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夔牛以身相飼

九狐部落昭告天下：要在下一個月圓之夜，將麒麟部落首領黎風的兒子斬首示眾。

其實，青蓮簡直是多此一舉，不用昭告天下，我啥都看到了。

青蓮的時空經歷，到此中斷，一片朦朧。

我只能看見她的過去和現在，無法進入她的未來。

出離夢境后，我萬分焦急，從椅子上站起身，在院子里來回踱步。

下一個月圓之夜，小東西就會被九狐部落首領青蓮斬首示眾。小東西源自我的血脈，我當然要去營救，他是我唯一的兒子。

在此之前，我迫切想要搞清楚、小東西在大海上與我失散之後，究竟經歷了什麼？

天快亮了，圓月西沉。

橫公珠的靈力，只有在月圓之夜才能顯現出來，助我進入別人的時空。

我抓緊時間，重新躺回竹椅，閉上雙眼入睡。

必須趕在圓月消隱、橫公珠失去靈力之前，集中意念，進入小東西經歷過的時空，直接切換到我和他在海上失散當天的場景——

當時，我們父子倆從海島迷宮逃出來，乘坐木筏漂洋過海，本來是風和日麗，海面很平靜。

從海島迷宮出來，一路奔逃，小東西太累了，躺在木筏上呼呼大睡。我們帶的椰子已經吃完，我打算下海捉幾條魚，給小東西補充體力。

看一眼小東西，他睡得正香，就沒有驚動他。

下海捉魚，對我來說是輕而易舉的事，盡量趕在小東西醒來之前回來……

可是那天的魚很難捉，我很久都沒返回木筏。

天色劇變，風起雲湧。海面上波浪翻滾，風大浪大。

海浪拍打木筏，浪花濺落到小東西臉上，他終於醒來。

他第一反應就是尋找父親的身影，可是木筏上除了他自己，空空如也！

父親不見了！以父親的身手，被大魚拉下海的可能性很小。要麼就是，父親把他看作一個累贅，趁他熟睡時，不告而別，故意遺棄了他。

風浪越來越大，小木筏眼看就要散架了，小東西驚恐萬分，叫天不應，叫地不靈。

一個巨浪撲來，把小東西卷進了大海……

小東西水性不好，一下子掉進深海，幾乎沒有生還可能。

好在他運氣不錯，剛剛入水，就被一隻海豚發現了。

這隻海豚很貪玩，把小東西頂上海面，馱著他翻滾戲耍。小東西雙手抱緊海豚，時而沉下去，時而浮上來，喝飽了海水，凍得渾身哆嗦。

沒過多久，這隻海豚被另一個大傢伙發現了。

那是一頭深海夔牛，體型龐大，胃口也很大。一口咬住海豚，三兩下就吃得一乾二淨。

小東西朝深海沉落下去。夔牛對他很好奇，張口銜住他的腿，拖到海面上仔細觀察。

可憐的小東西，已經奄奄一息。被海豚戲耍后，又落到夔牛手裡，隨波逐流……

好在夔牛是海中異獸，它很有靈性，並不吃人。夔牛發現小東西手腳還會動，趕緊把他馱到背上，朝海邊游去。

夔牛每隔十年，才會登上陸地啃食植物。

它只有一隻腳，跳躍行走，很不方便。因此，每次來到海灘，夔牛都會先向四周張望，確定沒有危險，才從大海里走出來。

當夔牛跳上沙灘后，很想把小東西扔在沙灘上就回到海里。

小東西已經被海水嗆得昏迷不醒，丟下他不管，一定會被海浪再次捲入大海，必死無疑。

夔牛不忍心見死不救。

只好馱著小東西，慢慢跳過沙灘，進入森林地帶。

小東西呼吸到足夠的空氣，漸漸蘇醒過來。

當他看清周圍的森林時，明白過來是這頭夔牛救了自己，心裡非常感激。

小東西剛要從夔牛背上跳下來，夔牛卻突然陷進了泥潭。那隻獨腳滑進稀泥無法動彈，越是掙扎，越陷越深。

小東西趕緊從它背上一躍而起，跳到安全地帶。

夔牛深陷泥潭，只有脖子和腦袋還露在外面，發出絕望的哀叫聲。

小東西伸出一根樹枝，讓夔牛咬住，使勁往邊上拉。但要把龐大的夔牛拖出泥潭，實在是有心無力。

泥潭太深了，夔牛還在往下陷落。小東西急得直哭。

夔牛臨死前，注視著小東西，凝聚最後一點意識，把它的遺願感應傳遞給小東西——

「你孤身一人，難以存活。可以把我當做食物……」

小東西淚如雨下，拚命搖頭。

夔牛接著發出感應：「我已必死無疑，但我是海中靈獸，全身是寶，千年不腐。你吃一次，可延壽三年。每隔三年，你來一次，可以獲得階段性長生。」

夔牛對小東西的恩義，可謂是感天動地。不但捨身相救，還以身相飼，世間絕無僅有……

小東西吃下夔牛肉之後，體力驚人。

他走出森林，獨自遊盪到山野鄉村。生性文弱靦腆，聽不懂人們的語言，被小孩們各種嘲笑戲弄。

後來，有個釣魚的老者收留了小東西。教他學說人話、學認字，學釣魚。

小東西個性依然很沉默，三天不說兩句話。除了埋頭幹活，就拿起竹簡、甲骨文，躲在無人的角落裡翻看品讀。

在他的記憶里，還記得劍齒虎大壯，還記得自己的母親是猿人。

至於我，他一直耿耿於懷，誤以為是我在海上故意拋棄了他。

所以，這麼多年來，他從沒想過要找尋我，不認我這個父親。

某一天，老者釣到一條大魚，交給小東西，讓他去集市上換些油鹽回來。

走到半路，小東西被一群山賊打劫，要搶他的大魚。

自從吃下夔牛肉之後，小東西力大無比，簡直是銅頭鐵骨。三兩下就把那群山賊收拾得服服帖帖、跪地求饒。

山賊商議一番，乾脆擁戴小東西當頭領。落草為寇，佔山為王。

小東西涉世未深，一時好奇，就跟著他們上了山賊營寨，打算暫住幾日就離開。偏偏遇到青蓮率領九尾狐血洗山賊營寨……

(後面的事情，我都在青蓮的時空里看見了。）

小東西本性憨厚善良，只是不諳世事，缺失了我的關懷，走錯了路。落草為寇，淪為山賊。

想起在海灘森林逃亡的日子，被猛獁象群、巨型鬣狗圍困的時候；他那麼小，還不會走路。和猿人母親躲藏在灌木叢里，隱忍著不發出聲音，餓了也不哭不鬧。

小東西剛剛長大，就失去了猿人母親，後來在大海上被我「拋棄」。

歷經九死一生，被山賊打劫，被世人嘲弄，被青蓮關進地牢，淪為待宰羔羊。

河岸對面的山峰上空，泛起魚肚白。

天光放亮，圓月消隱，橫公魚的靈力隨之消散。下一個月圓之夜到來之前，我無法再進入小東西的時空。

不論他有多少過錯，我必須去九狐部落營救他。

就算為此丟掉性命、哪怕付出長生代價，也在所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