩的手指，「這可不能瞎說，你教了我很多，我只是想給你妹妹送一個護身符。」他撿起一個桃木枝。
想着回到村子後去找一位道士給它開個光。
江元開始尋找草藥，陳慶雙眼放大，生怕看漏了，錯過了一筆財富，富裕生活之下免不了一些疾病，草藥在小鎮賣給藥鋪或者大戶人家，是很掙錢的，當然，藥鋪給的一般，賣給大戶人家，人家又不信你一個小孩子，所以陳慶一有草藥就會拿去藥鋪。
直至黃昏，兩人才再次匯聚在一起，陳慶兜著些綠油油的草藥，草藥之間還有些傘狀的東西，聽村裏大人說，這叫菌子。
江元分揀了一下，扔出一大堆五顏六色的菌子，笑問道:「你是想做個五毒俱全的菌子燉魚嗎。」
陳慶撓了一下頭，尷尬一笑，耐心聽過了江元的講解，他總結出，拿顏色最平淡的菌子就好了。
江元只得無奈一笑，告誡他沒有自己在場絕對不要自己弄這些。
陳慶滿口答應，心裏默默記下，吃力地回憶起那些能吃的菌子名字，和它的樣子。
望着月亮和潺潺流水，兩兩無言，只有一旁噼里啪啦的篝火聲，如黃豆炸裂。
江元拍拍手:「開干。」
隨後他找來了幾塊石頭，江元只從雲遊過山河的私塾先生學過一次，他取名為「抗洪」式抓魚。
陳慶有樣學樣，很快就截斷了整條小溪。
隨後便是蠻力將水弄出築起的「高牆」外。
兩條大魚被江元徒手抓住，一手一隻，抓着魚鰓，有陳慶兩條手臂寬，運氣好，江元還抓住了一條鮮美的石斑魚。
陳慶手足無措的看着手上的小蝦米，江元瞥了一眼，「拿回去養著玩吧。」
陳慶一板一眼的點頭。
江元很無奈，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會和這樣有些無趣人成為朋友。
還是唯一是朋友。
不過無妨，至少和小慶在一起，他是開心的。
陳慶熟門熟路的去一處草堆拿出了一口鐵鍋，在小溪清洗一番。
看着咕嚕咕嚕冒泡的鮮美魚湯，二人共同靠着一棵巨大樹木，仰望頭頂，月明星稀。
「你也感覺陰沉沉的嗎。」陳慶眼神迷離看着星空，想起大叔說的話，隨意問道。
江元輕輕點頭，「有一點，但是好像越來越稀薄了。」
陳慶嘆息一聲。
「別灰心，對於陰氣這種感覺，不是唯一一個看人是否有修行資質的手段。」
陳慶凝視手上的一塊刀型石子，握拳剛好能握住。
這是築壩時覺著好看摸到的。
江元想着自己的事情，沒有注意到。
良久
「小慶……小慶？」
江元回過頭，陳慶已經閉上雙眼，輕鼾。
江元用手肘杵了一下陳慶。
依舊沒醒。
江元又試探了幾下，只好搖晃陳慶肩膀，依舊輕鼾。
太……累了嗎。
江元不忍住背着他下山的衝動，冷靜把脈，氣機正常，用草境神魂探視，陳慶的神魂波動竟然在逐漸消失，慢慢地，又增強，反覆幾次，看的江元心驚膽戰。
渡氣進去，如石沉大海。
「這人真弱，就算再不上心，也不至於打造這麼一副孱弱身軀吧。」
回應他的或者說它的，是無盡的寂靜。
陳慶醒來時他已經置身村子裏。
遠處，是一個小孩被野狗狂追。
跑到一條巷子時，野狗叼走了孩子的饅頭，孩子甚至於想去狗里奪食。
另外一名削瘦少年手持竹杖，從矮牆上躍下，頗有大俠氣概。
「小小妖魔，竟敢欺人。」
一記打狗棒法打的黑狗落荒而逃，那已經臟污了的饅頭滾落在地，只剩半個。
孩子想去撿，削瘦孩子把竹杖別在身後，攔住他的手，溫醇一笑，遞出一個含着肉沫的煎餅。
「你吃吧。」這本是娘給我去私塾路上吃的。
孩子沒接，問道:「那你就沒吃的了，我有吃的，只是不在手上，饅頭髒了可以撿起來吃，心臟了可就沒辦法了，我欠的很多，不能再欠了……」吃百家飯的孩子一臉認真，被逼無奈他才會去吃，眼下有辦法解決肚子，怎麼能去吃別人的東西呢，何況還和這人不熟。
削瘦孩子一腳揉爛那饅頭，把煎餅遞前，得意道:「現在沒了。」
陳慶沒有說話，只覺得這人好生霸道。
削瘦孩子把煎餅放在他手上后便繼續一蹦一跳的離開。
見矮牆踩矮牆，正如剛才一樣，見不平，踩不平。
「大道阻礙真多，他街坊鄰居全是他的阻礙，心結這東西最是難解，尤其是和這個叫江元的。」
冰冷的聲音自言自語。
陳慶小跑近前，畫面扭曲，這一次是滂沱大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