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乞丐與狗
衍陣宗在萬年前是數一數二的大宗門，曾以各種玄奧的陣法聞名世間，更是以開宗祖師所創的天地三陣戰遍天下，留下赫赫威名，難有門派敢攖其鋒。而如今，隨着天地靈氣不知原因地枯竭，加上陣法一途的大才難尋，衍陣宗的弟子是一代不如一代，現在天地間早沒有人能悟透天地三陣，唯一留下還能彰顯先祖輝煌的，只有那先祖留下守護宗門的一座大陣，天地三陣的第一陣，天地囚牢。
昔rì的輝煌早已不在，衍陣宗淪為了三流門派，要不是有先祖留下的天地囚牢大陣，怕是早就被人攻破了山門，從天地間抹去其傳承。
衍陣宗宗門位於巒峰之巔，整座巒峰終rì濃霧繚繞，使人難以看清其形，只是偶爾顯露一邊一角，顯得極為神秘。這是衍陣宗佈下了大陣，使得常人難以接近，只要一踏進濃霧便會迷失其中，最終繞來繞去還是會回到原地。
在巒峰山巔，衍陣宗宗門內，一名十四五歲的少年盤坐於懸崖邊，安靜閉着雙目，一動不動，似是正在打坐修鍊。那少年看起來極其瘦弱，骨瘦如柴，身穿一身有些破舊的灰衣，衣服上還破了幾個洞，頭亂糟糟的，臉上還有些污痕，看起來就跟一個小乞丐似的。
此時正是太陽初升之時，一輪碩圓的紅rì掛於半空，灑下微暖的紅光，染紅了白霧，景sè極美，然而少年無心欣賞，不動如山地打坐，
突然，從山下傳來凄厲的狗吠聲，還有戲虐的歡快大笑聲。不一會，一隻骨瘦如柴的黑狗從山梯口竄出，狀況看着頗為凄慘，雜亂的毛有幾處光禿禿的地方，邊緣毛有燒焦的痕迹，雙目中滿是恐慌，正瘸著一隻腳，一瘸一拐地慘嚎著，跑向懸崖邊上打坐的少年。
而後，隨着囂張的笑聲，山梯口處出現三名少年，他們正是追那隻狗而來，三人手上不斷地出現一枚枚小火球，不緊不慢地丟向黑狗，看着黑狗狼狽躲避，聽着黑狗被火球擊中時的凄厲叫聲，笑得極為歡快。
這三個少年，一樣是十幾歲，中間的少年顯得稍大一兩歲，他們也是穿着灰衣，然而他們的灰衣卻是很新，一點都不破舊，頭也疏離地整整齊齊，全部看起來都很乾凈，與那小乞丐一般的少年，實在差別極大。
這一切明顯的響動，在那懸崖邊上的少年竟然無動於衷，他依舊一動不動地打坐。那三個少年現打坐少年時，皆露出不屑與譏諷的神sè，腳步停了下來，看着黑狗跑了過去。直到那黑狗撞了一下少年，他才有了反應，睜開眼睛看了一眼，雙目中生出極度憤怒的寒光，猛然回頭一看。
看見那三名帶着譏諷笑容的少年，小乞丐一般的少年雙目閃過一絲深刻的仇恨，卻是在一瞬間隱沒了下去，抱起黑狗不言不語地站了起來，便往另外一邊的山梯口走去，想避開那三個少年。
「嗚嗚……」黑狗躺在少年懷中，出委屈的哀鳴聲，此刻它慌亂的眼神才稍微安定一些。
那三個少年看着他的背影，微微愣了一下，似乎沒想到他就這樣一走了之，中間的那個少年囂張地叫道：「喂！你個小乞丐給我站住！」
那少年抱着黑狗，腳步毫不停頓，依舊向前走着，對身後的叫喚沒有理會。那囂張叫喚的少年眼中剛露出一絲猙獰，便聽左邊的那位少年說道：「我說邱師兄，那小乞丐又聾又啞，你叫得再大聲他也聽不見啊，依我說還不如直接攔住，打他一頓，看他下次見到你我三人還敢不敢如此不敬，一句招呼都不打就想離去。」
右邊的少年聽完這話，眼中露出一絲yīn狠，隨聲符合道：「不錯！如此不敬是該狠狠教訓一頓，你們三人近rì努力修行，皆有所進展，正是該活動活動，印證一下你我三人修行成果的時候。」
「好！快點，別讓那小乞丐跑咯！」那邱師兄猙獰一笑，應了一聲，帶頭跑了過去，其他兩位少年緊隨其後，那小乞丐被圍在了中間，三人都是一副不屑的yīn狠笑容，盯着那小乞丐。
那小乞丐被包圍，腳步只是微微一頓，眼神中露出一絲隱忍，沒做什麼反應，抱着黑狗依舊向前走，而那三名少年豈會讓他簡單離去。那邱師兄攔在面前，伸手便是用力一推，把那小乞丐一般的少年推倒在地，帶着不屑囂張地叫道：「打！這小乞丐又聾又啞，什麼也不必多說，給我打死這兩隻狗！」
那黑狗從少年懷裏竄了出來，露著尖銳的利齒撲向邱師兄，而那三個少年卻早有準備，黑狗剛撲出去，就被三名少年施法祭出的三個小火球打中，摔倒在地，三個小火球威力不算大，但溫度去很高，直接在黑狗身上打出三處傷痕來，燒着了黑sè的毛，那黑狗「嗷嗷」直叫，在地上狼狽翻滾，想要滅掉那燒着的火。
那三名少年看見毫無憐憫，反而是覺得極有趣似的，哈哈大笑。那黑狗翻滾來翻滾去，好不狼狽，才把身上的火滅掉。而那倒地的小乞丐看見小狗被打倒在地，隱忍的雙目終於有了一絲波動，露出深深地不甘與仇恨，盯向那三個少年。
那眼神是如此駭人，很難想像這樣的眼神會出現在一個少年身上，三名少年見到都是一驚，以為那小乞丐是想反抗，都是做好了反擊的準備，卻沒想到那少年只是看了一眼他們，卻沖向那黑狗，把那還想撲上去的黑狗緊緊抱在懷裏，腳步依舊堅定，雙目中帶着深深的不甘和仇恨走向山梯處。
那三個少年剛剛被少年的眼神驚了一下，此時反應過來皆有些惱怒起來，此時臉上的笑容更是yīn狠，相視一眼之後，一同沖向那小乞丐，一腳把他踹到在地，然後三個少年掄起拳腳便打了起來。
那小乞丐緊緊抱着黑狗，趴在地上，用力把黑狗抱在懷中，以背對着那三名少年，任由他們拳腳相加，卻保護著那黑狗，不讓他們傷害。
背部受着拳打腳踢，小乞丐卻一動不動，似乎沒有了生氣一般，而他的雙目緊盯着地面，其內有熊熊的怒火，深深的不敢與仇恨。那眼神是如此讓人心悸，到底要經歷過什麼，才會讓這樣的眼神出現在一個少年的身上。
好一會那三名少年才解了氣，停下手來，他們不敢真的把小乞丐打死，要不然必然受到宗門的處罰，甚至可能被趕出宗門，為了一個又聾又啞的小乞丐實在是不值得。他們哈哈大笑，再也不看一眼那小乞丐，三人向那山梯口走去，那邱師兄走在中間，說道：「早上修鍊完活動一番真是爽快，這肚子也餓了，此時剛好趕上時間，走，吃早飯去！」
那小乞丐靜靜趴在地上，破舊的灰衣上全是腳印，過了片刻才抬起頭來，緊緊盯着他們離去的背影。他嘴角溢出了血絲，額頭被擦破了，流出了殷紅的血，血流入了眼中，卻遮掩不住那深深的不甘與仇恨。
待那三名少年的背影再也看不見，小乞丐憤怒仇恨的雙眼，這時才紅了起來，其中有着無限的委屈。他動作輕柔地撫摸著黑狗，眼淚滴在它那雜亂的毛上，想起了這一切凄慘遭遇的開始。
小乞丐今年十四歲，他原本就是一個小乞丐，從他有記憶起便是一個小乞丐，撫養他長大的還是一個乞丐，一個老乞丐，那經常寧願自己餓著肚子，卻從來不讓他餓肚子的老乞丐，在他七歲的時候便得病死了。而後他自力更生，依舊是一個乞丐，十歲那年他撿到了一隻小黑狗，肚子餓極的他並沒有想着吃狗肉，而是養在了身邊，從此他雖然依舊經常餓肚子，卻不再感到寂寞。他從來沒有把黑狗當做一隻真正的狗，他把黑狗當做了自己唯一的夥伴，有什麼話都與小黑狗訴說。
身為小乞丐那些年，他吃過了太多的苦頭，他遭受過無數白眼、唾罵、甚至挨打，甚至有幾次被打暈了過去。人們不會去憐憫一個低賤的小乞丐，面對那些打他冷漠無情的人，他哭過求過下跪過，卻現這些都沒用，唯有一動不動地默默忍受着，那些人覺得沒意思之後，才會收手。
在一年前，他在一間破廟遇到了一個仙風道骨的老道士，那老道士帶着慈祥的微笑，讓人下意識覺得親近，那老道士對他說要收他為徒，傳他修行之法，從此改變命運。天知道他當時有多麼開心，老乞丐臨終前的唯一遺願便是小乞丐能改變命運，不再做一個讓看得比狗還低賤的乞丐。
然而一切都只是那老道士虛偽的謊言，他也得到了引氣訣，比任何人都刻苦地修行，別人都修鍊到第三層境界的時候，他卻還第一層都無法突破。他依舊不放棄，他不願也不甘放棄這改變命運的機會，有一天晚上，老道士神秘地來到他舍所，告訴他其實他根本沒有修行的資質，所以特地給他帶來了一枚仙丹，說只要服下這枚仙丹便可改變體質，真正地改變命運，他當時是如此感激老道士，心中暗暗誓，rì后一定要好好報答老道士，縱然粉身碎骨也毫不退縮。
然而小乞丐再次意識到現實的殘酷，他服下那枚仙丹之後，便再也說不出話，聽不見任何聲音了。此時那老道士才露出真實面目，如此猙獰可憎，通過元神傳音，直透他腦海心底告訴他，他毫無修行資質，根本沒法修行。收他為徒，只是有件極為重要的差使需要他去做，讓他老老實實聽話，要不然便立刻斃了他與那種低賤的黑狗。
自此之後，又聾又啞的他又過上了那種被人任意欺凌辱罵毆打的生活，因為他說不了話，所以別人不怕他向師門告狀。他一直默默忍受着，而這種狀況似乎從來不曾好轉，反而越演越烈。
過了好一會，小乞丐才不言不語地抱起黑狗，轉過身深深凝望那明亮的紅rì，眼中深深的仇恨與不甘好久才隱沒下去，眼神再次變得寧靜，轉身走向山梯口，一瘸一拐，腳步卻是如此堅定。
小乞丐抱着黑狗走下山巔，到半山腰處飯舍時，其他人早已吃完了早飯，看到他滿身污痕，滿臉是血的狼狽模樣，卻沒有太多驚訝，似乎早已習以為常，一部分人眼神麻木，一部分人眼神憐憫，一部分人感同身受，眼神閃過一絲憤怒，皆是看向坐在門口處的那三個少年，但是卻無人說什麼，皆是避之不及一般，迅站起身來，離開了飯舍。
這裏的所有人都是一同被招收進衍陣宗的，進山門才一年，屬於備選弟子，宗門傳下最初級的《引氣訣》讓他們修鍊，待一年之後才依個人成就，挑選內宗弟子，而未被挑選上的人將被送下山去，能走上修真一途，在普通人看來便踏上了仙途，誰也不願放棄，皆是拚命修鍊，不敢有一絲懈怠，是以也沒有人願意招惹是非。
《引氣訣》只是踏入修行最基本的法訣，修鍊了這法訣也不代表成了修士，這只是為成為修士做準備而已，基本各宗門派都掌握有，所以這法訣並不值得保密，放那些並未解除到宗門隱秘法訣的不合格弟子回到塵世，也沒有顧忌。
此時飯舍的飯菜早已被清掃一光，沒人會為小乞丐留下飯菜，所以他趕到時，只剩下了滿桌的剩菜剩飯，一片狼藉。那三個少年囂張地坐在那裏，不屑譏諷地看着小乞丐，毫無顧忌地笑着，邱師兄大聲叫道：「飯菜都吃完了，沒有你們兩隻狗的份，不過，這裏剩菜剩飯都不少，正好適合你們兩隻狗，快吃吧！哈哈……」
三個少年一起哈哈大笑，小乞丐眼神平靜，不見惱怒與尷尬，他沒有理會那三人，他又聾又啞，根本聽不見他們三人話語。他走向中間那張桌子，拿起一個碗，把滿足剩菜剩飯都收在一起，然後拿另一隻碗倒了一半過去，放到黑狗面前後，不看其他人哪怕一眼，安靜地坐下來。一人一狗開始吃起了早飯，剩菜剩飯看着都讓人覺得反胃，而這一人一狗卻似乎吃得很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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