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路神明

「謝謝您。」楊暮雪認為這應該屬於激勵，於是禮貌回應。她當然不知道自己這樣又多呆，不過總之三位神明都沒有要為難她的意思就對了。

「陌路的神明啊，你現在又想去往哪裏呢？」不知是哪一個神像發問，又好像每一個神像都發問了，楊暮雪仔細聆聽也沒有聽出來源。

「我想回到神廟，拯救我的同伴和伊蘭索大陸。」

「陌路的神明，即使沒有你，你的同伴也並不會輸，伊蘭索也不會因為缺了你而毀滅。你不屬於那裏，你走錯了方向。」

「如果我不屬於那裏，我又該屬於哪裏呢？」

「陌路的神明，你好像很迷茫？怎麼，你不知道你該屬於哪裏嗎？」

「我不知道，您說過，我擁有的只是未來，我不屬於過去，甚至我不一定屬於現在。如果真要這麼說起來，或者，我屬於未來吧。」

「哈哈，那麼，陌路的神明啊，就請你到你未來的來處，接受未來對你的試煉吧。」

楊暮雪眼前所有的入目的反射光一瞬間都失色，她最近儘管已經習慣這樣的轉換，但是仍舊有些瞳孔不適。總之，她的天旋地轉在她潛意識裏並沒有持續過長的時間，她很快就清醒過來。

她「清醒」地或許還不夠徹底。此時此刻的她，竟正處於冰天雪地之中。

結合先前那句「接受未來對你的試煉吧」，她莫名有種不好的預感。

然而，不論怎麼說，此時此刻「她」確實身處於漫無邊際的冰天雪地中。她發誓，這裏一定比玫紗的千里冰封寒冷得多，以至於她以為自己在永郄紀已經擁有成為足夠適應環境的能力時，狠狠地拍醒了她。

她感覺好冷，不知道並非她身體的意識是怎麼感知到寒冷的，只是她確切地感知到那種刺骨冰寒很快轉變為一種已經麻木而感知不到的凍僵感。

她的身邊沒有赫卡特，沒有飛羽，沒有賢者之鏈，甚至沒有索亞之書……這讓她更加感知到前所未有的恐慌。

不過，不知道是否應該承認這是命運的安排，她隱約間似乎看到遠處的小屋。她仔細辨認了一下冰天雪地里那一抹炊煙，確認自己並非在雪地里產生了海市蜃樓一般的觀感。

此時此刻是安安靜靜待在這裏等著被完全凍僵還是活動肢體儘管消耗體內積蓄的熱量但走過去還能抵達小屋，她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後者。

作為一個科學家，她倒是沒有太多野外求生更多的知識了，很努力地運用自己身上最後的籌碼——她的加速度尚在。所以她蹣跚著靠近遠方小屋的速度比她預想得快了許多。

小屋的門虛掩著，但是煙囪緩緩升起的炊煙證明小屋中確實有人居住。

意外地想起小時候讀過的童話故事裏看到的林中小屋的吃人巫婆，但是楊暮雪趕緊揮掉了那些無稽怪談。

她努力支撐著自己不跪倒在地，一步步即使加上加速度也走得實在不快。順便一提，她此刻的着裝是她靈魂模樣，想來也是，畢竟是意識存在，所幸如此，她穿着毛衣白大褂，腳下踩着她的皮靴，還是黑色長發的樣子。靈魂的樣子在這個地方卻好像有了實際的模樣，所以比起琉荻斯那一身裙裝，此時此刻她實際上保暖了不少，只是這樣的冰天雪地中，她一身亞熱帶秋裝恐怕不能抵禦這嚴寒的。

所以，那種冰冷中前行帶來的透支感很快席捲了她周身。她似乎能感知到左右兩肩上流轉的神格正在守護她的生命體征。但是此處過分的寒冷，讓這一切都變得像是強弩之末的掙扎。

她支持不住地倒了下來，不過好在神格的保護也非全然無用，她還尚有清醒的意識。

「汪汪——」她聽到了隱隱約約的犬吠聲，不像是那種惡犬，是平穩的犬吠。

她微微抬頭，只見到一個人牽着通體灰白的狗向她慢慢靠近，沒什麼惡意地緩緩靠近，似乎是關心她的情況。

對方輕柔的嗓音傳入她凍的通紅的耳廓：「你怎麼會出現在這裏呢？」而後她好像被催眠了一樣眼皮沉沉、沉沉地闔上了，那句話離她仿若很近，彷彿是怕她聽不清貼着她的耳朵說起的一樣，呼出了緩和她耳朵凍僵程度的熱氣。總之，她失去了觀察周遭的眼睛，只有隱隱約約昏昏沉沉的意識支撐着她保持清醒。她感覺自己被抱離了雪地，被帶到了溫暖的屋內，身上凍僵的感知沒有立刻消失，但是她能夠感覺到一種全身發麻的解凍過程。她好像被安置在什麼地方坐下，於是她就維持着這個騎士般的坐姿，微垂著頭等待自己的緩緩回復。

當她的舌頭恢復了能夠言語的能力時，她儘管還沒有能夠全身行動，眼睛也未能睜開，但還是細弱蚊蠅地發出了聲響：「謝……謝謝。」

「汪汪——」那可愛的狗狗的吠聲好像在回應她，毛茸茸的一個頭湊在她低垂的手掌中心，作為已經恢復了一些感知的手，她輕輕撫摸那隻軟綿綿的幼犬，以示安撫。

那溫柔的聲音也好像是帶着安撫語氣地回應她的感謝：「陌路的神明，這是我的榮幸。」

楊暮雪恢復了視力，聽到這一句「陌路的神明」，她不禁想起時間之神的那種語氣，思考這個人和時間之神之間是否有什麼聯繫。不過她畢竟恢復了視力，所以微微抬頭看到一個白色神袍的人……

只是這個人影影綽綽間，很像很像一個人——她沒有什麼錯認，而是某些地方，真的……很像察普格蘭。不同於查爾斯的皮毛之像，眼前這個人即便是眼神中的溫柔都像極了察普格蘭。

怎麼說，或許，溫柔的人都相似吧。

哪怕當時那一句「你怎麼會出現在這裏呢？」半訝異的語氣都帶着溫柔吧。

「恕我……冒昧，這裏是？」楊暮雪伸展了一下指節，已經不似先前那麼僵硬了。

「陌路的神明，是什麼指引你來到這裏，是鄉音啊，這裏是……神的故鄉啊。」對方白袍及地，很想是索亞之書中神明使徒的裝束。但是……顯然又並非如此。對方的語氣……昭示著這裏是神的領土……而眼前的這一位看樣子獨居在這一片冰天雪地中的小屋裏的不尋常者，恐怕又不只是使徒二字可以涵蓋。

他口中的「這裏是神的故鄉」大概不是說這方小屋，而是整片冰天雪地。實際上對方並沒有回答她的問題，沒有什麼具體的時空經緯線，但又言簡意賅地像是說出了這裏是什麼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