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再回來時,梁誠正陪著薛凝在等候區坐著,薛凝一個勁兒地往她身後瞧,梁今月心裡好笑,「別看了,真走了。」
薛凝拍了拍腦門,「我眼花的,就說長得也不像陳伯生啊,鬧了大笑話了,不知道他該怎麼想……」又看了眼女兒的神色,開始盤問,「高中同學啊?八班的還是一班的?現在做什麼工作?結婚沒?」
梁誠嗤地一聲,「白問,人家眼巴巴地送著你閨女過來看你,能結婚了嗎?」
眼巴巴的……
這是真誤會了。
左右是解釋不清的。
梁今月乾脆裝作沒聽見,不答話,顧左右而言他,一直問檢查結果怎麼還沒出來。
過了會,有醫生過來喊拿檢查報告,叫了他們進去,診斷是普通的直立性低血壓暈厥,老年人長時間站立很容易出現這種情況。
梁今月又問了幾個問題,還問醫生有沒有必要住院觀察,醫生笑了說,這就是一小毛病,跟你母親之前的病毫無關係,再說醫院現在床位也緊張,這麼晚了,先讓老人家回去睡覺,要不放心明天再來複查看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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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就回去了,到家後父母洗漱完,薛凝例行吃了幾種藥片,睡前交代她,「給你同學打電話問問,看他到家了沒。」
太晚了,梁今月沒去問,但被這麼一提醒,睡前就無法避免地想起江序。
莫名其妙地,覺得手腕上似乎還有他的溫度。當時沒多想,現在回想起來,他是怕她再摔倒吧?
之前心裡一直擔心母親的病情,現在後知后覺地開始心跳不自然。
忍不住打開手機,又猶豫著沒了動作。
鎖屏上顯示有三個未接來電,都來自陳譯。打開微信還收到他的消息:今月,怎麼不接電話?到家給我報個平安。
她打字回復:抱歉,今晚家裡有點事,沒看手機。
快十二點,陳譯居然還沒睡,秒回:是梁叔叔怎麼了嗎?方不方便接個電話?
友好而又善意的關心,放平常她會接他的電話,但今天疲於應付,於是回道:不好意思,我準備睡了。
陳譯:好,晚安,明天再說。
梁今月沒再回復。
她似乎習慣了這樣不了了之。
事實上,這些年戀愛對她來說不是必需品。追她的男人不少,她也挑過幾個順眼的date,一起吃飯看電影看展,牽手擁抱,一套流程下來,要更進一步時,她總會覺得缺了點什麼,感到索然無味,一開始有過的星星之火,也就此熄滅。
然後是各種敷衍應付婉拒,免得彼此浪費時間。
回國后,社交圈驟然變小,平時在酒吧遇見的搭訕大多不正經,工作環境又是女性居多,一來二去,好像父母就越發操心她的婚事。
晚上去醫院的路上,她想過,只要母親能好好的,她一定讓她什麼都不用操心,安安心心地過晚年生活。
胡思亂想著,梁今月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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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大早,梁今月拉著薛凝去醫院做全面體檢。
醫院人很多,梁誠陪著薛凝排號,梁今月忘了從車上拿水,和父母說了去自動售賣機買水。
付款的時候陳譯打電話過來,梁今月接了,他問:「今月,起床了嗎?」
「嗯?」
陳譯語氣關切,「昨天家裡有什麼急事?需不需要我幫忙?」
梁今月敷衍道,「沒事。」
陳譯也沒繼續追問,笑著說:「城西開了家新韓料,能不能請你賞個臉?」
梁今月嘆了很長一口氣,「我家裡有事。」
那邊安靜了很長一段時間,梁今月差點要把電話掛了,才聽見那頭說,「今月,快過年了,今年我是打算帶個人回家的。如果你不喜歡我,可以直說。」
「我……」
陳譯笑道,「沒關係的,相親本來就是互相接觸認識,接觸下來覺得不合適也很正常。祝你早日覓得佳緣。」
總之是不打算在她身上浪費時間了,梁今月只說:「你也是。」
這通電話耽誤了一會兒時間,回來時聽見薛凝已經坐下了,正和旁邊人聊天,「你現在回訪怎麼樣?」
「都還好,指標也正常,真是謝天謝地,我兒子才結婚,我可要多活幾年抱孫子。」
薛凝笑著拍了拍她的手,「我不貪心,能看到我女兒出嫁就心滿意足了,知道她不會孤孤單單就好了……」
……
梁今月的心彷彿被誰狠狠抓了一下,沉默著站在原地好久。
薛凝之前確診的是乳腺癌,好在她有定期體檢的習慣,發現的時候是早期,化療和手術都很成功,癌細胞沒有再擴散,後續的療程也很順利,薛凝術后也一直堅持定期回訪複查,狀況一直良好。
三周前她陪著來複查過,但昨天暈倒她實在不放心,畢竟世界上有那麼多意外。
世界上有那麼多意外,梁今月在心裡默念著,母親現在就這麼一個小小的願望,她真的不該讓她再操心的。
回家時,梁誠牽著薛凝走在前面,記憶里父親挺拔的背已經微駝,母親臉上也長了不少皺紋,歲月改變了他們許多,唯一沒變的是,父親臂彎里還是母親的手。
梁今月看著父母的背影默默想,如果幾十年後,她生病了,旁邊有個人始終握著她的手,陪著她,那好像也不錯。
……
那天晚上她慣例失眠,找宋姿聊天,【你還記得第一次喜歡的人嗎?】
宋姿回復很快,【記得啊,高一的時候,是暗戀,我們年級級草,當年可是帥得慘絕人寰,整個年級絕對一大半女生暗戀他,聽說大四保送去了斯坦福,不知道現在長得怎麼樣,我沒去打聽,怕幻滅。】
宋姿察覺出不對勁,【怎麼過了這麼久,你的話題還停留在初戀?】
梁今月拿著手機寫寫刪刪,最後發出一句——
【要是你現在沒男朋友,他和你提結婚,你是答應還是不答應?】
宋姿發來一連串的問號,緊接著是一通電話,特別敏銳,「你和上次那個男人有後續進展怎麼不告訴我?」
「沒後續,」梁今月擁著被子坐起身,「他好久沒聯繫我,昨天突然問我要不要結婚。」
宋姿笑起來,「他這是深思熟慮去了啊。」
「……」
宋姿繼續揶揄,「可能他後來又相了一圈兒,挑挑揀揀,終於發現,啊,這麼多女的,還是你最漂亮。」
「……」
調侃了半天,宋姿終於認真說,「和我說說他怎麼說的?」
「他說我和他很合適。」
宋姿「嘶」了一聲,「合適?哎,現在的男人真是不要太現實,李立他媽就說女老師是相親市場上的搶手貨。不過也是,結婚條件合適更重要。你怎麼想的?」
「我媽挺希望我結婚的,我想讓她放心。他各方面還不錯,而且,至少,至少……」
宋姿幫她接上,「至少你們從小認識,知根知底,知道對方的底線,殺妻分屍搶財產的事他做不出來,相親認識的就不一定了。」說完,她自己笑起來,輕聲說,「開玩笑的,我知道,還是人不如故的道理。」
「反正婚姻都是圍城,如果一定要找個人入城,嫁給曾經喜歡的男人,至少還能算得上是圓了年少時的夢……」
宋姿一句話讓梁今月持續失眠到凌晨兩點,腦子裡百轉千回,竟認真對比著回國后見的這幾個相親對象,捫心自問,無論從哪個維度上說,都是江序勝出。
她開始仔細思考起關於和江序結婚的事,拋開高中的事不提,江序現在的確算得上很理想的結婚對象。
除去一切硬性條件,最關鍵的是,的確如宋姿所說,她和他年少相識,比起飯桌上認識一個陌生人權衡著利弊結婚,多少不那麼「盲婚啞嫁」。
她的認知也十分清醒,如他所說,他絕不是因為喜歡她而提出結婚,只是年紀到了,尋尋覓覓不如找個熟人。
但他沒有多喜歡她好像也沒關係,反正她現在對他也沒多少感情,這些年她和誰在一起到最後都會倦煩,反正真愛如此難覓,那麼和誰結婚不是結,和他結婚甚至都沒那麼難接受。
她給自己找了個確切的理由。他長得好看,況且這麼多年風姿依舊,未來也應該會一直賞心悅目下去。
……
她向來是做了決定就行動的人,被衝動驅使著,從床頭櫃拿起手機,撥通了江序的電話,滴聲響了許久,在梁今月快要掛斷時,電話終於被接起。
江序嗓音里還有淡淡的倦意:「梁今月?」
「關於你之前說的結婚,」梁今月忽然有些緊張,「大後天過年了,你要不要年後到我家來一趟?」
電話那邊安靜得只能聽見窸窸窣窣的聲音,似乎是他起身,過了不知多久,她聽見他低聲問,「這件事讓你想到這麼晚沒睡?」
「……」梁今月也覺得自己有些好笑,「因為是晚上才衝動。」
他沒有提醒她不要輕易在深夜做決定,只是平聲道,「明天下午,我們見一面。」
梁今月想了想,應下,「好。」
電話里淌過細微的電流聲,她問,「你是不是要睡覺了?」
「嗯?」
「我怕打擾你睡覺。」
江序掌心遮住眼睛,竟有微微的濕意,他無聲笑了笑,凌晨三點打過來,就沒想過他正在休息?
如果不是真的聽到了她的聲音,他都分不清是現實還是夢境。
他什麼都沒說,只是囑咐她,「……早點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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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梁今月將近中午十二點才醒來,微信里收到江序發來的消息,【四點我會結束工作,地點你定。】
早上七點過五分發來的。
梁今月手上有一沓熱門餐廳沒去打卡,憑著心情從中翻出一家港式茶餐廳,給他發了定位,告訴他,【具體時間我再通知你。】
中午和父母吃過飯後,她又躺回床上繼續睡覺,定了下午三點的鬧鐘。
醒來后她去浴室洗澡,敷面膜,化妝,挑衣服。
五點的時候,她打開和江序的對話框,一看感覺對話實在太過商務,思索片刻,她發送,【方便的話,來我家接我吧?】
附后的是她家的定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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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下班時,肖文從外面回工作室,風風火火地衝進江序辦公室,「這回是真把柄。」
肖文拿出一個文件夾,從裡面抽出一張A4紙,在江序面前一晃,「你落我車上的,我沒記錯,這個文件夾是你在米蘭用過的?那會兒忙得一天掰成兩天用,你還有閑心畫畫?」
紙上是一副素描,寥寥幾筆,勾勒出一個女人的身影。
江序沒什麼表情,淡然地伸手,「還我。」
肖文留著也沒用,畫中的女人面容都不甚清晰,什麼都看不出來,只有大致的輪廓,像是作畫者無意識想起的隨手塗鴉,身材倒是曼妙,看不出江序也喜歡這種類型。
他嗤了聲,把紙放在辦公桌上,依然不死心,「聽說兩周前你飛米蘭的那天上午簽了購房合同,突然買房,告訴我,是不是婚房?」
江序沒搭理他,把那張紙收進抽屜,手裡拿著手機漫不經心地把玩,這是他等客戶郵件的慣常動作。
肖文也只是習慣性八卦他,並不期待他會給出回應。
他熟客般坐在江序辦公室的沙發上,「如果不是結婚買新房,我想不出你有什麼買房的必要。現在可不是買房的好時機,那塊地段也算不上好,雖然弄的噱頭是學區房,實際上旁邊只有S大,手上的現金流不如拿去做投資,而且我記得你去年不是買了一套大平層?」
話音一落,辦公室里忽響起一聲微信默認的消息提示音。
肖文下意識看過去,見江序拿起手機看了眼,隨即開始在屏幕上打字。
肖文以為他又直接無視了自己,開始了工作,深覺自討了個沒趣。
未曾想江序在下一秒抬眼,極淡牽了下嘴角,「回答你剛才的問題,不出意外的話,是的。」
是的?
是婚房?
江序說完,拿起掛在椅背上的外套,起身出門。
任肖文在原地呆了半天,對著他的背影喊,「喂,我就是胡亂一說,你是唬我還是真結婚啊?」
作者有話說: