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無量枷鎖的無限之生

第17章 無量枷鎖的無限之生

夢境裏有焚身的滔天烈火,內心的倉皇遠遠大於他的身體被灼傷的痛苦;

也有深不見底的幽潭,他被淹沒,在其中浮沉,放眼望去,看不到邊,卻有一張滿是獠牙的血盆大口朝他倏忽逼近,但一轉眼,又什麼都沒有了,他只感覺到心有餘悸的窒息;

周圍的潭水消失了,沒有了浮力的承載,他的整個人便隨之急速下墜,速度之快讓他的心臟突突直跳,彷彿將要跳出胸膛,是那種身體完全不能被自己掌控的凄惶和絕望。

他一直下墜到了一個沒有任何聲音、沒有任何光亮的深淵夾縫裏。

一條又一條粗壯的枷鎖將他的整個人層層捆縛,兩邊的夾縫在不斷收攏,將他擠壓到變形。

他沒有被擠壓成粉身碎骨的一團肉泥,他只是被永遠地禁錮在了那個閉合的狹窄空間之中,他越是想要活動身體,就越是無法動彈。

這讓以往年幼時的一些畫面在的他夢境裏接續和延伸,貪玩的孩子想要從自家院牆的狗洞裏鑽出去,但卻高估了狗洞的寬容,他被死死地卡在裏面,手腳被束縛,怎麼也動不了。

他焦急萬分,哭喊到喉嚨沙啞,也沒有人來把他從狗洞裏拽出來,給他安慰。

夜色越來越深沉,有一種整個世界在自己眼前被逐漸抹除的不真實感,彷彿連他自己也即將被這無邊的黑暗吞沒。

他會永遠消失。

再也不會有人記起他。

他是誰?

一些他明明認識的人在說話,但他卻聽到他們說,不認識啊,我不知道。

是啊,我是誰......他忽然不想掙扎了。

我是誰呢?他反覆地問著自己,沒有答案。

他又看見了被晚風掀起層層波浪的綠油油的稻田,廣袤無邊,碧綠色的波浪一直翻滾到了他想去又永遠去不了的天邊。

他總感覺那裏有一個懂他的人在等他,等他等的很辛苦。

他還看見了倒映在小河裏的斜陽,碎金子一般地蕩漾。

好像該回家吃飯了,他轉過身,進入了一個黑漆漆的屋子。

為什麼不開燈呢?他只看到一雙陌生的腳在地上轉來轉去。

有菜刀在砧板上剁來剁去的聲音。

他抬頭去看,不知何時屋子裏又亮起了昏暗的燈光,一個既熟悉又陌生的男人身影在灶台邊忙忙碌碌。

這個男人是誰?

我又是誰?

他好像在苦惱這個問題,又好像不太在意。

「你去把後院裏的那兩棵梨樹砍了吧,梨就是離,不好聽,我們這一家人都已經散的差不多了。」

他一轉身,正好從牆邊拾起了一把斧頭。

推開後院的門,他怔住了。

漫天飛舞的白色花瓣真美......

白·十方戒蘇醒過來已經是十天後的傍晚。

夢境裏那些光怪陸離的真真假假讓他悵然若失。

是早就已經習慣了的,每一次的死去活來,都讓他感覺自己彷彿要被一種像是夢境又不是夢境的東西永遠困住,他會在其中慢慢消失,身體,意識,所有關於他的一切......

也許,自己有一天可能就再也醒不過來了。

被封鎖在逼仄、黑暗的純銀棺材裏的他默默地嘆了口氣,依靠腹部肌肉的力量微微挺起上半個身子,用雙手熟練地頂開了密封的棺材蓋,廢了好大力氣。

他從棺材裏爬了出來,暖色調的暮色透過沒有遮擋的窗戶灑在他身上,

驅散了他一身的迷茫和疲倦,還有內心深處不斷蔓延的寒意,讓他感覺暖和了一些,也重獲了一絲活着的真實感。

「天氣很好......」他神情恍惚地嘟囔著,隨即發自內心的微笑。

逆相嗣不在木屋裏,這個時候,逆相嗣應該是外出打獵了吧?

白·十方戒仔細地整理了一番自己一身破爛、沾滿血污的衣衫,他隱約記得這次逆相嗣是把自己千刀萬剮了,那種被極其殘忍的手段折磨至死的漫長而痛苦的經歷讓他心有餘悸。

這裏對他而言,是暗藏着無量枷鎖的無限之生的禁地,同時也是一個輪迴不破的可怕詛咒,讓他的內心裏本能地生出排斥。

他該離開了。

他走過去,打開屋門,邁步而出,在西方天際逐漸收攏的暮色之中漸行漸遠。

只有身後一條被拖曳的很長的影子,無聲地陪伴着他,無論他去向何方。

逆相嗣端著一碗熱騰騰、香噴噴的野兔子肉回來的時候,看見被打開的木屋門,微微一愣。

他緩緩地走進木屋裏,看見了那副被掀開了蓋子的棺材。

他站在那裏,一臉平靜,自言自語:「不知道我做的野兔子肉你喜不喜歡。」

他張了張嘴,還想說些什麼,卻終究覺得說什麼都沒有意義。

他默默地走到床邊坐下,盯着捧在手裏的那一碗野兔子肉,一直發獃,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一直到木屋外的天色徹底黑了下去,捧在手裏的那一碗野兔子肉也冷透了,他才回過神來。

他一邊用手抓起碗裏的野兔子肉胡亂地往嘴裏塞,一邊含混不清地嘟囔:「我明明不喜歡吃熟食。」

「你最好早點回來,讓我繼續殺死你。」

「不然,我就去殺別人,把這個世界上的所有人都殺光。」

「你聽到沒有?」他的聲音越來越小,直到最後,他說的話只有自己聽得見。

不過也沒有什麼區別,畢竟得不到任何回應。

白·十方戒的復活不可能是沒有任何條件和代價的。

條件之一是他必須死在自己親手打造的那副純銀棺材裏——棺材表面鐫刻的那些含有特殊意義的花紋,是啟動他體內無量枷鎖的原初能力的關鍵;或者是在他死後,而封印在他體內的怪物沒有徹底接管他的身體之前,通過其他人的協助,將他帶回棺材裏;

條件之二則是他死於棺材之中或者被人帶回棺材之中的身體是絕大部分,起碼要保留基本的頭顱、軀幹和重要的五臟六腑(尤其是大腦和心臟),如果他的腦袋和心臟被徹底損壞,或者軀幹被一把火燒成骨灰,即使被人帶回棺材裏也無法復活;

代價則是在他死去的時候,與他融為了一體、即將接管他身體的那隻怪物也會同時死去——但白·十方戒的體內封印的怪物可不止一隻,那些封印在他體內但卻沒有和他建立租賃契約、沒有和他身體融合的其他怪物則不會死去;

所以每次白·十方戒復活的時候,就要強制重新選擇一隻體內封印的怪物,再度建立一次租賃契約。

直到每一次租期結束之前,為了避免怪物接管自己的身體,白·十方戒就要死一次,再從棺材裏復活一次。

一次又一次地感受死亡對於精神和身體的雙重摺磨。

如此看來,無量枷鎖的原初能力雖然足夠強大,但卻不值得羨慕。

只有真正體驗過死亡的人——徹底的死亡,而且又能夠以活着的狀態深深感悟死亡的混亂、壓抑、迷失、沉淪,才明白這其實是一個循環往複、無休無止的詛咒。

不管經歷過多少次死亡,白·十方戒依然會害怕。

他越來越疲倦。

越來越想要解脫。

那些喟嘆能力者如何強大的普通人們,永遠無法理解能力者的孤苦和悲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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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知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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