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番外6:景樂十年(修)

第144章 番外6:景樂十年(修)

景樂十年。

梅筠調任江南總督。

江南是大靖最富庶之處,糧鹽布船,花團錦簇;且江南還有東海的林家軍,可謂是有銀有糧有兵,做封疆大吏做到江南總督這地步,說手握半壁江山也不為過。

下一步再要升,必定是入主內閣,而且還是直奔內閣首輔去的。否則,以江南總督的資歷,內閣里其他人壓不住。

倘若升不上去,那做官做到江南總督也就到頭了。

梅筠今年三十三歲。

他尚年輕,是大靖歷史上最年輕的江南總督,所有人都說他無可限量,但所有人也都知道他入不了內閣。

因為內閣有商白珩,而商白珩是帝師!是在景樂帝微時就互相扶持的帝師!

商白珩在內閣一日,大靖就不可能有其他首輔。連景樂帝的師兄裴青時都還排著隊呢,梅筠?充其量不過是皇帝伴讀,分量差遠了。

梅筠也知道自己沒有機會入閣,他甚至知道自己沒有機會回靖都。

瞧著燕熙一次次提拔抬舉他,但封疆大吏做的越高,他就離京官越遠。

梅筠逐漸明白了,燕熙至今不喜見他,就是還不肯原諒他。

甚至他隱隱知道,燕熙以後也絕不會原諒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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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筠時常做一個夢,夢裏的自己也像現在這樣,被外放各地做官,做到無可再升。

但夢裏的他一直沒入京卻不是因為皇帝不肯讓他回京,而是他自己不肯回。

京裏頭皇帝的口諭來了幾道,探他入閣的口風,他皆委婉據了。

為何不回京?不入閣呢?

明明入閣是他的夙願。

因為,夢裏的皇帝不是如今的景樂帝,竟是燕楨。

不是燕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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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筠醒來,百思不得其解為何會做這種大逆不道的夢,這江山燕熙坐得鐵桶似的,哪有可能易主?

誰若敢動那個位置的主意,不必等燕熙發話,連宋北溟都不必出手,朝臣們先就磨刀嚯嚯了,甚至老百姓口水都能把造反之人給淹死。

最初做這樣的夢時,梅筠還會夜半緊張地起來看自己轄區的軍報,再去翻西境、中原抄送來的邸報。

處處的消息都是國泰民安、海宴河清,可梅筠看了仍是不能心安。

因為他的夢太真實了,夢裏燕楨的威逼乃至他的心灰意冷都真實得如同發生過。

梅筠夜夜都做這樣的夢,他在夢境裏經歷著另一番人生,他看着夢中的「自己」在白天運籌帷幄,而在夜裏因着某種切膚之痛無法入眠。

梅筠日漸消瘦下去。

被那夢折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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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夢裏一直還做着某件「不敬之事」,他竟然一遍遍地喚著「小熙」,甚至還喚「熙兒」。

這是他當秦王伴讀時才會喚的稱呼,且他當伴讀時刻板得很,喚一聲「小熙」都得秦王求了許久才肯答應。

而「熙兒」更是難得,只有一次「秦王」拉着他哭時,他不耐煩得很,才勉強哄著喚了一回。

當時心煩意亂,只道尋常不過之事,如今卻是觸犯聖威大不敬之罪。

事易時移,滄海桑田,人力左右不了,如此渺小。

梅筠一遍遍地開解自己,乃至強令自己不許再想。可那夢還是夜夜找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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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境不斷往前延伸,他在夢裏越來越年輕。

年輕到只有二十二歲,那時十九歲的燕熙剛登基,改元景樂,他在大年初一,新帝的苦苦挽留里,自請外放西境平川任巡撫。

「凌寒,不要走好不好?」夢裏的景樂帝哭得滿臉是淚,「這宮裏頭太冷,我害怕。」

「你已經是皇帝了。」夢裏的梅凌寒露出不悅的神情,「要自稱朕,要以江山社稷為重,不能任性妄為。」

「可是我……朕害怕啊。」景樂帝慌張地望向四周,拉住梅凌寒的衣袖,神色不安地說,「皇兄們都死在宮裏頭,獨獨剩下個六哥,前幾日他還自請出宮建府了。朕害怕,夜裏睡不着,你留在靖都,夜裏進宮陪朕睡好不好?」

「陛下!」梅凌寒以為對方又想着要蠱惑他,那次在古怪的酒力之下,混亂的一夜仍是他日日自省的罪過,他努力忘記,卻又總是在夜裏記起,甚至只要離景樂帝近一些,就會生出不該有了反應,這讓他苦悶又挫敗。他知道那酒必定不是景樂帝的手筆,景樂帝心思純善,做不出那般自賤齷齪之事。

此刻一聽景樂帝要留宿他,他一下心跳加快,不知是氣的還是熱的,一下漲紅了臉,怒其不爭地說,「陛下已是國君,將要立后選妃,繁衍子嗣,以定國本。龍床之側,怎可有臣子酣睡?!陛下,您該大婚了。」

「你——」景樂帝被訓得先是一愣,若在以前,他大約就要開始認錯並保證要改,但這次他實在太委屈了,攥著梅凌寒的衣袖不肯鬆手,眼中強忍着淚,大著膽子質問,「你從前說我只要登基了,便都許我。如今,我登基了,你又說要我大婚生子。你竟是……竟是一直哄騙我嗎?」

梅凌寒被那雙極力忍淚的眸子看得心亂如麻,他知道此時只要哄一哄就能把人安撫住;就算這次景樂帝的怨氣極大,他最多只要抱一抱,景樂帝也會立即破涕為笑。

梅凌寒心頭已然鬆動,可是轉念又想景樂帝身子不好,立國本乃至是當務之急,早日有了子嗣,景樂帝也能早日輕了擔子。

他還是狠了狠心,堅決地把衣袖抽走說:「陛下,不要意氣用事。身為國君,當以國事為先,如今充實後宮,繁衍子嗣乃是國之大事,望陛下曉得輕重緩急。」

「我不可能和女子生子的。」景樂帝痛苦地滑下淚來,「你知道的,我喜歡你,我只能跟你有夫妻之實,我不可能跟別的女人生孩子的。我一直聽你的話,以為當了皇帝就可以護着你,再沒人可以阻攔我們在一起。如今回頭看,我全心全意所為,皆是一廂情願的笑話。」

梅凌寒看到那成串的淚珠只覺刺眼,他想說「帝王有淚不輕彈」,可景樂帝的眼眶那麼紅,眸波里盛的滿滿委屈,他話到嘴邊,生生咽了下去,心中一陣巨痛,幾乎快要按捺不住把人抱緊哄一哄的衝動。

那邊景樂帝看到他的猶豫,心中更加灰敗。

他只是痴心,並非蠢笨,時至今日,怎會看不懂一切梅凌寒所為,皆是權宜之計。牽他、吻他都是為了哄他聽話,甚至僅有的一次顛鸞倒鳳,只是因着被奸人用了□□,才混亂而為,梅凌寒根本不喜歡他!

景樂帝苦戀梅凌霜,卻從來得不到回應,生子是他的底線,梅凌寒觸及此線,這叫他心灰意冷,再無指望。

景樂帝一時悲憤起來,只覺生無可戀,指著梅凌寒說:「你竟然要我和別的女人生子!梅凌寒,朕是皇帝!朕想要寵幸誰,朕難道還做不了主嗎?沒有親生子嗣又如何?朕大可以過繼一個!選誰當太子,朕都是皇帝!誰繼位了,朕活着是太上皇,死了也是大行皇帝!我事事委屈求全,忍耐到今日,倘若連這點決斷都無權,這皇帝不當也罷!」

梅凌寒原已軟下心腸,正要哄人,一聽景樂帝竟然視這多少人流血送他上的帝位如同草芥,一時怒從心來,伸出去要拉人的手又袖起來,板臉冷眸道:「陛下的子嗣無論過繼還是生子,終歸是陛下之事。凌寒勸不得,更做不了主。陛下若當真想做困於私情的皇帝,旁人也奈何不了陛下。」

景樂帝本就怕極了梅凌寒,好不容易攢起的氣勢,如同那強弩之末,很快便見底了。

他見梅凌寒不為所動,心中又是苦痛又是不知所措。可他到底知道話已至此,若再不說明白,便是再難開口。

景樂宙梗著滿是淚的臉,強提氣問:「梅凌寒,朕現在就命令你,不許外放,留在靖都陪朕。你不肯住在宮裏也罷,你不願日日進宮亦可,你只要在靖都,讓我想見你時能見到,就可以。你在京中一樣能升遷,一樣能施展抱負。不走,行不行?」

梅筠看景樂帝哭得肝腸寸斷,字字句句皆是訴衷腸,他鐵打的心也要軟了。

可末尾聽到景樂帝竟然還是要留他在京城,他失望至極望着這個九五至尊,只覺心中涼透,痛心疾首地道:「陛下金尊玉貴,安處深宮,哪知邊疆之難?先是北原不安,踏雪軍軍費難支,抵抗莽戎捉襟見肘,稍有不慎,便有破邊之險。再是西境屢遭侵.犯,姜西軍一盤散沙,無力抵抗。大靖危如累卵,朝野上下憂心忡忡。」

梅筠愈發肅聲,字句如同擲面:「攝政王為此聯合四姓,傾力救濟西境。可四姓畢竟不是皇姓,我若不去西境盯着,陛下安可穩坐奉天殿?!」

景樂帝被劈頭蓋臉的質問砸懵了。他自小被梅筠管教,本就極是怕梅筠,此時見梅筠冷臉怒目,霎時愣在當場,硬生生止住了淚。

可是,他又不甘放梅凌寒離去,他放低了聲音,幾乎是求着說:「可是這深宮太可怕了,我近來愈發覺得處處都是『鬼』,這宮中人人皆是蠅營狗苟,我不信他們。我怕,我怕……」

「普天之下莫非王臣,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莫說這宮中,便是全大靖都是陛下的子民,陛下有甚害怕的?」梅筠見他如此不爭,失望透頂地說,「凌寒乃一階臣子,凌寒頭頂有君臣父子綱常,胸中有禮義廉恥,恕臣不敢任性妄為。臣這就走了。」

梅凌寒這一走,便是一年,再沒回京。

他們最後一次見面,是失望,是爭吵,是負氣,是永別。

不歡而散。

這一年裏景樂帝寫信,先是威逼命令,再是苦苦哀求,再是信函漸少,到了下半年竟是一封信也沒再來過。

梅凌寒打聽過京里的消息,聽說攝政王主持選妃,因着景樂帝實在不肯封后,后位空懸。

已有新歡,舊愛擱置。梅凌寒沉默良久,苦笑一聲,慶幸又自嘲地想:景樂帝終於收心安定了,難怪不再給他寫信。

梅凌寒不知道的是其實景樂帝天天都給他寫信,只是遞出去的信,全都被人暗中截了。

景樂帝也不知道,梅凌寒有給他寫請安摺子,也被燕楨壓住。

他們之間門,早就被人斷了書信。

入秋後,西境驟然轉寒,景樂元年這裏的風雪出奇的大,梅凌寒在平川郡的夜寒中,曾有數次夜裏無法入眠,起身寫了給景樂帝的私信,第二日醒來又把私信收進匣中,改寫公事公辦的請安摺子。

(這章有點虐,送約約1700字在作話,請接着看作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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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成虐文里病美人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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