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第二天一大早，祁星睿打着髮蠟，西裝筆挺的拎着大包小包來了療養院。

見到祁星睿后，陳蘭笑得合不攏嘴，連聲問好。

蘇妍坐在一旁坐着插科打諢，兩人本來就剛認識，也沒什麼共同經歷，他簡單回答了陳蘭的問題，基本都是「嗯」、「啊」、「是的」為主。

陳蘭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滿意，沒有一丁點兒不滿。

祁星睿走後，陳蘭中午連吃了兩碗大米飯，並一直催促蘇妍，多多約會，培養感情。

一周后，蘇妍去找祁星睿借車。

她跟着祁星睿走過他現代化的客餐廳，走進別墅的電梯間，來到負三層的豪華地下車庫，看着數十輛豪車，瞬間感覺到了同齡人的差距。

他穿着灰色的衛衣，雙手插在兜里：「要借哪輛，你隨便開。」

她肅然起敬：「老闆大氣。」

她挑了輛最便宜的大眾途昂，驅車帶着陳蘭去省立醫院了。

到了省醫院后，專家看完片子，立刻排期了兩天後手術。

蘇妍覺得一切都在推着她走，做完一系列術前檢查后，她甚至還沒有反應過來，媽媽就進了手術室。

周五的下午，省城醫院偌大的手術室外，只有蘇妍一個人坐在冰冷的金屬制椅子上，只有保潔阿姨拿着巨大的木拖推過去，一陣消毒水味彌散在空氣中陪伴着她。

電梯呼哧呼哧的聲音有節奏地傳入耳朵，像極了陳蘭睡不着時翻來覆去的焦慮。

手術室的門突然打開，身着綠色手術服的護士直直地走了過來。

這，這是？……

蘇妍慌亂地站起來：「您好，我是陳蘭的家屬，怎麼了？」

「病人術中血壓突然很低，凝血功能受損，血止不住。我們會全力搶救的，病危通知書您簽一下。」

兩名護士從電梯里小跑出來，手裏拿着血袋，步履匆忙的進了手術室。

蘇妍顫抖著簽下名字，強迫着自己冷靜地說：「什麼樣的治療手段都可以用，不用考慮費用，也不用徵求家屬意見，什麼字我都簽，只要對我媽好，儘管上。」

護士收起文件板，拍了拍蘇妍的肩膀，低聲安慰道：「我們會全力以赴」。

她渾渾噩噩地坐在手術室門口，獃獃地望着那扇緊閉的大門。

如果這世界上，連媽媽都不在了，那一個人踽踽獨行的生活，該怎麼過。

我努力工作，努力學習，努力生活的意義，又在哪裏？

電梯門吱呀著打開，一個熱情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蘇總監？」

「你是？」看着眼前西裝革履的大男孩，蘇妍覺得有些面熟，她試探地問道，「文娛分公司市場部？小王？」

小王十分激動：「沒想到您還記得我，去年我們部門剛成立時，您講的課我受益匪淺。」

「客氣了小王。」蘇妍說，「你怎麼在這裏？」

「我媽摔了一跤，在下邊住院呢。」小王側身，露出身後站着的矜貴男人。「正好祁總說也有朋友在手術，我們就一起過來探望了。」

蘇妍看過去，祁星睿穿着星源的隊服，單手捧著一束向日葵。

他頭髮被髮膠固定住，口罩外細長又清冷的眉眼被化妝師點了一顆痣，顯得他格外難以接近。

這是剛拍完宣傳照？

零散滴落的雪花被室內的暖風催成了露珠，祁星睿頭頂上幾顆水珠俏皮地滑落在他的黑色羽絨外套上。

蘇妍很意外：「老闆，您怎麼來了。」

「蘇姐，祁總，你們認識？」小王十分驚喜。

「我們是…」

「我們是…」

兩人異口同聲。

祁星睿將向日葵放在座椅上，示意她來說。

「我們是老鄉。」蘇妍笑得很禮貌。「沒想到會在這裏遇到您，老闆。」

祁星睿雙手插袋斜站在走廊上，面無表情的看向她：「我奶奶想見你。」

小王來回看着兩人。

這次Star入股億達集團文娛分公司，又代言了億達電競頻道，只要把他維護好，今年的年終獎就不愁了。

既然蘇總監和Star這麼熟……

小王直接找了個理由開溜，「那你們聊，我去看看我媽。祁總您好了給我個微信，我來接您？」

祁星睿伸出手：「辛苦轉告下劉總，有些私事，晚宴我晚點到。有機會的話，我親自上門賠罪。」

小王重重地回握，拍了拍他的手，「劉總交代了，您的訴求就是我們的重點工作，省城有任何事兒您隨時吩咐我。」

走廊的盡頭，是半敞的推拉窗。

窗外，鵝毛大雪紛紛揚揚，捲入窗戶上，撞成一個個小冰晶。

走廊的椅子上，兩人並排坐着。

蘇妍抱着腿，斜斜地看着「手術中」三個字發獃。

祁星睿低着頭，雙手環抱胸前，臉上沒有任何錶情，就像是一尊雕塑。

但蘇妍能夠清楚的看到，他眼睛的餘光在偷瞄自己。

不知道過了多久，蘇妍回過神，看向祁星睿，輕聲問道，「要不，先跟你奶奶視頻一下？」

他迫不及待的點點頭，掏出手機。

視頻很快被接通，滿頭銀髮的老太太出現在手機屏幕上，語速極快的說着方言：「你說你去相親了，還見了女方家長，大半個月了連個女孩子都沒看到，你跟我玩拖延戰術是吧，再拖着你這輩子就別認我這個奶奶了，二條！」

「奶，她就在我旁邊。」祁星睿解釋完就把手機丟給了蘇妍，「說了人家媽媽生病了，最近忙，你又不信。」

老太太看着屏幕里略帶憔悴但難掩精緻的女孩子：「你真好看。」

蘇妍接過手機，掛上禮貌的營業微笑：「謝謝奶奶，我是G縣人。」

「G縣好啊，結婚以後過年想去哪家去哪家。」老太太舉着手機起身離開麻將桌。

正在打麻將的老頭老太太都擠到手機前來湊熱鬧。

「這姑娘水靈啊。」

「你們家祁星睿厲害啊，給你們蓋新房，好吃好喝供著。你這說要孫媳婦，孫媳婦就來了，還這麼好看。」

「你祁家祖墳冒青煙了。」

老太太擠開他們，湊到手機前：「你在哪兒，咋哭了？是不是祁星睿欺負你了？」

蘇妍從來都不是一個愛哭的人，可是不知道為什麼，聽到這句話，她的眼淚一滴一滴往下掉。

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只能抹着眼淚哄道：「奶奶，祁星睿他很好。我媽媽生病了，我很擔心她。我沒有控制好情緒，讓您擔心了。」

「哎喲，你把電話給祁星睿。」老太太中氣十足。

祁星睿從蘇妍手中抽出了電話，去樓梯間接電話了。

蘇妍雙手抱着膝蓋蜷縮在椅子上，也許是奶奶不經意間流露的關心，也許是至暗時刻身邊有了人的陪伴。

她忽然覺得世間的一切沒那麼可怕了。

爸爸走後，媽媽和她扛過來了。

如果媽媽去陪了爸爸，她也應該可以向父母期望的那樣，好好過完這一生。

祁星睿在聽完她奶奶親口傳授的「主動、熱情、溫柔」六字戀愛秘訣后，揉着太陽穴回來了。

蘇妍抱着膝蓋坐在椅子上髮帶，她狀態不對。

他一時之間不知道說些什麼，又覺得直接這樣走掉好像不太好。

他想了想，坐在蘇妍身邊開始看文件。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窗下已經衝出了一小灘水跡。

手術室門開了，蘇妍連忙三步並做兩步趕了過去。

看着老專家穿着厚重的手術服滿頭大汗的樣子，她先鞠了一躬。

「你媽媽癌變位置很不好，肺部切除面積有點大。好在發現及時，沒有擴散，屬於早期肺癌，你如果不介意的話，去對面藥房買三隻免疫球蛋白，這個不能走醫保。術后多注意休息，如果五年內沒有複發，基本就可以宣佈痊癒了。」

蘇妍聽懂了老專家話里的意思，她強調道：「不用擔心費用。」

「免疫球蛋白，十支。」老專家轉身，又走進了手術室。

護士出來，拿了一堆紙讓她簽字。

她一張接一張看的飛快，簽的也飛快。

另一名護士端著托盤，「這個是你家屬病變的部位，看一眼。」

蘇妍瞪大眼睛看着染血的手術布，護士手速極快的掀開，又趕緊蓋上了：「別想其他的啊，好好休息，後面還要照顧家人。」

蘇妍點頭，頂着風雪去買葯了。

等她回來時，祁星睿已經走了。

蘇妍將葯送到手術室，大口吸掉一盒牛奶，拍了拍褲腳的雪。

冰涼的牛奶熨帖了她一整天未進食的胃，舒暢從喉管蔓延到肺。

電梯門開，一個幹練又利索的阿姨走出來，左右打量了一下，徑直走向了蘇妍：「請問你是小蘇嗎？我是祁總請的術后陪護。」

蘇妍反應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問道：「阿姨您一天多少錢？」

「八百。你放心，我可是省院的金牌陪護。」阿姨十分自信。

蘇妍掏出手機，給祁星睿發微信。

暖暖妍：【老闆，陪護好貴啊，可以不請嗎？】

Star：【我奶奶要求的，算員工福利，全額報銷。】

暖暖妍：【謝謝老闆！老闆大氣！】

暖暖妍：【祝老闆生五個兒子.jpg】

Star：【？】

暖暖妍：【祝老闆五子登科，房子、車子、妻子、孩子、票子全都有。】

Star：【編的很好，下次別編了。】

蘇妍在省立醫院陪護母親的事情傳到公司，第二天，張總並工會領導就帶着市場部和質檢部門的主要業務骨幹來探望了。

陳蘭還在昏睡，掛了一整天的藥水，李阿姨嚴格按照醫囑，忙前忙后地照顧她。

蘇妍代表母親對公司表示了感謝，又順勢提出再請兩個月的假。

張總當場同意。

可領導同意歸同意，不代表工作上的事情就不需要處理，自從蘇妍的市場部和質檢部知道她在省城了，無盡的工作紛沓而至。

省城大學後勤部的處長發現夜班保安睡崗，勃然大怒，汪總監親自整改效果不佳，處長聽說蘇妍回省城了，點名要她來管理省城大學的物業。

蘇妍跑了好幾趟，開除了違規保安，扣罰項目經理工資，取消項目年度評優資格，又提拔了其他堅守在崗位的安保，總算是把事情平息下來了。

可是還沒完，處長的信任度消失了，他點名要求蘇妍在省城大學坐鎮。

陳蘭術后的一周內，蘇妍只完完整整的陪了她兩天。

李阿姨很專業，對得起她的價格，但沒有蘇妍的陪伴，加上術後身體的異樣，陳蘭又陷入了非常低落的情緒。

蘇妍小心翼翼地試探：「媽，咱們以後留在省城可以嗎？」

「孩子，我不想離你爸爸太遠。」陳蘭虛弱地搖了搖頭。

蘇妍沉默，轉頭去辦了離職。

張總再三挽留，甚至提出讓蘇妍先在G縣的項目上待一段時間，待時機成熟了再回省公司。

想着物業行業高頻次的出差和7*24小時待命的工作性質，蘇妍忍痛拒絕了。

世界這下安靜了，蘇妍每天只需要花少量的時間交接工作。

一周后，病理結果出來，肺腺癌。

看着最新的肺部影像結果，老專家說回家之後好好調養，定期複查，不需要化療。

在李阿姨的協助下，蘇妍辦好了異地醫保，最後一算，整個病程自費部分不過七萬。

謝謝國家，謝謝政策。

聯繫了救護車，付了往來費用，蘇妍將母親送入了縣城最好的療養院。

一切安頓好后，她給祁星睿發微信。

暖暖妍：【老闆好，我母親手術一切順利，現已入住縣城療養院。請問什麼時候方便，我將將車子送還給您。】

Star：【回來了？】

暖暖妍：【是的，謝謝老闆的大力支持。】

Star：【搬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