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選擇

「是啊，小逸也快十二歲了，確實應該多出門走走了。」宴席上座一大漢醉眼朦朧的嘆了嘆似是想起自己年輕的歲月。「謝謝大伯首肯！」蘇逸起身對着上桌又作了一揖，「別，你別謝我，這事你得先問過你父母。」醉漢猛地似是想起了什麼，突然清醒看了看旁邊訕訕的笑了笑道。

蘇逸聞言心頭不由得苦笑，要是那位同意自己又何苦這個時候找不自在，但還是硬著頭皮看了看坐在左邊的婦人眼中閃過一抹希冀。「娘……」，「別問了，結果你也知道，我不同意。」婦人優雅的抿了一口水輕聲說道一如既往雲淡風輕卻拒絕的沒有絲毫餘地。「為什麼?古人云『萬卷書、萬里路、萬種人看透方為人生』難道不是么？」蘇逸有些不忿母親總是這般幫他做絕對無法反抗的決定。「話是如此，但你才十一，微末實力你拿什麼去行萬里路，去見萬種人，倒不如在家先看個萬卷書！」言罷又吩咐左右女侍道「自明日起，每個月在我的添置物品中扣除二十金用去給少爺買書」侍女無不抿嘴偷笑。

「娘!」蘇逸的臉頓時便垮了下來。「好了，此事到此便打住，無需多言，還在吃飯我想你也不想掃了大家的興。」婦人面帶慍色說道。「哈哈哈，小逸想出去看看當然是好事，說明他不再是需要人保護的孩子了，但是小嬋說的也沒錯，你想去的地方不是這陳國的一畝三分地，你想看的世界太大太大，大到我們這個國家與之相比都宛如螻蟻，如此你現在的修為還遠遠不夠，我們不反對你出門遊歷但是你得拿出能自保的實力，我們希望看到你成長而不是你將未來白白葬送」這時候父親語重心長的說到。「爹，我明白」蘇逸還想說些什麼蘇天安卻擺了擺手「這樣吧今天晚上亥時你來教武場，為父想看看這些年你的成長。」秦嬋看了一眼丈夫，眼中閃過過一絲憂慮想說些什麼終究是沒開口……

家宴在小不愉快中隨着夕陽落山畫上了尾聲。「試煉我么？」蘇逸攥了攥拳頭有些畏懼同時也有些興奮，這個父親是為數不多見過外面世界的人，他的實力蘇逸很好奇。晚宴過後他沒有回自己的房間，而是徑直去了教武場演練着他會的為數不多的武學，漸漸地已入黃昏萬物朦朧天地昏黃，「喝！」演武場不斷傳來暴喝，像是一頭猛獸為了逍遙於天地間不斷地蛻變，汗水揮灑蘇逸扯去了那件濕透的上衣不停地揮動着自己的拳頭，此時的他赤膊上身絲毫不同於往日的儒雅，線條分明剛健有力，讓人很難相信他略微單薄瘦弱的身體竟會有如此完美的肌肉線條。此時已入人定，一旁的樹林樹影微動蘇天安悄無聲息走了出來，看着演武場上的蘇逸止住了腳步，他在少年身上找到了當初自己的身影如出一轍的堅毅倔強，想到了自己蘇天安搖了搖頭又嘆了一聲：對於蟲子來說只要保證能活到生命終點便可以了，談到夢想那實在太過絕望。想到這蘇天安慘笑了一下似是覺得可笑，可笑如蘇逸更是可笑如他，緩緩地他從原路退了出去沒有打擾蘇逸。

「你這麼快就回來了？」回到房中秦嬋有些疑問沒等丈夫回答便又問道「小逸如何？」，看着妻子的臉蘇天安心裏閃過一抹苦澀「小嬋，不要怪我，我沒有去試煉他，我去的時候小逸在打拳看得出來這孩子很認真也很努力，我實在……實在不忍心告訴他，體修註定是沒有出路的至於氣修我雖然能拿出洗髓丹但是洗髓丹終究只是開始，氣修需要的資源太多太多，我……拿不出來，而貿然把他引到這條路上我又害怕，害怕因為我的決定葬送了他的未來，他還年輕我不敢去賭……」看着眼前這個男人秦嬋眼中閃過一點淚光，心疼無比當年的蘇天安是何等的氣概，白馬銀鈎出漢中，霜寒君王萬日愁，梅林煮酒言千古，卻將白紙作清史，幾多成敗古今事，都付笑談中。誰能想到這樣一個天之驕子如今竟是落魄至此……秦嬋輕輕地擁住了眼前這個男人，眼淚婆娑她知道這些年他比她活得更累，更苦。

「父親還是沒有來。」蘇逸看了看周圍，已入子時不知不覺他在演武場打了幾個時辰的拳，「手臂…好疼」蘇逸回過神來嘴角苦笑「如果載氣的話就不會這麼疼了吧」他這麼想着，搖了搖頭往房間走去。

「呼，好疼。」剛睜眼蘇逸就覺得不對自己的一雙手臂像是被針扎了似的「靠，昨晚忘記塗絡筋散了」一拍腦袋又是一陣抽疼，「少爺你醒了沒，老爺夫人早就在等你過去吃早餐了，趕緊起來吧」這時一位下人在窗外喊蘇逸起床。「嗯嗯，知道了，小四你去忙吧。」蘇逸有些尷尬，看看日頭估摸著怎麼也有隅中了沒想到自己竟然會睡到現在。匆匆下床洗漱，折騰完就往側廳跑。

「娘，我來晚了。」蘇逸進門看到父親並不在，「嗯，早餐在桌子上自己去吃吧。」婦人綉着手中的女紅頭也不抬的說到。「嘁，不是說等我一起吃的嘛」蘇逸小聲嘀咕「你還好意思說，你也不看看現在什麼時辰了，睡到現在我們還跟你挨餓？」「還不都是爹不好，昨天明明說了要試試我實力的，結果我在演武場等到子時也沒見着他人，哼」蘇逸說起這個就有些委屈，這麼些年沒見過父親，結果他一回來就把自己當小孩子耍著玩。「小逸，你爹昨晚去演武場了，只是看到你練拳就沒打擾你了」婦人放下了手中的繡花針「好啦好啦，趕緊去吃飯，還說起了小委屈了」「真的?」蘇逸問，「媽什麼時候騙過你」，「那父親怎麼說?」「他說你天資一般，但是勤學苦練將來一定會有所成就」婦人摸了摸兒子的頭輕笑道「所以要加油啊，不能讓你父親看錯」，「嗯嗯！」蘇逸點了點頭「那…父親呢？」，「他去北城那邊了，剛回家你大伯安排他接手一點家族事務。」「哦哦，那我吃完飯能去找他么？」蘇逸問道。「隨你。」婦人手指點了點蘇逸的額頭輕聲說道。

「娘，那我出門咯！」蘇逸匆匆吃完早飯就迫不及待往外跑，「好啦，注意安全」秦嬋在他身後喊道看着蘇逸頭也不回也不知道他聽沒聽見搖了搖頭「這孩子，急匆匆的真不知道像誰。」

「走一走，看一看咯，剛出爐的煎餅呦，熱乎著——吆~」，「客官過來看一看這是我祖傳的靈玉，現在小的缺錢用，二十銀我立馬轉出去。」……走在路上聽着市井小販的吆喝蘇逸又迷茫起來，這些人忙碌一生可能就是為了混個溫飽，但是他們多少都是有目標的不像自己連未來的路都看不清，搖了搖頭蘇逸繼續往前走着，「吆，這不是蘇小少爺么？怎麼一個人啊。」耳畔傳來一道陰陽怪氣的聲音蘇逸抬頭髮現眼前不遠處站着一群少年，他們歲數和自己差不多為首的是一個穿着華貴衣服的有錢子弟。「馮陽你有事么？」蘇逸有些不耐煩的問到，這個馮陽是他從小到大的對頭，馮家家主馮正一最小的孩子，因為兩家從事的商業貿易不同馮家以各種礦物起家更是方圓有名的鐵鋪和武器鋪，蘇家則是靠醫館和製造一些外用藥品為主要經濟來源，家族實力上馮家作為紫陽鎮最大的商業家族而蘇家僅僅只有幾處坊市算是比較式微的家族之一，所以這兩家可以說素無往來，蘇逸不懂為什麼這個馮陽這麼糾纏他，「呦，小少爺幾日不見，脾氣見長啊」馮陽嘴角戲謔，他就是不爽為什麼蘇逸走到哪都有人追捧，自己家裏父親也總是誇這個少年有志氣，他想知道自己哪比這個傢伙差。「到底是比不得馮大少爺站街堵人威風，我們小家小戶子弟現在都不能一個人出門了么」蘇逸不輕不重的回了一句「讓開」，馮陽一聽就知道這小子嘴裏沒憋好屁指桑罵槐的給自己下套「我要是就不讓呢？」他開始耍無賴，「你不讓？那我換條路，我讓你」蘇逸懶得廢話轉身就往回走，「姓蘇的我告訴你，你小子別太狂，什麼蘇逸公子都是狗屁，哪個不長眼的給你起的要老子說你小子就是一坨狗屎」馮陽氣炸了，眼前的這個人油鹽不進分明是不把自己放在眼裏，「哦，說實話這外號我也不喜歡，你想要就送你了」蘇逸不咸不淡的回了一句頭也不回的走了。「噗嗤」這時一旁走出來一個少女，輕笑道：「哥，我說什麼來着，你又吃癟了吧，哈哈哈」，「小顏你還笑我，你以為老子想堵他？老子巴不得看見他繞着走，還不是為你以後考慮，你看看你現在都十二了，嘖嘖，再過幾年沒找到合適的對象爹說不定要把你嫁給城東的鐵匠兒子了，哈哈哈哈，到時候有你哭的我尋思著這小子雖然不招人喜歡但是好歹比鐵匠強不是？」馮陽看到來人調侃，「你怎麼不去死？馮陽，你信不信我回去讓爹給你送去鐵匠鋪？」少女的耳朵怎麼能聽的了這種調侃，臉色通紅瞬間化身母虎張牙舞爪要去撓他哥，「錯了錯了，打住，在外面妹你給我留點面子。」「你放心，這兒人少，你給我揍一頓就完事了」馮陽立馬求饒轉身就跑，他在家裏天不怕地不怕唯獨怕兩人一個是他爹怕自己老子馮陽覺得沒什麼，誰還沒被爹打過，但是怕自己妹妹這讓馮陽覺得很憋屈，雖然在別人面前他這個哥哥是因為有禮貌讓著馮顏顏的，但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真的打不過眼前這個主。悲哀，馮陽嘆了嘆氣…

別過馮陽，蘇逸沒花多時便走到了到北城的家族產業和門口的小廝禮貌的打了聲招呼問了一下便徑直走向蘇天安的房間，剛進門便發現蘇天安手上正拿着一本賬簿在翻，「小逸，你怎麼來了。」看到來人蘇天安合上了手上的賬單有點詫異的詢問。「得母親准許，想來看看父親工作，父親專心工作就好，不用管我」面對這個父親蘇逸顯然還是有些拘謹的，想來也難怪關於眼前這個男人雖然小時候很少見面但是對於他的故事蘇逸從小不知聽了多少。「嗯，我手頭上還有些你大伯昨日裏交代下來的賬單處理……」蘇天安想了想又說道：「這樣吧，等我手頭上這個賬目處理完，我就帶你去這附近的街市逛逛，你先看看書打發打發時間」。「好嘞！」逛街對於任何一個孩子來說都是一份藏在心裏的驚喜，因為母親不喜俗世的喧鬧所以幼時的蘇逸大多都是自己和隨從一起出門漫無目的的走過一片又一片的鬧市…

忙完了手上的工作，蘇天安抬頭髮現蘇逸不知何時趴在一旁桌子上看書看睡著了，微微一笑拍了拍蘇逸的肩膀「小逸醒醒，別在這睡容易生病」，「嗯，爹你忙完了么？」蘇逸揉了揉眼睛問道。「嗯，忙完了，現在帶你出去走走。」蘇天安摸了摸兒子的頭走到外面吩咐了張管事一聲又走進屋問道：「你想去哪玩？」「爹，聽說隔壁街開了一家聚賢樓，我想去看看。」蘇逸早就聽說南街「聚賢樓」的名聲了，文人墨客都聚於此，飲酒做賦各得其樂，蘇逸一嚮往武學，二崇尚文字。「你會喝酒？」蘇天安看了他一眼「算了，既然你想去看，那就帶你去看看吧」搖了搖頭他也沒追問下去。

出門走過一條街又轉了一個小巷便到了這個自詡文人墨客聚集之地，蘇逸只覺得一陣目眩，好一個聚賢樓，樓高三層共九丈有餘，若有幸臨此樓之頂總覽方圓可至目極，樓中裝飾更是富麗堂皇，以至於雖值巷中來往賓客亦是不絕，此時正直日昳聚賢樓里好不熱鬧，父子二人走到門口小二便吆喝到：「客官，您二位裏面請，請問您二位打尖還是住店？」「打尖。」蘇天安說道「有食譜么？」「好嘞，您這邊坐稍等食譜馬上給您送過來！」小二轉身沏了一壺茶招呼蘇逸二人落座，又招呼其他侍者送來食譜「您仔細瞧，選好了會有人負責收。」小二交代了一聲便又匆匆出門去招呼其他客人。「來看看你想吃什麼？」蘇天安打開手中食譜看了看便交給了蘇逸，父子倆點了幾個菜看着紛紛擾擾的人群，忽然蘇天安猛地朝自己嘴裏灌了幾杯酒兀自的說道：「你知道么，這個世界遠比你想像的要險惡……我曾聽你母親說過你想要做一個曠世大俠，這個夢想固然是美好的但是江湖不饒人，你可曾想過戰爭，可曾想過死亡，可還考慮過父母親人的感受，你母親不想把這一切擺在你面前她只希望你能快樂無憂的活下去，縱然命如蜉蝣只見得一朝一暮，但是好歹你是體驗過完整人生的。如今我告訴你這些並不是為了干涉你的人生，我們蘇家的孩子從小到大骨子裏就有一份倔強這一點我比你清楚，所以我現在作為你父親想知道你對未來的選擇是什麼？」「蜉蝣寄存於天地之間乃是生存的下下道，生而惘然死也疑惑，這樣的生活單純只是為了活着毫無意義，如此這般真的是你們希望的么？」蘇逸抬起頭盯着蘇天安忽而眼神犀利起來「古人云，朝聞道夕死可矣，大道之途遍地屍骨本這些我自然是知曉的，但我無畏！父親可能不知道，我自幼便愛好讀書，在我看來武道，兵道，商道，官道殊途同歸任何有人的地方就會有爭鬥，與其於那幫宵小勾心鬥角還不如化為一抔土換那一絲希望。」蘇天安看着眼前的孩子久久未語，多年前的蘇家祠堂他何嘗不是同一番話……「罷了罷了，兒孫自有兒孫福，吃吧，吃完我陪你去演武場。」搖了搖頭，蘇天安低頭吃了幾口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