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舊情

沈燕自那天下了夜班，補休一天，又恰逢周末，直到周一才回來上班。

例行的大交班結束，周誠拉住她，「姐，支氣管異物那個老爺子，昨兒個已經從ricu轉出來了，恰好是楊梅值班，就收她們組了。早上我看到他已經大好了，坐着吃了一大碗海鮮粥呢！估計過幾天就可以出院了。」

「是嗎？那就好。」

老爺子好起來本是預料之中的事，沈燕無比希望他能好得再快點，早些出院。這次他雖然沒收到她這組，但只要還在同一樓層，和顧桉楨總還是有碰面的機會。當初她匆匆離開b市就是想和顧桉楨斷個乾淨徹底，只是不知道他什麼時候也來到a市，連老爺子都來了，莫非他是搬到這座城市裏來了？

老爺子住20床，正好在護士站對面，而沈燕組的床位是靠右邊的十張，要去病房，不可避免地要路過他的房間。

周一本是大查房的日子，沈燕帶着底下主治醫師、住院醫師、進修醫師、實習輪轉生等正往病房去。好巧不巧就看到顧桉楨和一名年輕女子站在房間門口走道上。

他今天穿得休閑，黑色中領毛衣外搭深咖皮夾克，底下是黑色西褲，腳踩黑色皮鞋，此時正斜靠在牆邊，眉目舒展，唇邊掛了一抹淡淡的微笑。那女子身穿一襲深咖啡色的毛呢連衣裙，內搭米色高領針織衫，遠望便覺亭亭玉立，走得近了，發現她生得唇紅齒白，面容十分秀美，兩根纖纖玉指此時正捏住顧桉楨的衣角，聲音柔得彷彿要滴出水來，「你最近在公司和醫院之間來回，肯定很是辛苦，我燉了鮮筍老鴨湯給你補補，你待會兒記得喝……」

沈燕戴着口罩，目不斜視地走過去，顧桉楨說了什麼已聽不清。

底下不知是誰嘖了一聲，「剛那一對是夫妻吧？好像還穿着情侶裝呢！太養眼了，真是般配呀！」其他人的八卦之心被挑起，紛紛小聲附和。

沈燕想，的確是才子佳人，天作之合。顧桉楨得此良配，她應該替他高興，並且祝福他們，可是為什麼胸口某處卻隱隱作痛呢？

中午沈燕在醫院食堂碰到同事兼死黨李文靜。她們本是大學同學，住一個寢室，畢業后又在同一家醫院工作，關係自比旁人要親厚些。

飯吃到一半，李文靜便覺察到沈燕有些不對勁。食堂的菜式自打她們入職以來就沒怎麼變過，大家吃得其實都有些膩味，要不是實在懶得自己開火或者下午有排班，估計鮮有人來。可偏偏這沈燕今天坐下就大口剁頤，好像碗裏的是什麼美味珍饈似的。她平時就這德性，心裏有事反而一聲不坑，就只大口大口吃飯。

李文靜盯住她，「你是不是有什麼事情瞞着我？

沈燕頭都沒抬，嘴裏不停，「我能有什麼事？」

她越是這樣，李文靜越是好奇，「不對！沈燕，你不對勁，真的不對勁哦。快快從實招來，不然我可要屈打成招了呦。」作勢掄起小拳頭沖她揮了揮。

在李文靜的記憶中，上一次見過沈燕這副模樣是在8年前。那時，沈燕和顧桉楨分手了，半夜從b市來a市找她，她打開門，嚇了一跳。

李文靜從沒見過這樣的沈燕，她雙眼空洞無神，臉色慘白如紙，身子搖搖欲墜，像極了鬼片里那些被吸去精氣神的人的樣子。李文靜趕緊將她扶進屋，連問幾次怎麼回事，她就是不說。後來終於開口要了碗面，她大口大口吃面，彷彿餓鬼投胎似的，吃完后仍是什麼也不說，倒頭就睡，睡了整整兩天。醒來以後，她看書、考研、考博、工作……一切照舊，好像什麼事也沒發生過。有時候李文靜都覺得那晚是不是自己出現了幻覺。

現下沈燕的情狀比那會兒好些，但也差不離，李文靜被上回搞怕了，直覺她這般悶在心裏不是個事，於是放出了大招，「你再不說我馬上打電話給叔叔阿姨，就說你被欺負了。」

這招果然奏效，沈燕聞言立刻抬頭，瞪了她一眼，「你可別亂來啊，我好著呢，沒的讓他們操心。」

李文靜來勁了，「快說！快說！」

沈燕復又低頭扒飯，好半天嘴裏才輕輕飄出一句，「我遇到顧桉楨了。」

居然還是因為顧桉楨！李文靜剛喝了口湯，聽到這話，差點噴了出來，幸好沈燕眼疾手快，抓把紙巾塞住了她的嘴。她擦凈嘴角，疑惑道，「不對啊，他不是在b市嗎？你們怎麼碰上的？」

沈燕淡淡道，「他爺爺肺炎，住在我們那層。」

「顧桉楨該不會舊情難忘，追隨沈燕而來吧？」李文靜越想越興奮，「天哪！男女主人公因為種種誤會分手，然後久別重逢……這簡直就是言情小說的橋段呀！」眼裏閃著異樣光芒，她賊兮兮湊了過去，激動地語無倫次，「那你們是不是抱頭痛哭、孤男寡女、久旱逢甘露、天雷勾地火……然後就那什麼了？！」

沈燕簡直被她的腦迴路驚呆了，嗤笑一聲，潑她冷水，「他已經有老婆了，而且他們非常般配。」

李文靜縮了回去，訕訕道，「這不符合套路呀。」

她邊說邊小心翼翼地瞄了眼沈燕，依目前的情形看，倒像是神女有心，襄王無夢。這邊女主還深陷其中，難以自拔，男主早就移情別戀，逍遙快活去了。該不會當年就是顧桉楨出軌了，他們才分手的吧？是了是了，不然怎麼好端端的突然就分手了？

李文靜心裏悔不當初，囁喏道，「那個……你就當我剛才在放屁。你、你別放心上啊。」隨即又像是下了什麼決心，「改日我一定幫你介紹個好的，氣死他！」

沈燕扶額，「姑奶奶，求你別摻和了行不？真的，說心裏話，我祝福他們百年好合，永遠幸福。」

她語氣誠懇，目光坦然，嘴角帶笑，竟不似作假，一下子把李文靜弄懵了，這倆人到底什麼情況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