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勢利眼
當曲驍到達市場，天色已經開始變暗了，烈日下沉顯出暮色，空氣中多有些懶散的疲倦感。
此時市場里的人還很多，作為江州市經濟交流的命脈產業，商貿市場近乎沒有人少的時候，無論是早市、午市、正集、還是夜市，總會有閑下來的人，拿著散錢過來晃悠。
不過這種熱鬧的氛圍並不意味著曲驍還有很多的時間，他很清楚找經銷商的事情只有在下午正集時段才有對應的攤位，到了夜市時間別人收攤走人，他就只能等待第二天的正集時段了。
兜里錢不多，曲驍等不起，所以在進入市場后，他就開始著眼搜尋與農產品相關的經銷攤位。
雖然遍地都是吆喝的聲音，但真要尋找到這類攤位其實並不困難，作為一座依靠農業推動發展的江流城市，江州市的市場內，是有不少干農產品經銷買賣的販子。
很快，曲驍就鎖定了幾家攤位，互相比對了一下掛牌的價格，他最終是從中挑選出了收價最為良心的「龍騰商會」開始排隊。
要說這家經銷商的生意確實很好，作為在當地享有盛譽的老品牌，江河市周圍這一帶的農場主們都很願意相信它的口碑。
對此，曲驍也是頗有了解，作為曾經的富豪，他家裡的農場也曾與這個品牌進行過合作。
不過，那都已經是陳年往事了，一年多沒有種出過收成的曲驍家農場，早就和這經銷商淡薄了關係，眼下父母也已故去，曲驍想要走人情路子，怕是不太可能。
最終還是得靠手裡的實貨來說話。
對此，曲驍心裡並不是很擔心，因為他知道自己手裡的這批貨究竟有多好，在當下這個極端天氣橫行的時期，能夠種出如此飽滿顆粒的稻米，就算是那些設備齊全的大農場也不一定能做到。
自己的商品，一定會讓對方眼前一亮的！
曲驍正暗自想著，前面排隊的人就已經談好價錢簽協議去了，高亢的呼喊聲接踵傳來，提醒著曲驍，該輪到他了。
應聲走到台前，給曲驍登記的是一個長著八字鬍的中年男人，他先上下打量了一遍曲驍全身，然後挺了挺腰桿，張口問道：「你，是哪家農場的人啊？」
顯然，他也把曲驍當做了那些大農場安排來簽協議的下人。
語氣中夾雜著一些不耐煩，像這樣的問題，他這一下午時間已經問了無數遍了。
「我是驍月農場的。」曲驍趕忙答道，然後他就見得那八字鬍抬了抬眼皮，目光怠慢地掃視了一遍手裡的表單。
「驍月農場……」對方好像是在找這個名字，「不對啊，你不是我們的合作夥伴吧？」
「對，我們之前沒有簽過合同。」曲驍點點頭回答，「我這趟來，就是想要商量下籤合同的事情。」
「你是有產品出售？」那人聞言瞬間精神了起來，按照龍騰商會的規矩，如果簽訂下大單子，促成簽約的人能夠拿到一定比例的分成，這種機會對於坐前台登記的人來講簡直可遇而不可求，有時候運氣不好，一個月都碰不著一次。
「先生，這邊請！」
態度瞬間逆轉，剛才的怠慢之色頃刻間就消失不見了，只見那八字鬍麻利地站起了身子，然後彎腰伸手，將曲驍請到了一邊的休息區落座。
「後面還排著人呢。」曲驍見狀提醒道，「你走了，他們怎麼辦？」
「稍後我的同事會去處理。」八字鬍連忙解釋，「先生，這些瑣事不需要你勞心費神，咱們現在直入正題，來聊聊生意的事吧。」
「好。」
曲驍點點頭，對方如此熱情的態度倒是讓他感覺有些彆扭。
「我再確認一下，你是準備和我們簽署經銷合同來出手你的作物嗎？」
「對的。」
「那你可知道，我們龍騰商會簽署的經銷合同都是長期的，最少的期限也有半年的時長？」
「這我清楚。」曲驍說，「其實我這次來，就是想要簽一個長期的合同，在之後的一段時間裡，我應該還會有很多的作物需要出手。」
「真的？！」
八字鬍一聽臉都要笑爛了。
這還真是個大單子啊！
發財了！發財了！
他彷彿已經看見了新車新房在向自己招手，此刻曲驍在他的眼裡，簡直就和財神爺沒有區別！
「等我下先生，我去給你倒杯茶！」
不等曲驍再說什麼，八字鬍就小跑到櫃檯後面拿了一罐藏紅花出來，這是龍郡非常名貴的一種茶葉，也是他為了拉生意偷偷買來的私貨。
就這麼一小罐的量，足足花了八字鬍幾個月的工資，如果不是為了商談今天的大買賣，他才捨不得把這東西拿出來呢！
「來，先生，我給你泡上！」
在曲驍震驚的目光之中，八字鬍三下五除二泡好了一杯藏紅花茶，畢恭畢敬將茶杯遞給曲驍后，他立即擠眉弄眼，示意曲驍趕緊嘗嘗。
曲驍見狀受寵若驚，沒想到這人居然如此慷慨，藏紅花茶葉他也是認識的，像這種東西，可是奢侈品中的奢侈品！
細細抿了一口，清麗的茶香瞬間飄逸滿曲驍口腔，藏紅花一脈不愧是龍郡茶道龍鳳，僅僅半舌的淺嘗，就足以讓他春心蕩漾。
也不客氣了，曲驍乾脆將杯中剩餘的茶水連帶著茶葉一併飲盡，對面的八字鬍看見后心臟一緊，但為了讓曲驍高興，他趕緊又舀了點茶葉進杯泡上。
接著，趁曲驍開心喝茶的時候，他是試探著問道：「怎麼樣先生，味道還行嗎？」
「不錯不錯，真是好極了。」曲驍滿意地回答。
「那生意的事情，還麻煩先生你之後一定要提一下我的名字啊，我叫謝庸，你叫我庸子就行。」
「好的庸子。」曲驍向來是不喜歡客套的，不管二人年齡孰大孰小，對方讓他叫庸子，那他就叫了。
不過，謝庸對此反倒是感覺很高興，在他看來，曲驍肯這樣叫他，就說明是記住他這個人了。
「先生，那咱們接下來就來詳細談談合同的事情吧？」
「好啊。」曲驍也已經有些迫不及待了，「需要我這邊提供什麼資料嗎？作物樣品我帶了一些在身上，如果你要看的話，我可以馬上拿給你……」
「不著急先生。」謝庸笑了笑，「我們簽合同一般是先登記地點，你能先告訴我一下你農場的具體位置嗎？帶編號的那種。」
「噢噢，行。」曲驍點點頭，然後他就把自家農場的位置編號報了一遍。
「76號嗎……」
謝庸拿出一本地圖冊仔細翻閱起來，龍郡對於耕種地區的劃分非常明確，只要對比圖冊，很快就能確認曲驍農場的具體位置。
「抱歉啊先生，我暫時沒有找到你的農場誒……」
然而看了好幾遍，謝庸也沒有找到曲驍口中的76號地區。
「冒昧問一句，你的農場是在咱們江州市境內嗎？」
謝庸以為是自己看錯了地點，遂問道。
「當然了。」
而曲驍卻是給出了肯定的答覆，「把地圖給我，我指給你看。」
謝庸聞言將手裡的圖冊遞了過去，曲驍接手后，很快用手指出了76號地區的位置。
「吶，不就在這兒嗎。」
他指尖所指那塊地的面積，在圖冊上的顯示甚至沒有他半個指甲蓋大，要是不仔細看，還真看不出來這裡有一片小地。
「……」
謝庸湊眼一看頓時愣住了，轉過頭望向曲驍，他目光陰沉，面如死灰。
「怎麼了？」曲驍仍舊若無其事喝著杯中的熱茶，「地方我已經告訴你了，你記錄一下，咱們趕緊開始下一步吧。」
「已經不需要了。」
「啊？！為什麼？」
「為什麼……你居然還問我為什麼！」直接從座位上跳起，謝庸抬手指著曲驍的鼻子，就破口大罵了起來：「就這麼屁大點兒地方，你也好意思管它叫農場？！咱們龍騰商會都是簽大單子的你不知道嗎！虧我還把你當成是大客戶，給你喝這麼好的茶，結果你就這麼一片地，故意玩兒我呢！」
「怎麼，難道地方小就不能和你們簽合同了？」曲驍挑了挑眉，「蚊子再小也是肉，無論怎麼說，我現在也是你們的客戶嘛……」
「客戶？你真把自己當成爺了是吧！不妨告訴你，我們商會對單子的體量是有很嚴格要求的！像你這種小體量的散戶，我們還真看不上！你知道什麼叫作經濟信任度嗎？你明白什麼叫作規避不穩定因素嗎？和你這樣的小體量散戶簽署合同根本沒有任何穩定性保障，就算我同意，上頭也是絕不可能批准的！」
「所以，我們之間是沒得聊了？」
「還聊個屁啊，趕緊給我滾！」謝庸怒吼著抬手指向外面，一想到曲驍剛才還喝了自己這麼多的好茶，他心裏面就如同被刀割一般，瘋狂飆血。
「可憐我這麼貴的茶葉，給你這種傢伙喝真是糟蹋了……」
「行，你別後悔。」
看著前者抱著茶葉罐一臉心痛的模樣，曲驍不禁冷笑出聲，「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咱們啊，之後走著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