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第62章

第62章 第62章

——他想要她做佛龕前的那一朵花。

可他始終記得,在沁州那次,遲向晚氣於他初期的隱瞞與試探,半夜跑到了柳園的涼亭。

她威脅他說,沒有下次。

意思很明顯,如果再被她得知他算計於她,她就會跑到一個他根本找不到的地方。

本來對這種無關痛癢的威脅,他應該不以為意的。只是這話卻不知不覺在他心頭扎了根。

或許是她氣頭上的隨口一說,但他卻是認真對待的。

謝琛過了好一會兒才道:「只怕也不那麼容易。」

等到他身份大白那日,遲向晚勢必會問起,他若是解釋,必會牽連出楓葉林走水、雲致亭借傘等諸事。

到時候她若是得知,之前的言笑晏晏,原來都是處心積慮地試探,那些偶遇其實都有軌跡的話,該會很生氣吧。

所以在雅間之中,他做出一副無能為力的為難模樣。

若是她知,她與他之間,還要歷經山高路遠幾多波瀾,就算憑着對這份來之不易感情的珍惜,大抵也不忍苛責於他罷。

他如是想着。

何況,他們馬上就要分別,這也並非虛言。

在等待合適的時機到來之前,他還要確認一件事。

……

晴空如洗,其色如璃,有美一人,隔間徘徊。

遲向晚聽到溫毓秀提及言穆的精神狀態不好后,前往言府名為拜訪實則探視.

可底下人說,言穆正在小憩,引她到了隔間等候。

青天白日,言穆卻在小憩,這令遲向晚心頭有種不祥的預感。她也沒多言,只等言穆起來后與之交談。

在交談時,她刻意留意了對方的神情舉止。

言穆精神鑠鑠,遠比她想像得要好,她不禁懷疑溫毓秀是謠傳了,但聊著聊著,她發覺言穆容光煥發,精神頭過分的好,心中又有隱憂頓生。

其實遲向晚不知道的是,溫毓秀並非謠傳,只是言穆若是一段時日不服用福/壽膏,精神便會萎靡不振,形成溫毓秀口中「精神不好」的面貌。

而這日言穆服用完福/壽膏后,又小憩片刻,精神氣也就格外的好。

遲向晚出了言府,在大門前站了一會兒。她腦中又浮現起,先前在隔間等候時,與長隨之間的對話。

「這些時日,你家公子都在吃這種東西?」

遲向晚一邊問言穆身邊的長隨,一邊看着眼前的玉盒。

裏面有幾枚小小的黑丸赫然在目,她一眼就認出來了,這是謝琛給她展示的福/壽膏。

「回遲小姐的話,正是。」

遲向晚看長隨雖答話答的很快,但總有種話說了一半的感覺,她生出疑心來,問道:「這物是他從哪裏得到的?」

一問之下,長隨更加支支吾吾,直到遲向晚沉下了臉,他意識到不能再拖延下去。

他心中長嘆一聲,心道,公子,不是奴才不幫你遮掩,只是遲小姐都問到這種程度了,如果我不告知她的話,她想查一樣能查的出,還不如由我來說呢。

他硬著頭皮道:「那一日散值之後,公子的幾位同僚非相約他去吃酒。」

說到這裏,他忍不住又止住話頭。

遲向晚莫名其妙道:「你繼續說下去,去哪裏吃酒了?」

長隨吸了吸鼻子,聲音忍不住變小了一些,「是……柳煙樓。」

見遲向晚挑挑眉,長隨趕緊道;「不是小姐想的那個意思。您也知,這柳煙樓和我們府多少有些關聯。公子的那幾位同僚相約他來此,只是想藉著公子少東家之名,來吃白食罷了。」

他心中欲哭無淚,為了不讓遲向晚誤會言穆主動來柳煙樓吃花酒,他把自己府上的老底都交代了。

言府的僕從也是經過嚴格訓練的,什麼話什麼場合怎麼說,他都一清二楚。這還是他頭一次話說得如此直白露骨呢。

他又補充了一句:「只是在柳煙樓外院,幾位同僚在雅間里擺一席罷了。旁的地方,公子萬萬沒有沾染,還請遲小姐明鑒啊。」

遲向晚見長隨三句話不離為主子辯解,失笑道:「我曉得。後來呢?」

「後來公子他們發覺,旁邊的雅間里也是熟人,於是過去敬酒,福/壽膏似乎就是在那裏吃到的。奴才沒資格入內,也不甚清楚此事。不過服用完之後,公子確實感覺思路清明不少,後來也就逐漸開始每日服用。」

說到這裏,他見遲向晚擰眉不言,試探著問:「小姐可是覺得,這□□有什麼不妥?」

他看公子吃完后心情怡然。平日裏公子多少會為眼疾而神傷,自打服用了此物后,他再未見過公子為此煩惱。

他遂道:「公子道他服用完此物后,愈發神智晴明心情舒朗,這是件好事啊。」

遲向晚沒理他這茬兒,只是問道:「言相怎麼說?」

長隨回憶著自家老爺對此事的態度,模仿著言相的語氣複述道:「老爺也有管過公子此事,不過他只說,既然服用后感覺對身體有幫助,便是好事,但凡事有度,也不可食用過多,免得上癮。」

上癮?

遲向晚眸光閃了閃,言相似乎對□□的功效有幾分了解,心中有什麼念頭一閃而過。

她也不能暴露自己對福/壽膏的了解,只是隱晦道:「我只是在想,此物吃時給人飄飄欲仙之感,而有幾日不吃,則令人坐卧不安,好像能操控人的心神一般,還是警惕些好。」

她想起了夢中,言穆說要吃好東西去,說完之後,他的身影在夢境之中,越來越模糊而悠遠,似乎將要成為一道淺淺的渡影,留不得也抓不住。

遲向晚心中一驚,回神后才發覺,後背生出細細的冷汗。

她對他雖然沒有男女之情,但有朋友之誼,她不能眼睜睜地坐視他步入歧途。

……

謝琛看着剛傳回來的消息,陷入了思索。

現在已是秋季,皇帝的御駕從離宮回返,而寧妃還未回宮。而又有消息道,皇帝暗中加強了對離宮,特別是對寧妃宮殿的保護,他心中的猜想得到了證實,一個答案呼之欲出。

盧貴妃能再次見到皇帝,在皇帝心頭種下疑心,就是因為寧妃的襄助。

他看了看窗外的流雲,流雲翻湧變幻著形狀,亦如現在波瀾漸起的局勢。

只是謝琛沒想到波瀾會來得這麼快。

八百里急報傳到京城,位於太行山和黃河之間的孟州,發生嚴重地震,死傷民眾數以萬計。

人們聽到這個消息,不由得想起幾年前江南道的那場洪災。近些年大鈞雖然各地時有災害發生,但若論起嚴重程度,或許只有那次可與這次相較。

皇帝本想從朝中選派官員前去賑災,但是民間卻傳來呼聲,推舉先前的圓琛法師,也就是現在的楚王前去賑災。

他們的理由也很簡單,這次災情這般嚴重,只有委任一個對治災有經驗者,方能有的放矢,緩解災后影響。

皇帝好容易準備打發謝琛明年初春便前往梓州,怎會願意他去孟州治理災情。一時間此事便擱置了下來。

但又有新的事情被爆出,孟州刺史不尋思如何安撫災后百姓,反而趁機抬高糧價,大發國難財,甚至和當地的別駕合謀,瞞報當地死傷人數。

聽到這個消息,皇帝臉色霎時便如烏雲一般陰沉,他知道,此刻孟州的百姓對朝廷命官失去了信任,再派誰前去也難以短時間博得民心,安撫災民。

看來讓謝琛去治災,是民心所向、眾望所歸、勢在必行了。

秋風卷過京城的雲,卷過渭河渡口。

渡口上,濤聲陣陣,雁影翩翩。天盡頭的紅日映在如鏡的江面,恍若倒置的溶溶燎雲。

看着外面帆檣林立,千舟競渡,常濟忍不住對謝琛道。

「殿下,都快卯時了,咱們若是還不走,今日就走不了了。」

大鈞有規定,從渡口出發的船隻,最晚卯時便要啟程,否則只能等到第二日再動身。

謝琛還是那副散漫悠然的模樣,道:「不急。」

他們就坐在小舟之上,任誰也不會想到,本來應坐在闊大官船上的二人,就打算乘小舟一路向東,由渭水到黃河主幹。

謝琛饒有興緻地看向旁邊的官船,一個身影向船頭這邊走來,那人身形纖細,如柳條如絲絛,她躡手躡腳行至船頭,手扶著桅杆,偷偷在向小舟這邊張望。

謝琛自看到這道身影后,眼中本來星星點點的笑意,頓時暈染開來。他伸出手去,那人顯然識得這隻白皙纖長的手,臉上是按捺不住的驚喜,就著一臂之力,向前縱身一躍,翩躚落入小舟。

小舟猛烈地震了一震,遲向晚還處於暈船的狀態,就被撈進一個溫暖的懷抱。

謝琛端詳着眼前男裝打扮的少女。

若說遲向晚女裝清麗無暇如出水芙蓉,男裝則清俊無儔如山澗溪泉。

她刻意畫濃了長眉,更襯得眉如墨畫,眼如曜石,別有一番風味。

他沒有問她怎麼來了,亦沒有問她怎麼知道自己在這裏。

他只是取過絲帕,輕輕擦拭她抓過桅杆后沾塵的雙手。

他將遲向晚手心攤開,看着上面污斑點點,在無暇如白玉般的手上,顯得那麼不合時宜,不禁伸出手指戳了戳,然後輕笑出聲來。

碎金般的夕陽,從江面湧進小舟之上,為船中的二人披上絕美的霓裳,江水在快哉風裏微微漾著,遠處漁者船夫傳來隱約的歡快歌聲。

他們誰也沒有主動開口說話,像是都沉浸於這份靜謐的美好之中,盡情享受。

絲帕的柔軟與清潔,將遲向晚手心裏的污漬拂拭無餘。一陣擦拭后,謝琛放下絲帕。

遲向晚聽見,是熟悉的吐字氣息,有些懶洋洋地在她的耳畔響起:「天色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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龕前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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