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傳統派眼裡的學院派

三個數的默數很快就過去了，腓特烈當即扭頭朝著身側的林子裡頭看去。

首先引入眼帘的，是一大叢黃金一般璀璨的大波浪式長發。這些茂密到足以令三分之一的倫格尼婭人嫉妒發狂的金髮長及腰間，其下覆蓋著的則是一張白凈但卻充滿了彷彿有著劈鑿痕迹的輪廓分明的硬挺面容，一陣古曦洛島時期的大理石雕塑質感撲面而來。如此英武的一個人，但卻又有著一雙深邃的冰藍色雙眼，若有人與他對視，那麼畢竟被這雙眼睛釋放出的信息所欺騙，一位它的主人是一位憂鬱的吟遊詩人。

「呦！」這麼一位看起來更像是個流浪街頭的藝術家的年輕傭兵朝著腓特烈所在的方向走來，但他那一雙冰藍色的深邃眼眸卻又看向了搭檔對面的納博里昂。

「這就是剛才在風裡頭的貴族少爺？」金髮藍眼的傭兵咧嘴笑道。

而剛才還一直對那位高等魔法師前輩表示期待的納博里昂在這時候反而變得鎮靜了下來，甚至可以說是鬆了一口氣。

我說呢，一個專業的魔法師怎麼可能這麼隨隨便便地就將自己的正體顯露出來。

納博里昂此刻的腦子裡開始浮現出導師在課堂上對他說的話：「戰場上的第一要義是保命而不是殺敵！所以如果當你遇到有無法識別身份的人朝你急速靠近之時，你首先要做的並不是加快吟唱咒語的速度，而是躲！能躲就躲！」

說到底，魔法師在修鍊體系中屬於施法者這一大類，或許在「天災亂世」時期的魔法師們除了鑽研魔法之道以外還會分出精力來學習格鬥術以自保，但是在如今這個貴族體系已經成熟甚至走向臃腫，各大修鍊體系的劃分也日趨完善甚至繁瑣的年代里，哪怕是資深級的大魔法師恐怕也沒幾個會去花時間強化自己的近戰格鬥能力。

畢竟對於一位真正的魔法師而言，沒有什麼突發情況是一個武者護衛解決不了的——如果有，那就再加一個。

所以當納博里昂一看到這個金髮傭兵的皮夾克底下沒能完全蓋住的鎖子甲的下擺，以及那一雙明顯是戰士行軍風格的制式長筒皮靴，納博里昂當即看穿了來者的身份。

這應該是個武者，大概率是武者中人數最多（應該也是所有修鍊體系中人數最多）的戰士，此人想來便是那位魔法師前輩的護衛。

不過這個猜測雖然聽起來是挺有理有據的，可偏偏納博里昂卻覺得這無法解釋一個問題：按照剛剛那位前輩在【風語術】里的說法，他明顯是要自己親自過來的，可現在出現的卻只是他的一個護衛……難道說，這位前輩是將自己的一部分精神甚至靈魂外化出來附在了這名護衛的身上？還是說這個人乾脆就是給沒有自我意識的傀儡？！

事實證明，再好的猜測那也需要實踐的驗證。

納博里昂只見這個「疑似武者護衛」的人眨著他那一雙藍眼睛用一種彷彿是在菜市場上挑肉的眼神開始對自己上下打量了之後，這位準魔法師同學當即泛起了一陣惡寒。

他分明從這個武者護衛身上察覺出了一陣暴風系魔法元素的波動！

「你……」納博里昂剛一開口就生生掐斷了自己後面要說的話，因為他此刻的聲音已經顫抖到了足以將他的口語老師氣道當場暴斃的地步。

此時此刻的納博里昂從這存粹自然又靈活生動的魔法波動中漸漸形成了一個大膽的猜測：如此靈動的魔法波動可絕對不是一個傀儡或者高等魔法師外化精神力附身形成的憑依體能夠做到的。

那麼有沒有這樣一種可能，眼前的這個人不是什麼武者守衛，他就是那位高等魔法師前輩本人！

彷彿是想要驗證著納博里昂的猜想似的，腓特烈這是搖頭嘆道：「贊夢，看樣子你是打算回去了？」

這個穿著鎖子甲的金髮傭兵當即一攤手：「兄弟，別說遲到十五諾分，現在估計半個諾時都有了，他還沒來，那肯定是今天都不回來了——超過約定時間達二十諾分便默認委託無效，這不也是咱們這一行約定俗成的規矩嗎？」

「好吧……」

「哎，你這是什麼態度，我堂堂『虹草微光』傭兵小隊的隊長，大名鼎鼎的資深級傭兵贊夢跑來給你自己接下來的任務打下手，你還覺得委屈了是嗎？！」

面對著友人的聒噪，腓特烈面無表情地回了一句：「你是指連隊長在內總人數也就不過三個人的『虹草微光』傭兵小隊是嗎？」

「啊這……」傭兵小隊隊長的氣勢突然一滯。

下一個瞬間，堂堂資深級傭兵，「贊夢」路易便扭過頭去繼續上下打量著納博里昂，咧嘴笑道：「還不錯。」

厚臉皮。

腓特烈眨著眼睛在心裡給好友來了這麼一句評價。

而就在這個時候，「贊夢」路易也對著他眼裡的這個陌生的貴族少爺進行了評價：「奧術師？」

納博里昂當即覺得自己遭受到了強烈的衝擊。

第一，這個看起來怎麼樣都不想說傳統印象里的魔法師形象的傭兵他還真就是個魔法師。

第二，第二……納博里昂當即怒道：「見鬼！我不是什麼奧術師！」

「你不是學院派的嗎？」一旁的腓特烈在這個時候也適時地加入了自己的理解。

好吧，我就知道這種誤會遲早都會出現的！

低頭看了一下自己身上穿著的這件楓蘭柯王立學校的學生袍，納博里昂無奈地嘆了一口氣。

說起來，雖然奧術師與魔法師都屬於施法者體系，可是兩者之間的關係雖不能說水火不容，那也得是老死不相往來的程度……

當然了，這一切都還要拜他們共同的老對手神術師所賜。

所謂神術師，指的便是如今早已根植於西土人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的十二主神教會的神職人員。

按理說這些神職人員中有相當一部分人都是優秀的施法者，但是對於魔法師而言，神術這種依靠對神的虔誠以及種種禱告儀式來祈求「神恩」的修鍊方式本質上與乞討無異，只有切實掌握在自己手裡的力量才是真正的力量。而反過來在教會的神官們的眼中，魔法師都是一群對山海諸神缺乏敬畏之心的無禮之徒，是一群比異端和異教徒們加起來都更加可恨的「無信者」。

開始的時候，教會在人類國度中的勢力還很弱小，那時這些神術師們自然是在與魔法師的交鋒中頻頻處於下風。然而在七千年前，當被山海世界的其他智慧種族稱為「天外客」「異域者」的人類也都普遍宣布皈依了山海世界的十二位主神信仰，尤其是在一統西土的古諾睦皇帝陛下迪奧多西一世（如今史學界習慣稱其為「聖皇」）宣布自己稱為十二主神之首的天龍帝信徒之後，神術與魔法的戰爭瞬間就變得攻守異勢了起來。

在持續了近五百年的「獵魔獵巫」之後，西土的魔法師成為了隱身於黑暗當中的秘密組織。

然而這局面終究還是隨著古諾睦帝國的滅亡，整個西土薩爾克利斯進入到秩序崩潰的「天災亂世」而迎來了改變。

無論人類各派系間有著怎麼樣的往日恩怨，要想在那樣的一個亂世當中存活下來的辦法唯有攜手共進。

於是昔日的仇敵開始在這長達二百三十三年零一百一十四天又五諾時一十四諾分的亂世里成了並肩作戰的夥伴。

而到了持續到今天的新諾睦帝國貴族封建體系在夏爾大帝的主持下確立之後，魔法師終於再次獲得了堂堂正正站立於西土大地之下，沐浴焰陽光輝照拂的權力。

等到了新諾睦的第三位皇帝奧託大帝登基之後，魔法師的勢力又迎來了一次巨大的改變。

賢皇奧托一世陛下，這位吟遊詩人出身，憑藉出色的音樂素養贏得帝國長公主（沃蒂利婭女公爵）的芳心入贅皇室，最終以夏爾大帝的婿養子身份從自己妻子的兄長即新諾睦第二位皇帝魯道夫一世手中接過了皇位大統的傳奇皇帝在西土留下了無數傳說：比如在他登基的第二年就開始在帝國統治的土地之上大力創辦學校。其在位的後期，奧托一世陛下開始有意識地將魔法的知識納入到了帝國學校的教育體系當中，大批大批忠於皇室、忠於帝國的官方魔法師由此得以從帝國院校中畢業。

而為了與由法師塔、師徒傳授等古法培養出來的傳統魔法師相區別，等到奧托一世之子馬克西米利安一世登基之後，這些「學院派」魔法師有了一個新的官方命名：奧術師。而為這些奧術師命名，甚至連奧術師公會都是在其手上被成立起來的馬克西米利安一世也憑此得了一個「奧術皇帝」的稱號。

正是因為如此，穿著一身學院服飾的納博里昂也就自然而然地會被身為傳統魔法師的路易認成奧術師了。

可是……納博里昂心想，銀月女神掌控的萬法之源在上，我的魔法知識明明就是在法師塔里學的啊，我也是個正統的魔法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