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此路不通
天上的焰陽已經徹底熄滅了火光將自己的一切都藏身於那巨大的黑洞當中。晶瑩而小巧的月珠高懸黑洞的正中心，為這漆黑的夜裡平添了與白天相比清冷而安靜的微光。
夜間的林子總是會顯得格外森然可怖，那在夜風中發出各種可疑聲響的樹林總是會出現在各種「你在不睡覺就……」為開頭的家長說給孩子們聽的睡前故事當中。
尤其是當這裡還確實出現了一個可疑的身影。
一個瘦小的身影正以右側身軀接觸地面的樣子側卧於地，那本就瘦小不顯眼的身子蜷縮在一團，橫攔在道路上。
這是一個類人但卻並不是人類的生物——雖然它有著和人類相近但更矮小的軀體，可那褐綠色的皮膚、灰黑色的長尖指甲、帶著蹼的腳趾、與人類相比明顯更加尖利前凸的尖下巴以及那塌陷的五官無一不在向周圍過往的一切生靈昭示著它的身份：
哥布林。
當然了，用「生物」來形容這隻哥布林確實是不太恰當，畢竟這個橫躺於地的傢伙已經徹底失去了心跳與呼吸。
一道深刻見骨猙獰傷口自這隻哥布林的左額角起筆，打著斜穿越了它的整張麵皮將沿途遇上的一切五官和皮膚通通切開后以那辣眼睛的小尖下巴為跳台進一步鑽入了這傢伙的肩胛骨，又是將沿路的一切全都攪得亂七八糟。在這傢伙躺著的周邊地方，深褐色的血液匯成了一灘，宛如暴雨過後在地上積成的水窪。
這隻哥布林就這麼孤零零地躺在大路上，那已經完全暗淡渙散下去了的眼睛瞥向了林間發草叢。
如果這隻哥布林還有意識的話，它一定會被它這隻眼睛看見的情況給嚇一大跳。
在它眼睛朝向的那片草叢裡頭，正有一雙淺灰色的眼睛在盯著它。
平心而論，這雙淺灰色眼睛的主人覺得以這夥計的尊容，斜切開它整張臉的那道傷口簡直相當於整容，但這也並不能改變這是一道致命傷的事實。
從這傢伙身邊地面的痕迹來判斷，它應該已經在這裡躺了有一段時間了。不過還好，這隻不知道姓名——也不知道哥布林這種生物到底有沒有姓名的概念——很快就不會再繼續於這裡躺下去了。
當有新的腳步聲從不遠處傳來的時候，這雙灰眼睛的主人忍不住在心裡鬆了一口氣：該死，可算是有新的情況發生了！
然後這雙淺灰色的眼睛便看見一群哥布林已毫無章法的隊形——或者說它們壓根兒就沒有隊形——沿著這道路朝與梅爾村隊伍相反的方向行進著。
草叢裡的隱匿者攥緊了長劍的劍柄。
但這些新出現的哥布林停止了它們的步伐。現在這幫餓死鬼們在猛然發現了倒斃於地的同胞后當即發出了一陣歡呼（草叢裡的人不懂哥布林的語言，但從它們那彷彿豬搶食一樣的聲音中，這位手握長劍的看客判斷它們是在歡呼）並一擁而上，七手八腳地將這個不知死了多久的哥布林抬了起來。
在一陣彷彿在集市上的屠戶給買家分割生肉的聲音當中，在草叢裡一動不動的腓特烈以極其輕微的幅度活動了一下自己那略顯僵硬的手指。
他突然決定自己在接下來的幾天內到底要不要吃肉這件事情是一個非常值得考慮的問題。
在這個距離村民們的紮營處不足二十二諾里的地方，依舊貓在草叢裡的腓特烈閉上了自己的雙眼。
在稍微平復了一下不斷上涌的噁心感之後，腓特烈的眼神恢復了正常。
在他的注視下，這些身高最高不超過一百三十諾碼的餓鬼此就直接圍在一起蹲在那兒原地啃食了起來。
在掃視了兩遍之後，腓特烈可以確認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出現了十三隻哥布林。當然，其中一隻此刻已經基本散裝在其餘哥布林那永遠填不飽的胃裡頭了。
腓特烈立刻在腦內模擬了一下自己此刻就持劍衝上去會發生的事情。這倒不是說他覺得一個人面對十二隻哥布林有什麼挑戰，畢竟就這種生物在他看來除了骯髒不堪碰一下就能讓愛乾淨的人噁心好幾天這唯一的威脅點以外，就這些哥布林於腓特烈而言連熱身都算不上。
可現在的問題在於，十二隻的數量對於動不動就數以萬計的哥布林小聚落來說實在是太少了——到底是把自己混成「人形蟑螂」的種族，沒點數量那還真對不起它們這個外號了。
所以腓特烈現在擔心地則是萬一自己冒然出手結果驚動了其他更多的哥布林，那他到時候可真的沒有多餘的精力去保護後頭的村民。
而就在此時，一個聲音順著腓特烈還連接著的「袍澤通道」傳了過來。
【蒼炎狼先生，辛苦了。】
是老主簿。腓特烈讓自己的精神體順著「通道」回傳了一道柔和的波動，示意鮑里斯自己聽見了他的話。
至於他在此地看見的一切——鮑里斯早就已經給他和路易都解釋過了，能在「袍澤通道」傳遞的信息有很多，其中除了聲音以外自然也有畫面。在知道了「通道」的特點之後，腓特烈自然也就相信自己眼前看到的這些內容早就通過「通道」回傳給了鮑里斯。
那他也就用不著再多花費心思去思考對策了，自己此番接到的委託是當護衛，那就老老實實等著僱主的安排就行。
至於路易……根據鮑里斯的描述畫面的提取是需要一些特殊的神術技巧，也就是說除了鮑里斯以外，路易應該是看不見腓特烈此刻看到的東西的，但這也明顯不是腓特烈該關心的事情。
早在安排隊伍的時候腓特烈就看出了鮑里斯的素養，他覺得在處理這些小問題上，這位老主簿的能力堪稱專業。
然後他就聽到了這位專業人士給出的安排，險些驚呼出聲。
【保守估計，如果您現在就對發動攻擊需要多長的時間才能將眼前的這些哥布林清理掉？】
啊？
啊？！
啊！！！
腓特烈以為自己聽錯了——什麼情況？！這麼莽的嗎？！他不怕我一會兒動起手來的動靜會引來其他的哥布林嗎？！
【蒼炎狼先生？】
「通道」另一端的鮑里斯連連傳來呼聲，看來是因為腓特烈一直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讓他以為這位傭兵先生掉線了。
【……主簿大人，如果讓我在盡量「低調」的情況下出手的話，那可能需要十諾分。】
【……那如果您不需要保持您的「低調」呢？】
【……大人，恕我直言，請問您對哥布林這種生物了解多少？】
——在接收到腓特烈那邊傳來的消息之後，老主簿啞然失笑。他明白，對面這位傭兵先生顯然是沒誤解了自己的意思。
【不，先生，您誤會了。我完全是可以施展神術將您戰鬥時會發出的聲響和能量波動完全屏蔽掉。】
腓特烈倒是真的再次驚訝。這名騎士在心底發出了一聲感嘆：「有神撐腰就是不一樣。」
不過既然明白了對方的想法之後，那腓特烈也就不藏著掖著了，他直接頗為自信地在「通道」里回傳道：【三諾分。】
想象中的回應並沒有馬上傳來，這回倒是輪到腓特烈懷疑對方斷線了。
不過腓特烈倒是也沒有著急，畢竟他知道神術是一門極其講究儀式的學問，畢竟這玩意兒是要靠著神明的恩賜才能發揮作用的，那在施展的過程中該給到的禮節又怎麼能夠偷工減料？
就在腓特烈如此想著的時候，他忽然覺得自己眼前的畫面出現了剎那間的抖動。
……？！
不過這變化來的快去的也快，腓特烈腦海中剛剛有些苗頭的驚訝甚至連醞釀開來的機會都沒有，他眼前看到的畫面也就恢復了正常。
然後他便接收到了鮑里斯從「通道」中傳回來的信息。
【好了先生，神術生效了。接下來的五諾分里還請您戰鬥英姿只會在這附近五十米範圍內廣為流傳。您可以與長劍盡情起舞，不必拘謹。】
得到了專業人士的保障之後，早就已經進入了專業狀態的腓特烈再無猶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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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眾正在大吃大嚼的哥布林忽然聽到了一些可疑的移動，其中站在靠路旁樹林草叢的兩個哥布林倒是反映了過來。這兩個嘴裡還在嚼著東西的傢伙伸手去夠被它們扔在腳邊的武器——也不知道是它們自己造的還是說乾脆就是它們從別處撿的。
結果一道極為凝練的火焰長鞭幹勁利落地橫向掃過，兩顆還在做著咀嚼動作的哥布林腦袋當即乘著火光衝天而起，並且在半空中便被從傷口處爆發開來的烈焰燒灼成了灰燼。
周圍的十名哥布林大吃一驚，慌亂中全都怪叫了起來。結果一道如流星般颯沓的身影浴火而出，那匹練也似的火鞭再度在它們的眼前劃過。
又是三名哥布林在散發著靈能光輝的大火中化作灰燼。
餘下的哥布林終於是意識到不妙了，它們尖叫著轉過身去，朝著來時的路發足狂奔。
然後它們的眼前便出現了一道身影。
「不好意思各位——」雙手握著劍的腓特烈看著眼前這些骯髒的生物笑道，「此路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