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黑石降生
青山，曠野，斜陽。
一年四季輾轉，秋日的餘光卻仍擴散出滾滾的熱浪。
鄉間田道上，兩隻身影站立在一輛電轎車旁，年齡估摸有四十二三歲那位正揮舞著雙臂，情緒激動地向面前的青年解釋著什麼。
青年姿態很卑微，不停鞠躬連帶著道歉，但中年男人的情緒並未因此得到緩和，他面露著急神色，不住擺動著雙手，口齒迅速：「小曲，你這次必須給叔一個準信，這錢，到底多久才能還上？」
「徐叔，最多三個月，只要等這段時間的惡劣天氣過去，我馬上就能把這錢湊出來！」
「三個月？！」徐叔聞言面色一抽，「三個月不行，這時間太長了，我沒辦法幫你拖。」
「可是徐叔，最近一段時間各種惡劣天氣頻發，別說是我了，就連咱這片地里那些大戶，他們都沒辦法收成……」曲驍一臉苦楚，「真的不能再寬限一下了嗎……叔，這是我爸媽留給我唯一的遺產，要是真賠出去，我……我還有什麼臉面繼續活著啊！」
「小曲，你的難處叔是知道的，可你這錢不是借叔的，借錢給你的是政府，是國家，叔不過是個辦事的文員，上面說要收錢，我已經幫你拖了一個月了，這要是再拖下去，不僅你的地會沒，我的工作也會被革掉，我家裡的兩個孩子還都指望著我這份錢吃飯念書呢……你啊，也得替叔考慮考慮，是吧？」
「可是……可是我現在是真拿不出這錢……」曲驍滿臉局促，這種窘迫的感覺簡直讓他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徐叔：「拿不出現金沒關係，你可以先拿資產來抵著，這樣你能多點時間，我那邊也能交個差，你看如何？」
「啊這……」
「小曲，這也是沒辦法的辦法了。」徐叔摸出根煙給自己點上，「要我看啊，這是目前破局的唯一之法，你先把地抵押到政府這邊，然後再在之後想辦法拿錢贖回來，一來一回可以幫你緩和一個月左右的時間，在此期間，你還可以正常使用你的地，繼續耕種。」
「一個月時間哪兒夠啊！」曲驍急了，「能一個月就成熟的作物，只有那種通過轉基因加工的東西，價格昂貴不說，就我這小本買賣，怎麼可能養得活那種金貴的玩意兒！」
「你能不能養活我不知道，那這的確是你最後的方法了，儘管那種東西的利潤非常的低，那你如果能在一個月之後育出一批，賣點錢添進賬戶，是可以繼續延長抵押時間的。」
「除此之外，我確實想不到任何解決問題的辦法了。」徐叔說完熄滅了煙頭，煙屁股以上部分都還留有大半，「你看要是行，我就以私人的名義額外借你點買種子的錢，現在村東頭那家種子商店應該還沒關門，你要是動作快的話，今天晚上就可以把種撒下去。」
「但是……」
曲驍還想說些什麼，但對面的徐叔已是不耐煩擺了擺手，話及此處也確實是仁至義盡了，後者顯然不想要繼續在這個話題上浪費時間和口舌。
「行，我幹了！」
咬了咬牙，曲驍最終是接受了這個提議，政府的錢沒法賴，徐叔說的，也確實是他目前唯一的解決措施。
「那就上車吧，我送你過去。」
……
人類文明科技快速發展，到了曲驍這一代，農業生產已經徹底顛覆了「春種秋收」的形式，先進的轉基因作物出現極大程度上提高了農業生產的效率，不過不同於傳統的作物，這些轉基因作物雖然生產周期短，但產量卻較低且運營成本較高。
農民種地都是要看成本的，因為高昂的運營成本，這種長勢急速的轉基因作物實際上並不受大多數農民待見，更多的農民還是趨向於選擇生產周期稍長一點的普通轉基因作物，管理起來不累，平日的運營成本也較低。
曲驍自從接手家裡田地以來還從沒有嘗試過種植這種急速的轉基因作物，不但是因為其普遍評價不好，更是因為曲驍不敢去賭。
急速轉基因作物的抗性相較於別的種類的作物差了不是一點半點，而近期惡劣天氣頻發，經常飛沙走石，怎麼看，也不是種植這種東西的好時間。
如果眼下還有別的手段，曲驍也不願意去賭運氣，可賊老天實在是把他逼得沒法了，拿著新買的種子走回田裡，接下來的一個月，曲驍只能被迫和老天賭一把。
忙碌著把小田耕了一遍，這時候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下來，白天那種詭異的滾燙熱浪這時候是徹底消失不見了，但取而代之的，是更為詭異的極度冰涼。
這極端的氣候變化堪比位於星球另一端的沙漠戈壁，白天炙熱逼人，晚上寒冷徹骨。
然而，曲驍對此並沒有表現出詫異，之前一連好幾天都是這種樣子，他早就習以為常了。
小心翼翼將種子播撒下去后，曲驍總算是能暫時歇口氣了，直起腰桿打量了一遍田地，一股極度的疲勞感在鬆弛下來后迅速反噬般湧上，沖得他有些抬不動眼皮。
頂上頭燈邊上到處飛舞著蚊蟲，但曲驍此刻已經完全顧不上搭理它們了，提著農具跌跌竄竄走回旁邊的棚屋，這間被籬笆圈起來的鐵皮，就是他今晚歇腳的地方。
脫掉衣服躺上床，曲驍迷迷糊糊就睡了過去，睡前他用i-pen（新時代最為普及的電子產品，便攜性超越手機，外形酷似舊時代的鋼筆，細且短）定了一個後半夜的鬧鈴，想著小憩一會兒后，就再出去翻一遍土。
但讓曲驍沒想到的是，鬧鈴還沒響，窗子外面傳來的響動就把他吵醒了。
穿上衣服跑出門一看，屋子外面是「嘩啦啦」下起了豆大般的冰雹，天上的月亮此刻已經被密集的烏雲完全遮擋，曲驍見狀沒有猶豫，沖回屋子戴起頭燈就又沖了出來！
他管的這片小田頂上零零散散搭了幾處遮雨小棚，但面對如此程度的冰雹，這些東西簡直就是形同虛設，曲驍只能硬撐著皮肉痛楚拉動邊上的鐵皮來擋，然而冰雹越下越大，摧毀速度遠遠超出了他的拯救效率。
很快，田地就被雹子砸得坑坑窪窪，零度之下的寒溫，以病毒般的態勢席捲整片田地，急速轉基因作物的抗性本來就差，現在不但被砸，溫度還低，許多種子芽都沒發就直接窩地里爛掉了。
曲驍看得心如刀絞，但人力有限，他根本沒法拯救更多的種子，只能擋一片是一片，儘可能讓多的種子免收冰雹的直接衝撞。
就這樣忙到後半夜，曲驍身上都被砸出了幾道開口的血痕，穿在外面的短袖短褲也被砸得開線，後頸等主要承傷位置，更是被洗禮得遍體鱗傷，不過曲驍還是很高興，因為冰雹這時候終於停了，脫力后一屁股跌坐進泥地，望著眼前的「滿目瘡痍」，他突然放聲大笑了起來！
得，直接瘋了。
笑著笑著，那聲音就變成了哭嚎，曲驍在這一刻完完全全體會到了什麼叫做「命數該絕」，本以為能「人定勝天」，結果面對自然，他自我感動的努力顯得愚蠢又無用。
揭開地里遮擋的鐵皮，剩下完好的種子寥寥無幾，先前混著冰雹一起砸下來的還有被風捲起的碎石，曲驍鞋底被刺破，就是拜這些東西所賜。
碎石多了不利於田地耕種，按道理來講是需要趕緊清理的，但曲驍現在已經被絕望所擊垮，就連殘留的理智也在不斷告訴他——一切都已經完犢子了。
曲驍之前選種選的是一個月就能長成的急速轉基因乾草，這是一種賣價極其低廉的農作物，作為動物飼料的合成原料，本來種一片就賺不了幾個錢，而現在，曲驍徹底不需要去搭理它們了，僥倖存活下來的這部分種子連原先五分之一的數量都不到，指望它們成熟賣錢還債？
就算能豐收估計都沒他自己一個腰子值錢。
寄了。
看來只能想別的辦法了。
擦乾臉上的淚痕，曲驍抽了抽鼻子，嘆了口氣。
不是他開擺，屬實是這老天有毛病，死雹子早不下晚不下，偏偏挑他播種之後的節骨眼下……
曲驍腦中已經開始計劃之後的日子了，搭個車去城裡，然後找個橋洞開始休閑的拾荒生活，運氣好的話還能攤上一個老頭當伴，兩個人一個踩一個收，就像某些電子遊戲里描繪的那樣，湊三十塊錢買刮刮樂，最後走上人生癲瘋。
誒，如此一想，感覺前路更黑暗了呢。
腦中胡思亂想著，曲驍已經回到了棚屋，外面那地他今晚上是不會再去打理了，管它碎石還是雹子，愛咋咋地吧！
曲驍現在只想睡覺，心累的他直接一倒身砸進了被窩，然而舒適的感覺還沒遍布他全身，一股鑽心的疼痛，就從他腰後部傳來！
「卧槽！」
整個人猛地彈起，曲驍伸手一摸，竟發現自己褲帶位置不知怎麼嵌進來了一塊石頭，他下意識就把那石頭扔了出去，但讓他沒曾想到的是，後者q彈驚人，砸到牆上竟然又直接飛了回來，一把糊在他臉上，生生把他的面頰掛出了一道傷口！
「這什麼玩意兒？！」
曲驍又驚又氣，把那石頭重新撿起來打量了下，他是對手裡這個黑不拉幾的小物百思不得其解。
這東西怎麼會這麼有彈性？！
而且……這麼有彈性的東西怎麼能如此鋒利？！
儘管曲驍腦中知識不多，但基本的常識好歹也是有的，他剛才投擲這東西的動能絕對算不上大，如果後者真是普通的石頭，根本不可能表現出如此的彈力。
拿來頭燈細細照射了下，曲驍還是沒看明白這玩意兒到底是啥，但困意已然再度襲來，他草草把傷口處理了下，就躺床上睡了過去。
那石頭被他放在了枕邊，待曲驍完全熟睡后，後者竟是在黑暗中發出了微微的光澤，這種光澤談不上亮，但融於黑暗之中，卻是表現得格外扎眼。
曲驍的呼聲隨著石頭光澤的閃爍漸漸變弱，而他眼前，是緩緩出現了一片全新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